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年代的電影《山間鈴響馬幫來》,風靡了幾代人,其少數民族的風情加上激烈的剿匪戰鬥場面,長時間地存留在觀眾的記憶中。可見,藝術的生命並不在於一味求新和求怪上。
據《三國志》記載,早在漢、晉時期,納西先民就同巴蜀漢商交換布、帛和鹽、鐵、畜產品;唐、宋時期,與西藏吐蕃及南詔大理國的交往更加頻繁,《雲南志·蠻書》中有博易三千二百口大羊的記載;在被譽為納西族百科全書的《東巴經》裡,也有「『聰本』(藏商老闆)馬幫九兄弟,趕著九十九個馱子來」的記述;到了元明和清初時期,麗江已形成較大規模的市場,市場上充斥著從各地來的馬幫和在本地做生意的「古勞本欣」以及趕馬幫走四方的「阮當噸欣」。
這個狀況持續到了半個世紀前,至少在一千多年時間內,雲南的交通狀況可以這樣概括:直到1937年開始為抗日在滇西修築滇緬公路,山大溝深的雲南,貨物運輸主要靠馬幫,而人的走動,也靠馬幫開闢的小道。馬幫,就是西南高原貨郎,只不過是把挑擔子改成了用馬匹。在人跡罕至的雲貴高原與青藏高原的結合部——橫斷山脈深處,一代又一代的馬幫,在寂寞的鈴鐺伴奏下,曾踩踏出了一條著名的道路——茶馬古道。
但何謂茶馬古道?茶馬古道者,通向茶和馬之路也。茶馬古道是滇西北北通西藏、南連博南古道的唯一通道。在漫長的歷史當中,馬幫是西南高原地區唯一的運輸使者,運送的東西,涉及生活、生產以及軍事。送貨的時機,必須選定在夏秋季節,冬春時大雪封山,想都別想。進一次山,至少要花費一月左右的時間。
職業馬幫過去在雲南很多是一個大商號,商號專門僱一批人,專門養一批馬,就像我們今天的汽車公司,某一個私營企業這種,有什麼貨談好了,馬幫就大批的從灕江運到拉薩,從拉薩運到印度,有一點半鏢局的味道,所以大家對馬幫有一種遐想,但是這個馬幫,是一個嚴密的組織,因為山高路險,有一系列的問題需要細心處理,比如說馬生病了,人生病了,或者丟失了。
在上路之前,領頭的叫「馬鍋頭」,他有整個的一套儀式。出發那天,一早起來,哪些人做飯,哪些人備貨,哪些人把馬拉回來,均有馬鍋頭的安排。馬鍋頭把貨談好,費用什麼都走好,他開始做他的一個祈禱,一個法式,非常詳細。念經,他燒的灰要放在每個馬的前蹄底下,整個一套儀式,旁人可以看出一種凝重的氛圍。在馬隊中,只有馬鍋頭是騎馬的,這匹馬往往非常漂亮。
早起的馬幫上路了,幾十匹騾馬逶迤而行,馱著貨物,馬鈴叮噹。前面開路是匹老馬,馬脖子上沒有通常的馬鈴,而是在馬頭上掛一面小鏡子,亮晃晃的,問有什麼說法沒有?腳夫回答鏡子能避邪。一般走到下午三四點就要安營紮寨,這是因為馬匹要吃草,也需要休息。
馬幫最珍貴的東西並不是帶的各種物器,而是馬匹。馬匹在途中病斃,什麼都完了。可見對馬匹的選擇非常重要。馬幫使用的馬匹一般是川馬和雲南馬,身材矮小,但其吃苦耐勞的韌性、腳力與負重能力,遠不是高頭大馬可以企及的,因而備受關愛。
以前,馬幫奉行以物易物的交易原則,把山林和藏區的毛皮、藥材、金銀珠寶、裝飾品、刀具等帶到內地出售,賺取其中的差價。馬幫規矩通常不進寨子,所以商人很快在寨子外面的空地上搭起五顏六色的帳篷,又從牲口背上卸下許多蒙著嚴密油布的馱子,當著眾人把油布一一打開來,就像魔術師一樣立刻變出許多令人眼花繚亂的貨物來,引起圍觀者嘖嘖驚嘆。我看見商品有當地奇缺的鹽巴、冰糖、布匹、膠鞋、煤油、錫碗、鋁鍋、燭臺、腰刀,有日用百貨和婦女喜愛的金銀飾物、玻璃鏡子、針頭線腦,還有撣族男人離不開的三件寶:酒精、煙槍和獵槍。
商人當然都是做生意的行家,他們只換鴉片、動物皮毛和玉石,鴉片以「甩」(約合15公斤)為計量單位。比如一甩煙可換一匹花布加一壺酒精,或者半甩鹽巴。反之一包冰糖可換半甩煙,一瓶治頭痛感冒的「十滴水」(內地生產的)換半甩大煙,等等。他們雙方使用的計量工具都不是內地的桿秤,而是一種自製的原始工具:一根木棍作為槓桿,一頭壓上鹽巴酒精,那麼另外一頭就得壓上同樣重量的大煙。如果一頭是大煙,那麼另一頭就得以某些商品相平衡。調劑雙方商品價值的關鍵因素是木棍上那根提繩的位置。
馬幫有很多規矩,比如每天吃兩頓飯,早起一頓,晚上宿營再造飯,白天無論走多遠你都得忍著餓。馬夫認為,偷吃東西的人不配做趕馬人,他會被逐出馬幫。
俗話說,馬邦有「三絕」——古橋、馬道、馬店,因為馬幫而逐漸形成的集鎮在雲南有不少。抗日戰爭期間,滇藏茶馬古道成為唯一的國際通道。許多國外援華物資,以及內地運往滇西前線的抗戰物資,都要通過這條古道由馬幫運送。據說當時在滇緬邊境,參加抗戰的國民黨軍隊達16萬多人,還有各種抗日遊擊隊,總數達20萬以上。當時這些人的供給絕大部分都是由滇西各族馬幫經過茶馬古道運送的。同時還要送槍枝彈藥。而茶馬古道又地處三江併流地區,全是崇山峻岭,道路崎嶇,有的地區甚至連騾馬都不能通行,完全依靠人力挑運,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抗日戰爭時期,茶馬古道上的支前馬幫成千上萬,他們不怕苦,不怕死,為戰勝日本侵略者出了大力。人們說:「滇西的抗戰勝利,是滇西馬幫用馬馱出來的。」這是對滇西馬幫最高,也是最恰當的評價。
值得一提的是,因為馬幫而形成的麗江古城,以往在西藏到雲貴的貿易中扮演的是承上啟下的跳板作用:怕熱的西藏馬幫下到麗江為止,怕高山的低地馬幫上到麗江為止。麗江馬幫又上又下,成為經濟的二傳手,這種作用在抗戰期間分外突出。
如今,汽車和飛機的普及,使高原地區極大地改變了交通面貌,馬幫就退縮在氣候更惡劣的崇山峻岭中,另闢線路。只有在少數公路無法到達的山區,還存在著短途的馬幫運輸。他們依舊帶著帳篷、鑼鍋和藏刀,響著銅鈴唱著趕馬調,跨過高山,走過河谷,從一個村寨走向另一個村寨。如果你去高原腹地旅遊,偶爾,還能聽到他們悠悠的歌聲,在蒼穹下,與鷹翅一起飛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