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鵑花的名垂千古,除了因為它本身的美麗以外,還和它的一個同名的朋友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它,就叫杜鵑鳥,也叫布穀鳥,或者是子規。
和杜鵑花不同的是,我從來都沒有見過杜鵑鳥。聽說,那是一種害羞的鳥兒,常常棲息在樹木茂密的地方,只見其聲而不見其形。
據說,杜鵑花盛開的時候,恰值杜鵑鳥啼叫之時,古人因此而留下許多詩句,還有很多關於杜鵑的優美、動人的傳說流傳千古。所以,在民間傳說中,杜鵑鳥和杜鵑花往往是捆綁銷售的。
它們共同擁有著一個傳說。
相傳,古代的蜀國是一個富庶的國家,土地肥沃,物產豐盛,人人豐衣足食,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可是,正所謂飽暖思淫慾,美好的生活讓他們開始變得醉生夢死,縱情享樂,甚至忘記了播種的時間。
蜀國的君主是一個名叫杜宇的人,他勤勉而負責,是個含蓼問疾的高世之主。他很愛他的百姓們,看到百姓們荒廢了田地,心中十分擔憂,都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可是,這位名叫杜宇的君主,卻放下了自己的架子,親自來到百姓中間,勸說大家珍惜春光,趕快播種。
可是,年復一年地,老百姓竟然養成了習慣,杜宇不來就不耕種了。杜宇連年操勞,積勞成疾,最後與世長辭。但他依然心裡擔憂著他那些不爭氣的百姓們,於是,一縷魂靈不散,化成了一隻美麗的小鳥,每到春天需要播種的時候,就到處飛來飛去,發出聲聲啼叫,啼叫的聲音,仿佛是在提醒百姓:「布穀,布穀」。
它就這樣一直飛著,一直叫著,把春天的信息,從高山傳遞到原野、從森林傳遞到田野,一直到嘴裡吐出了鮮血。它的鮮血滴落在地上,化成了漫山遍野紅色的鮮花。
老百姓終於頓悟了,他們管那花叫杜鵑花,管那鳥叫杜鵑鳥。
這個故事,我本來是一直都知道的,可是,我一直以來所詫異的,只是為什麼中國人給事物取名字,總是搞得那麼複雜呢,要不就給同一種東西取很多不同的名字,比如「杜鵑鳥、子規鳥、布穀鳥」,其實指的是同一種小鳥;要不就給兩種不同的東西取同一個名字,就好像明明一種是花、一種是鳥,八竿子打不到一塊的東西,卻偏偏叫同一個名字「杜鵑」。
然而現在,我終於明白了,唐代吳融的一首名叫《子規》的七言律詩很好地詮釋了這一點,詩中有這樣的句子,雲道:「舉國繁華委逝川,羽毛飄蕩一年年。他山叫處花成血,舊苑春來草似煙。」
我可以想見:乍暖還寒的時候,雨瀟瀟,風悽悽,一隻小鳥,在本應該萬物復甦的春天,發出了悽慘的嘶叫。月落星稀,樹影婆娑,它昂著倔強的小腦袋,對著月夜,悲慘地長鳴,它是在用自己的喉舌,呼喚著黎明的降臨,召喚著春光的降臨。
它從晴天唱到雨天,從天明唱到夜晚,它用一聲接著一聲的哀怨而又執著的叫聲,訴說著心中的傷痛。
沒有人聽到它的哀嚎,但是,它卻不是孤獨無助的,相伴它的,是它腳下那含苞待放的花兒,它們在等待,等待一個怒放的集結號。那小鳥的叫聲,在它們看來,就是讓它們盛開的命令。
於是,哪怕風依然很冷,哪怕雨仍舊悽然,但是,漫山遍野的花兒,在一夜之間盛開了。
那種花兒,就叫杜鵑花;那隻鳥兒,就叫杜鵑鳥。於是,一種花兒和一種鳥兒那穿越千年的友情,就這樣締結起來了。
杜鵑鳥是永遠都不知道疲倦的,哪怕嘴角已經滲出了鮮血,它還是要不停滴歌唱,不停地悲啼,他訴說著心中的苦悶和傷痛,期待著,能有那麼一個知音能夠聽懂它心中的苦悶。
於是,杜鵑花聽懂了,它們用滿山的紅豔,滿山的鮮血般紅豔的鮮花,來回答它的朋友。於是,一個動物和植物間如高山流水般動人的神話,就這樣誕生了。
漸漸地,所有麻木不仁的人類,也都被它們感動了。
人類,這萬物的靈長,居然被一朵花和一隻鳥感動了。一絲感傷、一種感動,從人類的心頭慢慢升起,船頭持篙的弄潮兒流淚了,深閨幽居的怨婦們流淚了,客旅行路的遊子們流淚了,種種關於相思、鄉愁和鄉戀的往事,一時間,全部湧上了他們的心頭。於是一時間,徵人皆望鄉,相思的人都黯然銷魂,傷心欲泣。
此時此刻,人們耳畔聽到的那杜鵑鳥的叫聲,仿佛是:「不如歸去!不如歸去!」讓人頓感惆悵、憂傷。
不知道為什麼,關於杜鵑的故事,總是那麼讓人感傷,讓人不覺慟哭。
在某一個傳說中,杜鵑花是屬於九嶷山的,《史記·五帝本紀》云:「舜南巡狩,崩於蒼梧之野,葬於江南九嶷。」不知從那篇文章中看到的,據說,舜未死前,九嶷山都是紅杜鵑,在舜倒地的一瞬間,成了白杜鵑,仿佛是在為舜致哀。
我可以想見,那一山花兒都是有靈性的,它們因為一位偉人的離世而感到悲哀,所以齊齊地變了顏色,它們隨風搖擺,搖曳著祭祀的綢。於是,在它們的帶動下,群山也仿佛在隨之搖曳。
不是一朵,也不是一叢,而是漫山遍野,此時的杜鵑花,因為染上了歷史的回味和歲月的滄桑,而變得凝重、深沉。
然而,褪下歷史和文化華麗禮服的杜鵑花,卻平凡得像是鄰家的小妹一樣,它可以在你身邊的任何一個角落綻放異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