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龍山腹地,到底有多少條古道,估計沒人能講得清楚,尤其在休寧縣山鬥鄉西南部的燕源村與婺源縣溪頭鄉東北部的青石村、桐木汰村之間,地處五龍山南坡,山勢平緩,日照充足,大小村莊,星羅棋布,其間均有古道相連。雖這些年實現了「村村通」,但這些直線連接的步道,仍是沒車一族走親訪友的重要通道,也是戶外愛好者探秘的最佳去處。從地圖上看,從漢公坑村跨越小燕嶺抵達平坑村,與跨越大燕嶺抵達青石村的古道,分別從兩條峽谷南行,在上溪頭村匯合。五龍山流下來的水在這裡匯聚後進入溪頭,匯入婺源,故有「龍之尾,溪之頭」之稱,「溪頭」之名由此而來。相對於臨近的「五嶺古道」,燕嶺古道並非休婺要道,也非古官道,更不像「徽州墨都」浙源鄉虹關村那樣,因屬「三大徽墨產地」之一,而形成交錯縱橫的古道群。那麼,這一崇山峻岭間,為何修建了這麼多高規格的古道呢?
探秘的興致始終縈繞在我心頭。2018年初夏,走過「大燕嶺」古道後,我就一直惦記著與之平行的「小燕嶺」古道,但因其常年失修,柴草密布,不宜春夏季節行走,直到現在臨近「大雪」節氣,才終成行。冬天的早晨霜水多,我們八點鐘從屯溪出發,到了峽谷深處、峭壁之上的漢公坑村,這裡的早晨似乎才剛開始,嫋嫋炊煙飄繞在村莊上空,稀釋成青灰的山嵐,村頭的古銀杏樹已刪繁就簡,不留一片金葉,匍匐在樹底下的狗也像沒睡醒似的,象徵性吠了兩聲,算是打個招呼。村口石橋上兩位熱心老人告訴我們,這兩條路(指大燕嶺古道、小燕嶺古道)剛「潑過草」(打過草),都好走。
穿過村莊,走過一段田埂,發現這裡的路面石板均保存完好,而不像其它古道,村莊周邊的青石路面無一例外地損毀殆盡,不是成了新屋的地基石、牆角石,就是成了水埠頭的洗衣石。或許這個山谷盡頭的小山村遠離塵世太久,這條青石山道一直是通往山外唯一路徑,不管是村頭「大燕嶺」,村末「小燕嶺」,還是因公路開通而廢棄的那段掛在懸崖、連接水口拱橋的村口古道,路面上的每塊石板,它們走過悠遠的歷史,浸潤著先人的汗水和足跡,也承載著漢公坑人心中的那份敬畏和眷念。
離村約200米,跨過一座小小的單拱石橋,就是古道的起點。古道依山而上,寬不足1米,由就地取材的塊狀山石鋪設而成,與每塊石階都方方正正、平平整整的「大燕嶺」相比,明顯遜色許多。這又讓我想起漢公坑村吳、俞姓位捐資修路的傳說,後者僅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財大氣粗嗎?他另闢「大燕嶺」古道,不能是為了讓休婺之間的這條通道再平緩一點,再寬敞一點嗎?這一點是在我開始登高時就感受到的。古道從山底至山頂約3公裡,除個別橫穿路段較為平緩外,大部分都是沿著山脊直線攀高的,其陡峭程序超過徽州境內我走過的所有古道,幾乎和黃山西門三溪口至步仙橋、北門二道嶺至三道嶺路段不分伯仲。這樣登山古道,別說挑運貨物,就是空手攀爬都很吃力。「小燕嶺」和「大燕嶺」一樣,古道都是修建在筆陡的山脊上,幾乎沒有彎道,像一掛梯子,從山底至嶺頭,其陡峭程度則取決於山脊自身的地勢,而不像徽州境內古道,用Z字形盤道來削平登高的坡度。這讓我想到五龍山的「龍脊」,難道先人為了這條「龍脈」的剛正,而特意將蹬道這樣掛在山脊上嗎?
前行約半小時,有一座路亭遺址。其三面石牆依舊,檁椽瓦頂塌落已久,且被雜草藤蔓覆蓋。我扒開柴草進入亭內,見後壁內嵌佛龕尚存,陰刻字跡清晰可辨,右刻「大清乾隆十四年歲次已巳冬月立」,中鐫「泗州大聖尊神」,左邊沒有落款。這是我在這條路上見到的唯一一處尚可辨認的碑刻記錄,從這個石碑中,我們獲得兩點信息,其一,「泗州大聖」是休婺一帶路亭佛龕中供奉的主要「神仙」,相當於「路神」吧,護佑過往行人一路平安;其二,路亭修建於「乾隆十四年」(1749),至今已271年,也就是說「小燕嶺」古道最遲是這一年修建的,甚至更早,因為不排除先有古道後有路亭。
弄清「小燕嶺」古道的肇建年月,反而讓我陷入更多的疑問之中,「大燕嶺」上也有一座類似的路亭,也有類似的佛龕,供奉的也是「泗州大聖」,其落款年月為「大清乾隆已巳年春月」。也就是說,大、小「燕嶺」古道是同一年開鑿的,前者在春天,後者在秋天。在這個深山峽谷裡,一年內同建兩條古道,即使財力允許,也沒這麼大的人力物力保障吧?再說,有必要這樣勞民傷財「重複建設」嗎?他們完全可在「大燕嶺」上開闢一條支線連接「小燕嶺」嶺頭。即使是像傳說那樣,吳、俞兩姓鬥富,後者修的路比前者差了一大截,不是把白花花的銀子打水漂了嗎?
在徽州古道早已淡出人們視野的今天,除了我們這些戶外徒步者外,估計不會再有誰去關注它們的前世今生,它們的圮毀消亡也是早晚的事。想著想著,不免有些悲涼,和這些寥落山間的青石古道一樣。離開路亭遺址,繼續前行的路依然陡峭,路面被柴草佔據大半,要不是今年剛「潑過」,估計已無法行走。一路走來,近半路程行走在竹林中,記得上次走大燕嶺時,竹林中的花蚊子一路圍追堵截,使得我無暇顧及身邊的風景。如今蛇蚓蚊蠅早已鑽入泥土度冬,路邊的獼猴桃藤上已不留一枚果子,錯季的映山紅開得正豔,山中的秋也還掛在枝頭,上世紀末退耕還林時栽種的楓香樹依然紅彤彤地矗立在山間,雞爪槭已成枯紅,密密匝匝的灌木中,金黃的,橙黃的,土黃的,石黃的,它們都在等待山中的一場雪。
約一小時,到達嶺頭,又見一路亭,其規模比第一座略大,石牆保持原狀,紅瓦屋頂是近年剛恢復的。路亭同樣嵌有佛龕,字跡斑駁難辨,估計與山腰路亭相似。古道穿亭而過,且前有正門,也預示著這是一處丁字路口:前行至山背、青石,連接大燕嶺古道,路面有少量石板殘留。左下是平坑村,按原先計劃,我們先前行至山背村,迴轉到平坑,再沿古道上行至「小燕嶺」嶺頭,然後原路返回。但因我急於走完小燕嶺古道全程,擔心萬一前行後因路況不明而改變行程,則可能錯過嶺頭至平坑村的古道,於是改變行程,先沿古道下行。
下行的路比北坡略窄,略緩,且全程都在竹林中,路面毀損較多,但基本不影響行走。約半小時,到達桐木汰村平坑村民組,這個叫「平」坑的村莊,一點兒也不平,十幾戶人家沿著山坳兩邊依山而建,白牆黑瓦,古樹修篁,倒是別有一番意境。平坑村位於山腰,前行還可去臨近另一山坳的龍池汰。據說龍池汰的幾十棟土樓端坐在層層梯田之上,村口聳立幾顆高大的楓樹,周邊修竹掩映,比平坑更美。但平坑到龍池汰已有公路,隨時可以驅車前往,於是,我們臨時決定穿越「大燕嶺」。大、小「燕嶺」循環徒步,這是一段十分艱險的路,連平坑村民都認為無法走的路,我們一行中也沒人走過,也沒見其他驢友的行走記錄。對徽州境內古道探秘徒步者而言,這該是一個創舉,一次沒有把握的探險。
從平坑再次出發,走今天的第二段古道——「山背嶺古道」(暫名)。按村民指點,沿著有一段沒一段的石板路登高,翻過第一座山嶺,橫穿進入山坳時,古道穿行的梯田已全部荒蕪,其間長滿齊人高的芒草。一年一茬的芒草將梯田擠得密不透風,我們硬是用棍子打,用身體擠,每人臉上手上都被草葉的「鋸齒」割出道道口子後,才算鑽出一條路來。爬上一段山坡,才發現在我們上方的油茶地邊,當地村民已經砍出一條「通道」,剛才冤枉鑽了一段草叢。幸虧是在這個萬物蕭瑟的季節,否則我們只有原路返回了。
沿著這個「通道」再翻過一條山脊,則與另一條較寬的石板路匯合,此處有一石碑,上鐫「左手出休寧,右手進平坑」。看來這石碑年份不長,估計是上世紀六七十年代大集體時的產物。這裡也是從小燕嶺嶺頭直行過來的匯合點,沿古道下行數百米即青石村山背組。山背村如其名,在山的脊背上,有點像休寧的木梨硔。我們午飯後再次出發,走今天的第三段古道——松樹嶺古道。古道從村後登高,路面石板基本完整,且已「潑」過。約半小時至嶺頭,兩山夾持間有一路亭,兩邊石牆保持原貌,亭頂破損嚴重。
過路亭下行的路基本荒蕪,偶有石板。至山坳,已完全被芒草湮沒,幾乎無路可走。我們憑藉多年在山中行走的經驗,及兒時割草砍柴的技能,左鑽右爬,硬是在兩米多高的柴草中,沿著當年梯田間的路徑,連滾帶爬,從山腰鑽到山底。這段芒草地至少有兩百米,耗費了我們近半個小時的時間。
到達山腳的青石村,已是下午2:40分,從青石村到鬥汰村是今天行程的第四段古道——前山嶺古道,有了前兩段古道的教訓,我們已不敢再冒險,選擇最安全的公路,否則到了天黑,還下不了山的話,那是很危險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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