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曾經說過:「星辰是逝去的詩人們的靈魂,但是要成為星辰,你必須死亡。」
無意中看到一部紀錄片《尋找薇薇安·邁爾》,講述上世紀一個生前並不為人所知的女攝影師,在去世後被發掘出寶藏一樣的作品。
她生前從未正式發表過她的作品,直到她去世,她仍然還有數百卷未衝洗的膠捲和近十萬張底片。就在她去世的前兩年,一個叫約翰·馬盧夫的人在一個拍賣會上以400美元拍得了一箱資料,
這是老年薇薇安生活拮据無力支付房租而賣掉的財產,馬盧夫在隨後的整理中發現了這些照片的價值,於是邊整理邊衝洗邊發布到網上公布於眾。
終於,整個攝影界為之震動,有人稱這是近年來攝影界最大的發現,有人說她是攝影界的「街拍女王」,也有人說她是街頭攝影的梵谷,為薇薇安辦展的芝加哥文化中心館長讚譽她的作品「猶如一部攝影史書」。
她成為了梵谷所說的星辰。
她的電影機
薇薇安的工作是一位保姆,但她每天都進行拍攝。
她似乎試圖在用相機創造一個看似靜止實際湧動的幻象世界,像所有攝影大師一樣,從她的照片裡能夠讀出文字,旋律,畫像,看到白日光下的一種人生形態,會去猜想鏡頭裡的人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在那一瞬間他們在想什麼。
她的照片充滿著戲劇張力,用一種絕對的,瞬間的捕捉能力恰當的將那一刻完整的呈現出來。
薇薇安挑選模特的眼光很獨具,像自帶遠紅外線,可以在人群裡一眼掃描出值得按下快門的對象。
她去觀察這個世界,然後去確定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讓她覺得有趣的,最後拍下他們。
想要捕捉和理解什麼是真正的「城市」,最好的方式就是走上街頭。
薇薇安拍攝的那些鏡頭,來自於她內心深深的孤獨感,她一定感到了內心那種無根的漂浮感,輕飄飄的浮著,她拍的越多,越能讓人感覺到自我的存在。
她是一個鄉村的詩人。
在眾多沒有被挖掘過的底片中,有大量上世紀50到70年代芝加哥街頭的照片,這些看似隨意的街頭影像對於芝加哥,甚至於美國發展的歷史,都有著非常詳細的記錄,那些影像有著一種質樸卻撼動人心的力量。
她的「童」孔
薇薇安喜歡拍小孩子,也許跟她的工作是家庭保姆有關,也是因為她對於這個世界更柔軟更弱小的事物更為關注。
被拍攝的對象面對她的鏡頭,是自然的,鬆弛的,天真純粹的。
這些畫面像推開了一扇世界的門,是我們很不會輕易夢到的一種畫面。
小男孩像是窺探寶物似地注視著紙箱內部,髒兮兮的小手緊扒著邊沿,或許裡面是被拋棄的玩具嗎?
她的作品流露出的強烈訴說欲,牽動著我們,作為觀賞者和接受者,展開想像,對故事自由地延續。這大概就是攝影和藝術解讀的魅力。
薇薇安鏡頭中的人物都會有很強烈的情緒,不管是那一刻的捕捉還是等待後的成像,都是讓人想要持續對視的畫面。
她的鏡像
薇薇安喜歡透過各種鏡子去拍自己,似乎是在找尋一種「看到」自己的方式,也是一種存在的方式。
她對自己是怎麼融入這個世界感興趣。
她找到各種能從鏡像中看到自己的物體進行拍攝。
薇薇安極有天賦地保存住了每一個戲劇性的瞬間,畫面清晰簡潔,巧妙地糅合了光影的氛圍塑造,構圖也展示了她拍攝的嫻熟技巧。
她觀察世界的敏銳度、與生俱來的攝影天賦、藝術感十足的構圖、光影的使用,都近乎完美地融進了這些稍縱即逝的情景裡。
她的色彩
在薇薇安大量的黑白照片中,還有一些彩色照片「存活」下來。
是一種溫暖的關照。
是一種時代的印記。
是一種鮮活靈動的雀躍。
是一種無以言表的時間和意識流。
是一種屏息凝神的觀察。
是一種意猶未盡的看見。
世界慌亂或平靜的時候,還有這樣的眼睛在靜靜觀察著他,世界會覺得欣慰吧。
敏感的心靈和眼睛是打開世界的一扇窗,薇薇安就是我們看向這個世界的其中一扇,摻雜著她的柔情和靜觀。
我很好奇和迷戀薇薇安和自己對話的方式,她對於存在的世界的態度與他人的態度,都是在一種靜默的場域完成,她對於一切的訴求似乎只是完成時間的定格和成像。
偶爾接觸到她的人形容薇薇安是個相當固執的人,有點左傾和女權主義,但即使這樣她沒有愛上過什麼人嗎,這個人在她生命裡沒有留下痕跡嗎,為什麼從她的作品裡只看得到外在的觀察而似乎鮮有內心的情緒融入其中?
薇薇安帶給我另一種思考。
人在臨在的狀態下,不被潛意識和無意識控制,去感受時間之外的東西的時候,所呈現出的作品的氣質和溫度,是創作者自身性質的折射,還是她作為介質對於世界的折射呢?
用影像表達自己和這個世界的人,或許都想還原一種本真,看向世界的姿態,傳遞客觀偽善裡的主觀真實。當有一天,我發現了這種記錄的方式使我產生了久違的奇妙悸動,就像在心口開了一槍,裡面長出了花,奇怪又愉悅的痛感。那一刻我知道了自己要追尋的是什麼。
薇薇安帶給我的啟示是,我們要溫柔的平靜的推翻這個世界,如果不能推翻世界,至少推翻懦弱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