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3月24日,是他55歲的生日。
今年的3月26日,他已離開整整30年。
每年春天,詩人海子都會以不同形式在人們心中「復活」,他的長短詩被人集體朗誦;
他位於皖南的家鄉查灣村,也經常迎來紀念的人群;
甚至他最為人關注的自殺始末,也一再被討論分析。
這是一個被神話的詩人形象,帶著上世紀80年代自由叛逆的精神而來,又在呼嘯而過的列車中與那個時代告別。
海子在春天的歸來,總在提醒著那個曾經屬於詩歌的年代。
3月24日海子墓前(BY 微博我是BIG胡)
紀念海子,一個時代的神話「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餵馬,劈柴,週遊世界,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紀念一個詩人最好的方式是讀他的詩。
這些天,線上線下都在舉辦海子的紀念活動,「悼念海子」的微信群裡短短幾天就聚起了700多個人,他們在群裡貼出寫給海子的詩,分享朗誦海子詩的音頻。在海子逝去的第30年,他的作品和人生經歷仍在被廣泛熱議,從未有哪個詩人如他一般在特定的日子裡被集體懷念。
雖然生前落寞不被認可,逝去後的海子卻成了一個神話般的存在。在走訪海子家鄉的時候,學者程廣雲發現,崇敬海子的人每年春天會從四面八方聚集在海子墓前,將紀念海子變成不可阻擋的趨勢。
「海子代表一種獨特的文化現象,他的詩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煥發出內在的生命力,這一點他自己沒想到,詩歌界也沒有想到。」山東政法學院教授、詩人趙林雲是海子詩歌的喜愛者,他還曾到德令哈參加海子青年詩歌節活動,跟海子的家人至今仍有交往。從2013年開始,趙林雲開始在濟南舉辦紀念海子的活動,每年將喜歡海子的人聚在一起讀海子、念海子、頌海子。
從1984年的《亞洲銅》到1989年的《春天,十個海子》,年輕的海子創作了近200萬字的詩歌、詩劇、小說,儘管其中有些並不完整,卻並不影響這些詩歌被反覆傳誦。
海子童年在家鄉懷寧縣高河鎮查灣村
「不管是對生命、對存在和對文化的深度思考,還是天才的想像、迸發出的激情,對歷史深處的回望,都讓海子的詩歌散發著獨特的魅力,這也是他的詩至今還受到不同年齡段的人喜歡的原因。」趙林雲說,我們至今還懷念海子,其實是因為我們對詩歌和文學的熱愛在他身上找到了對應。
與海子、駱一禾並稱為「北大三詩人」的西川曾在文章《懷念》中預言:詩人海子的死將成為我們這個時代的神話之一。這個預言應驗了,海子在詩歌界早已成了神話般的存在。「在網絡沒有發達的年代,海子的詩大熱,不僅因為他的文本,他的行為本身也推動了詩的傳播。」濟南市文聯黨組書記劉溪認為,作為詩歌發展線上的一個標誌性人物,紀念海子也有利於推動詩歌在今天的普及,也能推動新的詩歌形式往前發展。
追憶當年,詩歌的黃金歲月海子活躍的上世紀80年代屬於詩歌。彼時,「文革」十年動亂剛剛結束,伴隨著改革開放,人們的思想在禁錮了多年之後,重新煥發生機,這是一個屬於文學的時代。詩歌作為最能直接表達人們感情和思想的載體,成為這股文學熱中不可忽視的力量。
幾乎每一所大學都成立了詩社,以至於後來有人回憶這段時期時,經常會提到上世紀80年代是理想主義的,那是一個不讀詩無以言的時代。
而帶著叛逆精神的朦朧詩打破了傳統創作原則,很快成為新詩的代表。
以食指、北島、舒婷、顧城等為代表的朦朧詩人運用隱喻、象徵、意象等藝術表現手法,給人以獨特的審美感受,強調自我意識和自我價值,注重對人性和人道主義的呼喚和自我情感的抒發,這種對過去的反抗精神鼓舞了更多人投入到詩歌的創作中。
「上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朦朧詩的出現,是現代詩在建國以後的一次重新復甦,海子就是後朦朧詩時代出現的,他是屬於農業社會的詩人,生長在農村查灣,所以詩中總是充滿麥地、太陽、村莊、山楂樹這些意象。」劉溪說。
將上世紀80年代詩歌熱推向高潮的是一次「大展」,1986年10月《深圳青年報》和安徽《詩歌報》聯合舉辦中國詩壇1986現代詩群體大展,發表了64個流派、100多位詩人的作品。這場詩歌盛宴使一大批新生代青年詩人登上詩壇聖殿,詩歌開始走向多元和分化。
許多經歷過上世紀80年代的詩人都覺得,那是詩歌的黃金時代。在趙林雲的回憶裡,那時人人都寫詩,「我在1978、1979年開始接觸新詩,1980年開始寫詩,1985年開始發表詩歌,大學時雖然學了醫學專業,又改行自學考了山東師範大學的研究生,人生經歷跟詩歌的發展脈絡基本一致。」他認為,上世紀80年代初詩歌承載了思想解放的任務,像北島的「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在當時甚至起到思想宣言的作用。
「所有上世紀80年代的人都有文學情結,那時理想主義盛行,我們私下裡都會寫詩,我對北島的詩比較感興趣,正好西方詩人艾略特、李爾特的詩都流行到國內,我們傳閱後吃驚不已,原來詩竟然還可以這麼寫。」劉溪至今記得當時的那種激動。
山東師範大學教授袁忠嶽回憶,上世紀80年代商品潮還沒有興起,人們剛剛從禁錮的思想中解放出來,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氣,「和此前千篇一律的政治化詩歌不同,出現了真正能表達自己內心的詩,海子就是其中一個,他寫自己的愛、孤獨、傷感,讓看到的人眼前一亮。那個年代判斷詩的價值標準也可以多種多樣,所以可謂詩歌最好的時代。」
回望上世紀80年代,海子是一個標誌性符號,被人稱作「中國最後一個浪漫主義詩人」的海子在1989年3月臥軌自殺,預示著這一時代精神的結束。也正因如此,他被更多的人記住,似乎紀念他,就是紀念那個自由理想、純粹質樸的美好時代,紀念我們曾經擁有的詩意。
反觀時下,詩歌正以多形態呈現在海子之後的詩歌界又出現了以韓東、于堅為代表的「第三代詩人」。
上世紀90年代後,隨著中國社會的劇烈轉型,詩歌漸漸不再擁有話語權。當舊的詩歌輝煌早已過去,屬於詩歌的全新時代卻並未到來。許多人感嘆,在商業大潮的席捲衝擊下,對文學精神的崇高追求變得世俗物化,對歷史和人性的深刻反思都退位於膚淺碎片的娛樂狂歡,在這樣的語境下談詩實屬小眾,甚至會像海子一樣孤獨。因為優秀的詩人和為人傳唱的詩歌作品漸漸銷聲匿跡,甚至寫作教育都在「除詩歌外,文體不限」。
趙林雲認為,現在優秀的詩歌精品很少,但仍有很多優秀的詩人在堅持寫作,「沒有了80年代思想解放的作用,有人說詩歌回歸到了自身應有的狀態,市場經濟不僅衝擊了詩歌,隨著娛樂形式日漸多樣,文學也漸漸被邊緣化,其中詩歌又是和市場結合最不緊密的,所以導致詩人要靠詩歌生存是不現實的。」
海子手稿
「現在好詩的確少,而且人們對詩歌的閱讀並不專業和專注,例如對海子詩歌理解的不同,也暴露出我們在詩歌教育上的缺失,我們是一個詩歌國度,但除了背誦名詩,對古詩中的藝術精神和內涵領會並不多,例如濟南這個城市,我們對李清照和辛棄疾的詩歌教育普及也是不夠的。我們的關注點轉向了功利性的商業市場,淺薄的、風行一時的藝術上,而不再停留在詩歌上。」趙林雲說,「但詩歌仍是文學藝術上的一顆明珠,我們希望在小說、文學、攝影中尋找到詩意,這說明詩歌還是最集中的體現藝術本質的東西,所以詩歌一直存在並沒有消亡。」
劉溪認為,造成現在詩歌不為人關注,還有一個原因是詩歌愛好者和詩人是有差距的,「詩歌當隨時代而變化,例如現在的口語詩從抒情轉向了敘事,詩人講究先鋒性和前衛性,但這一點沒有得到愛好者的認可。從古代到現代,我們的生活方式正由詩向散文轉變,過去的田園狀態已被現代化肢解,感覺詩的環境不在了,不如音樂、電影一般為年輕人喜愛,其實一些流行音樂也稱得上是當代的詩歌,所以它不是消亡了,而是以多形態的方式呈現出來。」
齊魯晚報齊魯壹點記者 於悅
(壹點號 人文齊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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