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說:
特犯人之形而猶喜之。若人之形者,萬化而未始有極也,其為樂可勝計邪!故聖人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
道家重視人的精神,更甚於人的肉體。因為道家相信肉體會凋謝,而精神永存世間。莊子笑世人們,過於重視身體這個臨時的寓所。
莊子認為,人的身體,只不過是天地造化所生的萬物當中之一。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值得你如此珍貴。其實最珍貴的,是精神,是「萬化」。萬化就是造化,就是生成了天地宇宙萬物的那個特殊的存在,它擁有無上的偉力,我們不知道它的名字,勉強稱之為「道」。天地萬物都是「道」所生,如果明白、甚至掌握了道,理解了千變萬化的奇妙造化,那種樂趣,莊子說「其為樂可勝計邪」!這種無盡的快樂,是能夠形容、計算的嗎!
因此,莊子說得道的聖人們,「將遊於物之所不得遯而皆存」。真正得道的人,不會糾結於肉體,也不會對於肉體的那些感受念念不忘、抓得特別牢固,不會將身外之物的功名利祿、青春美貌抓得牢、藏得深,最怕讓別人找到。聖人們關注的是「道」本身,道是不會隨著時間流逝、空間變化而消亡的,也就是「不得遯」。遯,通遁。因此聖人永存。他們雖然失去了肉體,但是他們的精神,早已理解了道,與道共存,千秋萬世永不凋零。
西晉郭象是解讀《莊子》的大家,他對這段話,有更深層次的理解。
郭象說:
夫聖人遊於變化之塗,放於日新之流。萬物萬化亦與之萬化,化者無極亦與之無極,誰得遯之哉!夫於生為亡,而於死為存,於死為存,則何時而非存哉?
郭象認為,聖人遊戲人間,隨波逐流,因為他們知道,世人重視的功名利祿、青春美貌,都是過眼雲煙,不值得去珍惜愛戀,這就是「放於日新之流」,苟日新、日日新,好,儘管去變,儘管去流逝,我不在乎。
萬物化去,青春老去,我順其自然,不勉強。其實,勉強也是無用的,只能徒增傷悲。不勉強,不糾結,不拘泥,順勢而為,順水推舟,順其自然,這就是「萬物萬化亦與之萬化」的人生態度,「化者無極亦與之無極」的人生境界。想要進入無極的境界,順其自然不強求,就好了!
郭象感嘆道:「誰得遯之哉!」如果能夠明白道的真諦,與道為伍,被藏起來的那個東西如何會遁逃呢?東西藏不住,是你藏錯了東西,錯把塑料當珍珠、銅器當金銀。有眼不識金鑲玉,錯把功名當永恆。
所以,聖人們看生命,只是一場不得不來的旅行罷了。既然來了,那麼就順勢而為,何必爭強鬥狠?徒勞無功不說,反而此身此心、意難平。大禹說「生者寄也,死者歸也」,古人說「天地者萬物之逆旅」,生命和肉體只是暫時寄居的寓所罷了,而未來的未知才是永恆;所以這是道家告訴人們,人生在世要順其自然,不要太過難為自己。現代人生活在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之間,為功名利祿而困擾,為青春逝去而悲傷;如果能讀一點《莊子》,那麼人生路也許會更加舒適愜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