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是很多人的難點,死記硬背都沒有用,為啥?因為你要建立不起來對它的親近感,感受不到文言文表達的魅力,是肯定學不好的。所以我們今天就乾脆另闢蹊徑。就是結合我們熟悉的日常生活場景,讓你體會古人的所思所想。
古人有些愛好,跟我們今天有很不一樣,我們今天很多人喜歡大城市,喜歡汽車,喜歡高樓,似乎離天然的東西比較遠。你可能好奇:古人為什麼會有這種觀念?我們先進入一個哲學命題,學習《道德經》裡的一段話。語句很簡單,只有短短四句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呢?按字面意思理解就是:人遵循地,地遵循天,天遵循道,而道遵循自然。《道德經》裡的這句話,為什麼就能幫你理解古人愛天然呢?
首先,老子的《道德經》,是中國第一部偉大的哲學著作,它幾乎奠定了中國人延續幾千年的自然觀。我們愛好天然的根子都可以追到這兒。孔子和老子是差不多同期的思想家。孔子關心的,是人跟人之間的關係和秩序。比如,他說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意思是君王、臣子、父親、兒子各自都要有自己的樣子,遵守自己角色的規範。
而我們這要說的老子,雖然跟孔子同時代,但他們關心的事兒可不一樣。老子關心的,是人跟整個宇宙的關係。
在《道德經》裡,他探討的是宇宙的起源、宇宙的運動。《道德經》裡的這個「道」字,指的就是整個宇宙,在老子看來,「道」有它自己的運行規律,不會因為人類而有所改變。我們再喜歡月圓之夜、黃昏晚霞,月圓也不會多來幾天,晚霞也不會長掛天邊。
有本書叫《給忙碌者的天體物理學》,作者是一個美國的物理學家,叫泰勒。在這本書的扉頁上,作者寫下了一句話:宇宙沒有義務讓你理解。這句話的意思是說,宇宙有著它自己的運行規律,你懂或者不懂,有沒有牛頓、愛因斯坦,它都按照自己的方式運轉。
你看,現代天體物理學探討的問題,兩年多年前,中國春秋時代的老子也在思考,他說「道法自然」,這跟「宇宙沒有義務讓你理解」,在哲學層面上是遙相呼應的。
哲學是對世界本原問題的思考和追問,在兩千多年前,老子就能有這麼深刻地思考,真是了不起!
有個小朋友叫麥兜,大概五歲的時候,有一天她指著爸爸媽媽戀愛時候的合影問:「我在哪裡?」
媽媽說:「那時候沒有你。」
麥兜完全不能理解,憤憤不平地說:「沒有我,那多浪費啊!」
其實,大多數時候,我們普通人看待世界的方式,跟五歲時候的麥兜小朋友差不多,都是以自己為中心的,我們並不知道規律是什麼,只是從自己的角度,去想應該怎麼樣,要怎麼樣。而老子的偉大之處,就是他超越了自己個人的局限,把人放到了整個宇宙中去理解。
講到這裡,你可能會好奇,老子不是先知,也不是天體物理學家,為什麼他能產生這樣的哲學思考呢?這裡有一個重要的原因,跟中國早早進入農耕文明有很大的關係,而且,在老子生活的時代,中國的天文曆法已經相當發達了。
土地是農耕民族賴以生存的資料,糧食需要在大地上生長,遮風擋雨的房屋需要大地承載,所以要「人法地」,這就是人遵循地的規律;但大地上能不能長出足夠的糧食,還需要風調雨順,陽光、溫度、降雨都配合,這就引出了下一句「地法天」;而通過天文觀察,日月星辰有它自己周而復始的循環規律,這就是「道」,天法道;而老子對於「道」的理解,是遵循自然,自然而然,這就是「道法自然」。
正是因為認識到要遵循自然規律,古代的中國人很早就發展出了二十四節氣系統,用來提醒人觀察天地運行,指導農業生產。我們把時間概念跟自然概念緊緊地綁在了一起,二十四節氣裡,你聽過的比如雨水、霜降、白露、小雪這些節氣的名字,本身就是自然現象。
現在,我們順著老子的這段話「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的意思一路推演上去,你也可以推出「人法自然」。這也解釋了,為什麼老子能夠把渺小的、個體的人,跟整個宇宙聯繫起來了,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這就是我們崇尚自然的心理起點。
對比起來,西方文化的源頭,古希臘文化和希伯來文化,強調的就不是人遵循自然規律,而是人跟自然的衝突和鬥爭,是有非常強烈的人類自我中心意識的。比如荷馬史詩,通篇都是古希臘英雄怎麼戰勝自然災難的故事。就連古希臘神話裡的神,也都是按照人的樣子塑造的,人體的美就是一切美的典範。
我們再來看看,中國人對天然的熱愛,是怎麼直接反映在文學和繪畫裡的。還是先來對比一下。你看,西方的畫,純粹的風景畫並不多,更大量的是人物畫。比如達·文西那幅最著名的《蒙娜麗莎》,現在收藏在法國的羅浮宮,畫面裡不是沒有風景,但風景只是《蒙娜麗莎》背後朦朦朧朧的背景。西方還有很多肖像畫乾脆就是在室內畫的,完全沒有自然風景。
但對比一下中國畫,我們有一個詞叫「山水花鳥」,這是中國畫最主要的題材。中國畫裡也不是沒有人,但我不知道你觀察過沒有,中國古代的畫家總是把人畫得很小很小。比如北宋著名畫家範寬,他是著名的山水畫大師,2004年,美國的《生活》雜誌把他列進了上一個千年裡對人類影響最大的一百位人物之一。
範寬的畫有什麼特別呢?首先,尺幅很大,他最著名的《溪山行旅圖》,高度超過兩米,藏在臺北的故宮博物院裡,上面畫的是陝西的山,雖然題目叫《溪山行旅圖》,說的是人,但行旅中的主角——四頭驢和一個小人兒,都畫在畫的右下角,不仔細找根本發現不了。
我去過天津博物館,看範寬的另一幅畫,叫《雪景寒林圖》,這幅畫同樣尺幅很大,仍然是山林佔了最主要的畫面,氣勢蒼茫,左下角有一間小小的木屋子,只是隱約有一個人在張望。
範寬的畫都是把人融入了自然當中。我把這兩幅畫的圖片都放在了文稿區裡,你可以試著找一找山水間的人,看看那個人有多小。你仔細想想,對比起來,達·文西畫的是眼前的美人,但範寬高高遠遠地看著,看到高山深谷,看到大雪寒林,也看到了山水間微不足道的人。
同樣,咱們來看一看文學。西方文學裡小說很發達,小說是什麼?是關於人的故事。而中國文學裡最燦爛的是詩歌,只要你讀過一點中國古詩就會發現,詩的主角很少是人,即便是要寫人,想要抒發情感,也往往是用自然景物來烘託氣氛,比如「枯藤老樹昏鴉」。
中國跟西方文化對待自然的態度不同,這並沒有對錯或者高下之分,但不同的起點,會把不同的文明引向不同的方向。
最後,我要提醒你注意一個字,「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句話裡連用了四次「法」字。
平常你熟悉的「法」字,是個名詞,指的是法則、法律。而這句話裡的「法」,是個動詞,意思是遵循法則。我之前說過,古文裡經常一個字要擔負很多的任務,「法」就是這樣——法則是「法」,遵循法則也是「法」,而這兩個意思,名詞和動詞之間是有關聯的。
好了,文章就寫到這裡,我幫你總結三個知識點:
1. 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是中國人看待人與自然關係的核心。
2. 東西方對待自然的態度有很大差異,中國人把人看作自然的一部分,講究順應自然,西方人更喜歡把人看作自然的對立面,追求徵服自然。
3. 「法」既可以是名詞,表示法則、法律,也可以是動詞,表示遵循和效法。在古文裡,名詞和動詞互相轉化的用法很常見。
最後:
你更喜歡哪種看待自然的方式,順應自然還是徵服自然?可以想想你讀過的書、看過的電影裡頭,有沒有例子,請你在評論區寫下你的思考,一起分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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