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史記》
(一)《史記》的名稱
司馬遷著史,自定名為《太史公書》,漢世習稱之。又有稱《太史公記、、長大史公百三十篇》者。
凡百三幹篇,五+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藏之名山,副在京師,俠後世聖人君子。(《史記·太史公自序》)
子長述先人之業,作書繼《春秋》之後,成一家言,故日《太史公書》,以官名之者,承父志也。以虞卿、呂不韋著書之例言之,當雲《太史公春秋》,不稱《春秋》者,謙也。斑史《藝文志》《太史公百三十篇》,馮商所續《太史公》七篇,俱入《春秋》家,而班叔皮亦稱為《太史公書》,蓋子長未嘗名其書日《史記》也。(錢大聽《廿二史考異》五《史記》五《為太史公書》)
(楊)揮母,司馬遷女也。揮始讀外祖父《太史公記》,頗為《春秋》。(《漢書.楊揮傳》)
後年來朝,(東平思王宇)上疏求諸子及《太史公書》。(((漢書·宜元六王傳》)
論者,述之次也。五經之興,可謂作炙。太史公《書》、劉子政《序淨、班叔皮《傳》,可謂述炎……(王充《論衡·對作》)(按:《論衡》中的《超奇》、《案書》均言《太史公書》)。
《史記》之稱,始見於東漢桓、靈之世,自此乃成為專稱二閥者,秦始皇所立,名之秦東門閥,率在《史記》。(《東海廟碑》,見嚴可均《全後漢文》卷一O二)。(按:此碑文刻在漢靈帝熹平元年(172)四月。)
君諱榮,字含和。治《魯詩經》、韋君《章句》。閱幢傳講《孝經》、《論語》、《漢書》、《史記》、《左氏》、《國語》。廣學甄微,靡不貫綜。(《漢故執金吾垂武榮碑》,見嚴可均《全後漢文》卷一O一。按:此碑刻於漢靈帝建寧(168一17」年間。)
四代獄之別名,唐虞日「士官」,《史記》日「皋陶為理」。(蔡琶《獨斷》)
(《漢書》)《班彪傳》又稱武帝時司馬遷著《史記》,然出於載筆之詞,與彪自稱日《太史公書》者異趣。錢大聽謂此為「範蔚宗所增益,非東觀舊文」是也(按:錢大聽語見《廿二史考異》五《史記》五《為太史公書》)。〔金毓敝《中國史學史》第39~40頁《司馬遷與班固之史學》)
(二)《史記》的體例
司馬遷首創《史記》的紀傳體例,以本紀、書、表、世家、列傳五本統覽歷史事件和歷史人物的活動。
(司馬遷)網羅天下放失舊聞,王跡所興……略推三代,錄秦漢,上記軒轅,下至於茲,著十二本紀,既科條之夾。並時異世,年差不明,作十表。禮樂損益,律歷改易,兵權山川鬼神,無人之際,承敞通變,作八書。二十八宿環北辰,三十輻共一載,』運行無窮,輔弼股肚之臣配焉,忠信行道以奉主上,作三十世家。扶義椒優,不令己失時,立功名於天下,作七十列傳。
凡百三十篇,五十二萬六千五百字,為《太史公書》。(《漢書·司馬遷傳》)
班彪謂司馬遷序帝王則日本紀,公侯傳國日世家,卿士特起則曰列傳,是蓋以本紀、世家、列傳為史遷創例。然《文心灘龍》雲:遷取式《呂覽》,著本紀以述皇王,則遷之作紀固有所本炎.今按《呂覽》十二月紀,非專述帝王之李,而《史記·大宛傳贊》則雲:「《禹本紀》言河出崑崙,高五百裡。」又雲:「《禹本紀》及《山海經》所有怪物,與不敢言之也。」是遷之作紀,非本於《呂覽》,而漢以前別有《禹本紀》一書,正遷所本耳。又《衛世家贊》雲:「予讀《世家》言」云云,則遷之作世家,亦有所本,非特創也.惟列傳敘事,則古人所無。古人著書,凡發明義理,記載故奉,皆謂之傳。《孟子》曰:「於傳有之」,謂古書也。……漢武謂東方朔雲:「傳曰時然後言,人不厭其言。」……是漢時所謂傳,凡古書及說經皆名之,非專以敘一人之事也。其專以之敘事而人各一傳,則自史遷始,而班史以後皆因之。(趙翼《咳餘叢考》卷五《史記》)
古者史有二體,《尚書》紀言,不詳年月;《春秋》紀事,特舉大綱。至《左氏》始合而一之。李以年系,言以事見,凡一代之治亂,一人之賢否,與夫辭令掌故,先後源委,靡不條貫,誠史家之圭泉也.司馬子長生秦火焚毀之後,網羅散失,通記八代,乃大變其體,創為紀傳標誌,蓋有說焉。古事閥而近宰繁,詳略不倫,一也;自黃帝以迄共和,年月不備,難以編次,二也;傳記雜出,傳聞異辭,意在兼採,三也。故條貫之則例有所格,分著之說可並存,遷之變例,豈得已哉!(林春溥《開卷偶得》卷九)
遷書取材於《國語》、《世本》、《戰國策》等,以十二本紀、十表、八書、三十世家、七十列傳組織而成。其本紀以事系年,取則於《春秋》;其八書詳紀政制,蛻形於《尚書》;其十表稽碟作譜,印範本於《世本》;其世家、列傳,既宗雅記,亦採瑣語,則《國語》之遺規也。諸體號非皆遷所自創,而遷實集其大成兼綜諸體而調和之,使互相補充而各盡其用。此足徵遷之組織力之強,而文章技術之妙也。班固述劉向、揚雄之言,謂「遷有良史之才,善序事理」。鄭樵謂「自《春秋》後,惟《史記》搜製作之規模」(《通志總序》—原注)諒矣。(梁啓超《中國歷史研究法》第27、28頁)司馬遷繼承先秦的史學傳統,在注意歷史真實性的同時,常與敘事之中,以直接或間接的方式,鍥人主觀性論斷.故《史記》的一些篇章,往往有史論的性質。
太史公日:「……《春秋》採善貶惡,推三代之德,褒周室,非獨刺譏而已……」(《史記·太史公自序》)
予讀太史公《自序》,以為孔子之後五百歲,不敢多讓,至比其書於《春秋》,此其言誠誇。失實。然其卓識遠見,微言晦志,不拘牽於世俗之論,而自抒發其意,亦有得《春秋》之一端者。……太史公之書,每不立正辭,往往見於抑揚之中,疑似之說,自非博學,不能深知其意……(陳子龍《史記測議·序,)古人作史有不待論斷,而於序李之中即見其指者,惟太史公能之。《平準書》末載卜式語,《王菌傳》末載客語,《荊柯傳》末載客語,《晃錯傳》末載鄧公與景帝語,《武安侯田紛傳》末載武帝語,皆史家於序事中見論斷法也。(顧炎武《日知錄》卷二六)
《史記》又於每篇之末和書表之首,對歷史和人物或作集中的分析,或抒發個人的感慨,開創了史書的論贊和序論的體例。
竊以為《書》列典讀,《詩》含比興,若不先敘其意,難以曲得其情,故每篇有序,數暢厥義.降逮《史》、《漢》,以記事為宗,至於標誌雜傳,亦時復立序,文兼史體,狀若子書,然可與浩誓相參,風雅齊列矣!(《史通·序例》)
今於史論之外,別出一體為「史述贊」,則遷書《自序》,所謂「作《五帝紀》第一」,「作《佰夾傳》第一」者,又當別出一體「為史作贊失」。(《文史通義·詩教下》)
若馬班諸人論贊,雖為《春秋》之學,然本左氏假設君子推論之遺,其言似近實遠,似正實反,情激而語轉平,意嚴而說更緩,尺幅無多,而抑揚詠嘆,往複流連,使人尋味行中,會心言外,溫柔教厚,《詩》教為深。(《文史通義》外篇三《與喬遷安明府論初學課業三簡》)『「記,因紀」體「所限,使用互見法以避免敘事記人的重複然紀傳為式,編年級事,文非泛論,按實而書。歲遠則同異難密,事積則起訖易琉斯固總會之為難也。或有同歸事,而數人分功·兩記則失於復重,偏舉則病於不周,此又州配之未易也·『《文心雕龍』史傳》, 『史記』者,紀以包舉大端,傳已委曲細事,表以譜列年樸志以總括遺漏,逮於天文地理、國典朝章,顯隱必該,洪纖州失。此其所以為長也。若乃同為一事,分在數篇,斷續相離,前後屢出。於《高紀》則雲語在《項傳》,於《項傳》則雲事具《高紀》;又編次同類,不求年月,後生而擺居首鐵,先輩而抑歸末章,遂使漢之賈誼,將楚屈原同列,魯之曹沫,與燕荊柯並編,此其所以為短也。(《史通·二體》)
尋《史記》疆宇遼闊,年月遐長,而分以紀傳,散以書表。每論家國一政,而胡、越相懸;敘君臣一時,而參、商是隔。此其所為體之失者也。(《史通·六家》)
吾言《史記》全部為一篇,考其系統,最為分明。各類各篇亦多絮冒串插之法。如《五帝本紀》黃帝,提絮全部者也。世家《吳太伯》、列傳《伯夷》,則提絮本類者也。蕭何、曹參世家,互為首尾。呂后、韓、彭紀傳,互相激射。仲尼弟子殿春秋之末,刺客結戰國之終。其它前後關聯,彼此映帶者,更不一而足。但能詳細尋繹,皆可得其線索。且各類中,時代先後排列不紊。故《史記》為極有系統之書。(齊樹楷《史記意·史記讀法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