原標題:綠皮車的那些事兒
朋友的女兒喜歡旅遊,前段時間,瘋丫頭又去了漠河,在微信圈裡曬照片,其中一張就是在漠河車站拍的,這張照片中最顯眼的,是一列停靠在站臺上長長的綠皮火車。看到高鐵動車時代依舊存在的「老物件」,突然有想寫一篇關於綠皮車的文章。
深綠色的車身、幹硬的座椅、擁擠的男人女人,空氣中瀰漫著濃烈的汗味煙味,有時甚至沒有水、沒有暖氣……春運期間,四面八方的人匯集火車站,歸心似箭地坐上一列列火車回家過年——這恐怕就是很多人記憶中的畫面吧。
2010年6月27日,最後一趟從北京開往上海的綠皮火車離開廊坊站,火車車迷們在廊坊站拍下了許多畫面。自此,京滬間唯一一趟「綠皮車」將正式退出歷史舞臺。這是網上看到的一則消息。
綠皮車是一種老式火車,速度因車型而異。在高鐵尚未通行之前,綠皮火車無疑是火車「大軍」的主力。曾經,向著遠方,綠皮火車上,我們也像《平凡的世界》中的孫少平一樣,對外面的世界充滿了新奇和渴望,在山的那一邊,在火車的盡頭,我們在追逐著自己的夢想。綠皮車見證了曾經的時光和歲月的侵蝕,對於那些客居他鄉的旅人而言,綠皮車載著他的夢,也載著他的鄉愁!在汽笛長鳴的心底,漸漸被淚水漫過!
綠皮車承載了許多人的記憶。也許,某趟綠皮車的停運,會牽動著沿線乘客的心,因為他們對這種車有著很深的感情,綠皮車承載著他們太多的記憶。
好多年前,和先生旅行,一家人除他之外其餘都是鐵路職工,那時候沒有什麼實名制,先生的大嫂有個同學恰好跑車,有熟人,自然就沒有買票,坐上從庫爾勒開往西安的加掛車,沒有臥鋪,只好坐硬板凳。八月的酷暑天,加之車廂擁擠,人幾近窒息,從來不暈車的我,吐得昏天黑地,不辨東西。車行至天水,終於補到臥鋪票,這樣一折騰,旅行的樂趣自然也大打折扣。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坐綠皮車。
後來,婆婆家搬到了嘉峪關,再也不用擠火車了。偶爾,提到玉門東站,都會想到曾經坐車的各種際遇。想到婆婆家好大的平房院子和房頭空地的菜園。暑假回去,我們都喜歡坐在院子裡聊天,不遠處就是鐵軌,任一列列火車東來西去。後來,東站職工整體搬遷到嘉峪關,而曾經的小站也人去樓空,繁華不再。
寫到這裡,自己與綠皮車的故事好像還有幾個,一併記錄下來。
所在單位正好在車站附近,所以,經常坐火車回家,有一趟供鐵路職工上下班的8753次通勤車,極慢,因為每一小站都停,不到20公裡的一段路大概最快也在40分鐘以上。這趟車除了沿線的小商小販乘坐,幾乎都是上下班跑通勤的。因為方便,我們幾個在附近醫院、學校上班的人也和鐵路職工一樣,每天坐通勤列車,候鳥一樣穿梭在兩個城市之間。一上車,男的打撲克、吹牛,女的清一色織毛衣、聊天。當然,有時候若有事提前回家或者嫌通勤車跑得慢,我們也會跟在鐵路職工的後面,蹭著坐其他車次的車。
醫院的小秦、信號工區的麗麗、財稅所的劉姐、車站會計曹姐,每天我們都在車上見面。上了車,打打牌,聊聊天,一段路很快就到了。前幾年學校還允許寒暑假補課,帶畢業班,周末、假期必補課。記得是2008年春節,大概是正月初五就要返校了,因為第二天要正式上課,還安排了早讀,坐八點半的通勤車顯然晚了。所以,前一天晚上就得坐十點半的車回學校。記得那天正好下雪,先生送我上車後,目送著他在風雪中離去的背影,那一刻,突然覺得自己真的不容易!有一種想逃離工作辭職的念頭。而且,很決絕!「到學校了給我回信息、宿舍冷了,記得開電熱毯。包裡給你裝了零食、記得按時吃飯。播放器電充好了,下載了你喜歡的歌,周末我和兒子去看你……」先生發來簡訊,很暖心!雖然學校離家有20公裡,不遠不近,但是,每天往返在路上,也很辛苦,好在先生人好心細體貼,也沒有任何的怨言,依舊每天坐車上班,依舊每天坐車下班。覺得,日子本該如此!與大城市每天花兩三個小時上班的人比起來又幸運得多了。
蘇童寫過一篇文章《三棵樹》,他通過對童年記憶中火車站名「三棵樹」的思考延伸到自己生命中曾經擁有的三棵樹,表達了對生命的思考和對人與自然依存關係的思考。
苦楝樹是他擁有的第一棵樹,它的孤苦無依,它的不幸夭折,似乎和蘇童的童年有不盡相同的地方。童年的他連擁有一棵樹的願望都顯得那麼奢侈,天井大小的地方只能望天,由此可見他的童年生活不會比苦楝樹好到哪裡。就如我們的手指一樣,儘管有的手指外觀並不讓你滿意,但是只有五個手指全部擁有才是完整的,缺少任何一個都是殘缺的,因此作者希望擁有的是一個完美人生。
「很多年以前我喜歡在京滬鐵路的路基下遊蕩,一列列火車準時在我的視線裡出現,然後絕情地拋下我,向北方疾馳而去。午後一點鐘左右,從上海開往三棵樹的列車來了,我看著車窗下方的那塊白色的旅程標誌牌:上海—三棵樹,我看著車窗裡那些陌生的處於高速運行中的乘客,心中充滿嫉妒和憂傷。然後去三棵樹的火車消失在鐵道的盡頭。我開始想像三棵樹的景色:是北方的一個小火車站,火車站前面有許多南方罕見的牲口,黑驢、白馬、棗紅色的大騾子,有一些圍著白羊肚毛巾、臉色黝黑的北方農民蹲在地上,或坐在馬車上,還有就是樹了,三棵樹,是挺立在原野上的三棵樹。三棵樹很高很挺拔。我想像過樹的綠色樹冠和褐色樹幹,卻沒有確定樹的名字,所以我不知道三棵樹是什麼樹。」
說真的,我也很喜歡三棵樹這樣一個很容易讓人浮想聯翩的名字,也憧憬著有朝一日去三棵樹車站到此一遊。我想,坐在咣當咣當的慢綠皮車上,從高大蔥綠的三棵樹旁邊經過,是不是很有意思!遺憾的是,三棵樹車站早就更名為哈爾濱東站了,車站依舊存在,可是,三棵樹在哪裡呢?
等我再次聽到三棵樹的時候,它已經變成了國內「健康漆」領軍品牌,據說是「神舟六號、神舟七號唯一搭載塗料品牌」。三棵樹現在的名氣越來越大,可是,我還是喜歡那個叫三棵樹的小站。
我碼完這些字的時候,腦海裡迴蕩著馬修·連恩的布列色農唯美的旋律:
我站在布列瑟農的星空下,而星星,也在天的另一邊照著布列勒。請你溫柔地放手,因我必須遠走,雖然,火車將帶走我的人,但我的心,卻不會片刻相離。哦,我的心不會片刻相離,看著身邊白雲浮掠,日落月升。
□吳豔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