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一個相當重要的傳統節日,現在大概沒人再過了,這個節日叫做「社日」。
嚴格講,社日不是一個節日,而是兩個,因為它分成春社和秋社。古人按幹支記日,將立春過後第五個戊日定為春社,將立秋過後第五個戊日定為秋社。就拿今年來說吧,3月17日是立春後的第五個戊日, 9月23日是立秋後的第五個戊日,所以今年的春社是3月17日,秋社是9月23日。
社日在宋朝是很受重視的。每當到了春秋二社,商鋪會歇業,私塾會放假,男人停止耕田,女人停止紡織,市民走親訪友,農民飲酒賽會,熱鬧得像過年一樣。小孩子社日不上學,但天亮以前必須早早爬起來,據說要是起床太晚的話,土地公公和土地奶奶會把屎拉到他們臉上,從此一輩子臉色發黃,再怎麼美白都沒有用。
起過床,洗過臉,吃過早飯,按照宋朝特有的風俗,小朋友們需要做兩件事:「以蔥系竹竿上,就窗內鑽出窗外,謂之開聰明;以彩線系蒜,懸於心胸之間,謂之能計算。」(金盈之《新編醉翁談錄》卷3《京城風俗紀》)將大蔥綁到一根長長的竹竿上,噗的搗破窗戶紙,從窗內穿到窗外去,寓意「開聰(蔥)明」;用彩色絲線系一顆蒜頭,像掛項鍊一樣掛到脖子上,寓意「能計(系)算(蒜)」。
用大蔥和竹竿開發智力,用絲線和蒜頭提高計算能力,這種做法就跟高考前某些家長到處求神拜佛一樣不靠譜,但它能反映出宋朝家長的強烈願望——希望自己的孩子智商超群,渴望自己的孩子成為神童。一旦成了神童,那可不僅僅是能在奧數比賽中奪冠、能在《最強大腦》節目中出境那麼簡單,還能繞過競爭激烈的科舉考試和充滿歧視的公務員考試,平步青雲,一步登天。這是當時平民子弟殺出重圍的一條捷徑。
我們來看看宋朝官修歷史上記載的那些神童吧:
段祐之,開封人,十一歲會背四經,宋真宗賜予「童子出身」(即經由朝廷認證的神童);
邵煥,睦州人,十二歲會做詩賦,真宗任命為「秘書省正字」;
重軻,南康軍平民子弟,六歲能背易經,而且會用易經佔卦,真宗賜予童子出身;
徐世長,楚州人,十二歲能背五經,真宗賜予童子出身;
徐世昌,徐世長的弟弟,八歲能背三經,真宗賜予童子出身;
朱天錫,饒州人,九歲能背七經,神宗賜予童子出身,並賜錢五萬;
朱天申,朱天錫的哥哥,十二歲能背十經,神宗賜予童子出身;
朱君踄 ,饒州人,九歲能背六經,神宗賜予童子出身,並賞賜絲綢二十匹;
朱君陞,朱君踄的哥哥,十歲能背十經,神宗賜予童子出身,並賞賜絲綢三十匹;
朱虎臣,饒州人,十歲能背七經,並且能射箭,能排兵布陣,高宗賜予武職官銜「承信郎」;
張揉,饒州人,九歲能背九經,並且能做古體詩,高宗賜予文職官銜「迪功郎」……
上述神童各有特長,有的能口佔詩賦,有的能背誦經書,還有的內外雙修、兼備文武,不過大多數神童都是靠背誦經書上位的。這也難怪,小孩子記憶力好,就算理解力還不行,只要加強訓練,完全有可能將幾本經書背到滾瓜爛熟。但要口佔詩賦或者文武雙全,必須具備驚人的天賦,普通孩子再怎麼強化訓練都不行。
有鑑於此,背誦堪稱宋朝神童的速成大法。用宋高宗的話說:「朕自即位以來,童子以誦書推恩多矣。……向有萬頃,自言能詩,嘗指金唾壺命題試之,筆擱不下,蓋出其不備耳。」大意是說,自從朕即位以來,大部分神童展示的才能都是背書,並沒有別的本事。曾經有一個名叫萬頃的孩子毛遂自薦,說他會寫詩,朕指著黃金痰盂讓他寫一首,他一個字都寫不出來。據朕分析,這種孩子大概只會「寫」一些精心準備過的詩,朕只要臨時命題,他就歇菜了。
細心的讀者朋友從前面列舉的神童名單中,應該還能發現,他們當中好幾個都來自同一個地方:饒州。饒州位於江西,是宋朝出神童最多的地方,也是家長逼孩子背書最嚴厲的地方,上回說某些家長為了把孩子培養成神童,不惜把孩子吊到樹上去,那正是饒州一景。
作者為專欄作家,現居開封
本文來源:中國經營報 責任編輯: 王曉易_NE0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