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東荊河的魚 ID:fish_djh
我第一次吃野泥蒿炒臘肉,是在沙湖我二哥家吃的。那是春節剛過的正月初五,我到二哥家跟他學木匠手藝,那年我十三歲。那天他家裡請春客,請了好多人。我記得滿桌的菜非常豐富,到現在記得的只有泥蒿炒臘肉和蓮藕煨湯了。
打正月初五吃了二嫂做的泥蒿炒臘肉,我就驚嘆世上竟有這樣美味的東西。我對二嫂說:「這泥蒿炒臘肉是真的好吃。」二嫂笑笑說:「當然了,湖區的人沒有哪個不喜歡吃的,但沒有臘肉就不好吃了。」一天,二嫂叫上我要幫著吆喝不肯上岸的幾隻鴨子,她隨手帶把小鏟子,我問帶鏟子幹什麼。二嫂說溝邊頭有泥蒿挖回來做菜呀。我才弄明白那泥蒿是野長的,而且有泥蒿和線蒿之分。泥蒿是蓬長,一叢叢,灰白杆,根黃色,有須;那線蒿是紅細杆,沒有根,葉小,一根一根長的。不仔細分辯還真分不出。線蒿有毒,牛都不吃的,真正只能做柴燒了。二嫂說,泥蒿菜,賤命菜。泥蒿生長在田邊溝壠,野生野長,沒人管。勤快的農婦一個正月要挖幾十斤泥蒿根吃,一個三四月要砍上千斤蒿杆做柴燒。這泥蒿實際上是我們湖區人的保命菜呢。但這泥蒿也是怪了,沒有臘肉就不好吃了。我就問為啥呢。二嫂想想說,泥蒿根有股濃濃的泥土清香味,臘肉有股鹹香味,這兩味搭配一塊,就絕好了,也不曉得是哪個老祖宗吃起來的;怪的是它還只能配臘豬肉,別的什麼雞鴨牛羊肉都還不成。造物主就是這樣,有一物配一物,也有一物降一物。但我至今怎麼也不明白是,泥蒿炒臘肉這碗家鄉人人愛吃的菜,其他地方的人卻吃不慣。山東人說根苦,上海人說肉鹹,北京人說味澀,廣東人說不知道是個麼味,反正不好吃。那個正月,我天天抽空去野地裡挖泥蒿根,以解饞嘴。我還發現一些野墳和刺藜林子裡特別多,那是少有人去的原因,泥蒿長得又壯又嫩。終於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二嫂廚房掛的那條臘肉剩下不多了,我知道那是要待客的。我就打住不去挖泥蒿根了,雖然我還沒有吃夠。二嫂似乎明白我的心思,說:「吃不窮,穿不窮,划算不來就受窮,牛伢,你去挖泥蒿吧,我少放幾片臘肉也湊碗菜呢。」 現在家鄉江漢平原包括周邊市縣所吃的泥蒿,那都是大棚裡頭種的,一割一大抱,又粗又長。依我說,那不叫泥蒿,只能叫青菜杆,根本就沒有泥蒿的土香味,水份特重,吃到口裡跟嚼萵筍差不多。其實,那泥蒿吃的就是根,也只有根才好吃。家鄉有民謠說:「正月泥,二月蒿,三月四月砍柴燒。」又說:「八十歲的老頭砍泥蒿,一日不砍沒柴燒。」就是說,正月吃根,「泥」指的就是根,根在泥土裡長著嘛;到二三月份根老就吃嫩杆,那口感差些。有的農婦,還把泥蒿的嫩尖葉摘下來,用滾開水燙過後,做米粑粑吃,那是會過日子的農婦。那時候貧窮,雖然野泥蒿到處都是,可缺少豬肉,有的人家留塊臘肉,只是等貴客到了,才切一小塊,五六片炒一盤菜,到最後才端上桌,雖然肉少得可憐, 那味卻出來了。客人知道這盤菜的「金貴」,也就用筷子搛一根嘗嘗,還不住嘴的說,真香真香,那真只是個嘗嘗,哪能一筷子將一盤菜絞走大半盤呢,你會不會做客。現在,豬肉多了,可野泥蒿少了,怎麼少的我也不明白。倒是農業科技人員培育了大棚種養的泥蒿,我只得說彼泥蒿不是此泥蒿,不僅糟蹋了香噴噴的臘肉,也玷汙了「泥蒿炒臘肉」的美名。如果有人一定要說,就是這樣的泥蒿炒臘肉,我就笑他只聞到了「泥蒿炒臘肉」的屁呢。故鄉新溝,留住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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