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各位先生，大家好！很榮幸能參加這次色彩年會。我個人是做歷史學研究的，所以我的專業可能跟在座的很多老師都不一樣。我的研究也是從歷史學角度來展開的。
我匯報的題目是《秦漢巫術中的白色元素》。今天上午馮時先生對白色的尊崇地位和人們的尊白心理有一個十分高明的見解，我深受啟發。我今天談的內容只是講秦漢巫術中白色的象徵意義。還要闡述一點，我的文章裡所謂的巫術是比較寬泛的概念，不是嚴格的巫術意義。
在座的各位先生都知道，顏色本質上是一種光學現象，我們對於顏色的感知可以分成三種層次：1.生理感知，即眼睛的感知；2.對顏色的主觀表達，具象比如繪畫的表達，抽象比如文字的表達，即顏色詞；3.賦予顏色一些文化屬性，在使用繪畫和文字來表達顏色的時候，賦予顏色相關的文化屬性。
在人類文明的初期，文字還未出現的時候，顏色可能是一種比較有效的表達手段。文字出現後，顏色在特定的領域也比文字能夠更清晰或者是更容易來表達特定的情感和思想。所以有人指出，顏色其實是一種文化的符號。直到今天不同的民族、不同的國家，對同種顏色的文化屬性的認識是很不一樣的。我在這兒舉一個例子：英國有一個卡迪夫城足球俱樂部，前些年馬來西亞華人富豪陳志遠接管了這個球隊，成為球隊老闆。出於照顧亞洲市場的考慮，他上臺之後第一件事，是把球隊的主場藍色隊服改成紅色隊服，球隊傳統的藍燕隊徽也被改成紅龍——象徵東亞民族的文化屬性。沒想到這件事遭到當地球迷的抵制，他們覺得改變了自己對球隊傳統文化屬性的認識。陳志遠在後來承認自己確實犯了錯誤，又把球隊隊服改成了藍色，隊徽也重新改回了傳統的藍燕。這個例子可以被視作由顏色引發的文化衝突的典型案例。
因此，我們在討論顏色文化屬性的時候要充分地考慮到，不僅是不同民族之間對同一種顏色的認識不一樣，同一個民族在不同的時代，對同一種顏色的認識也未必是完全相同的。甚至現在的一些顏色跟古代的色相是否完全一致，也很值得討論。
出於以上考慮，我的這篇文章嘗試從文化史角度出發，利用傳世文獻、出土簡帛和其他考古文物資料對秦漢時代巫術中的白色元素進行考察。
一、巫術中的白色物品
漢代鎮墓瓶中經常看到「五石之精」「五石會精」來厭勝的說法。《抱樸子內篇•金丹》說：「五石者，丹砂、雄黃、白礜、曾青、慈石也。」其中的白石，即「白礜」，就是砷黃鐵礦，銀白色，有毒。有意思的是，考古發現的「白石」不全是用白礜。廣州南越王墓出土的五色石樣品，白石用的是硫磺，淡黃色，偏一點白色，不是純正的白色。李零先生曾經做過總結，考古發現中的「白石」有礜石、砒霜、硼砂、白鹽、牙硝等等。其中有些明顯不是礜石，但是並不影響其白色的屬性表達巫術的功用。可見，五色石的選取更注重其顏色，不一定注重它本身物質的屬性。五色石顏色的選取顯然與五行思想有關，顏色的象徵性使其具備五方神靈的魔力。而白石象徵西方之石，根據「同類相生」的巫術原理，只要是白色的礦石都可以具有與白礜類似的功效。
白石除了能夠鎮壓墓中的鬼怪，也可以驅除世間的惡魔。「白茅」也是一種厭勝利器，具體例子可以參看我的文章。白茅為什麼有這麼強的神秘屬性呢？我們在祭祀活動中也經常可以看到白茅的使用。例如，《焦氏易林》說，用白茅縮酒就會得到神靈庇護，但若以雜色茅草縮酒則會引起神靈的憤怒。為什麼？因為白色的視覺特色是素潔自然的，給人聖潔、純樸的感覺，按照「原始思維」的思維模式，用白茅過濾的酒，純度也會更高，而顏色不純的茅草則會造成雜亂無章的視覺觀感，過濾出的酒純度也不高，自然會引起神靈的不滿。
二、巫術中的白色動物
《漢書·禮樂志》有《朝隴首》一詩。《朝隴首》之作，是因為「元狩元年行幸獲白麟。」其中提到「闢流離，抑不詳」，按照王念孫的說法，可以理解為白麟祥瑞可以抑除不祥。以白色動物厭勝的巫術中，白狗、白雞具有相當的代表性。文獻材料裡可以看到用大量用白狗、白雞厭勝的例子。白狗的血可以闢邪，《風俗通義》就說「正月白犬血闢除不祥」。有學者分析，使用白犬之血是從五行觀念出發的。五行學說認為西方、秋天、白色都與金行相配，狗是「金畜」，白狗就是金上加金，它集中了金行的殺傷性能，可以增強對邪祟的攻擊力量。由此可見，用特定的顏色配合巫術會有更加強大的厭勝功用。
白狗、白雞、白犬還可以用來治病，這在古代醫方中比較常見，馬王堆帛書中也有類似的記載。從醫學角度來講，這些動物的器官、糞便用來入藥跟其顏色是沒有關係的，但是在古人巫術思維裡，用特定的顏色加入藥品可以增加藥力，增加法力。這是一個比較有意思的現象。
我最後想強調的兩點：
一是做中國傳統色彩研究的時候，應該更注重每個歷史時段的顏色內涵的不同，注重每個時代的特色。
二是顏色跟物體本身是互相糾纏在一起的。顏色是附著於物體之上的物理屬性。對人類的視覺系統而言，物體若不反射光線，就沒有顏色可言。討論顏色的象徵意義，也不可能脫離物體本身的文化屬性。但顏色的象徵意義與物體的文化屬性常相互影響，其整體的文化功能也因此得到加強。
以上是我的一點小小的討論，請大家批評！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