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子存在於百姓的樸素生活,與吃喝拉撒干係密切。竹子中也不缺貴族,優雅天成,承載自然的韻味。
朋友幾年前送我一盆紫竹,今年抽出三顆筍芽,很快便拔出竹節。紫竹剛剛拔出嫩竿,呈綠色,慢慢長高,顏色逐漸轉深,最後紫到發黑。簡直就是墨竹。
想起北京有一處地名,曰「紫竹苑」。很詩意。記得有支廣泛傳播於吳語區的傳統小調叫「紫竹調」,經歷代藝人傳唱,不斷修改潤色,各地的《紫竹調》都加入自己的地方特色,在音節的處理上有所不同,但究其根本,皆有濃厚之吳風。歡愉而好聽,有種雲淡風輕之感。紫竹與綠竹,顏色上發生變化,綠葉配紫竿,最適宜入畫。
竹子存在於百姓的樸素生活,與吃喝拉撒難脫干係。記憶中,家裡打油鹽醬醋,提一隻竹籃子,是奶奶的手工。很禁用,總也不壞,摔都摔不爛。竹碗竹筷竹飯鏟,夏日納涼時的竹躺椅竹床竹矮腳凳,雲南那邊的竹塔竹樓竹橋。還有什麼不能「竹」?
在我看來,用竹子精雕細琢,最具創意者要數日本茶道鼻祖千利休。以一截竹筒製作花插,至今收藏在大阪藤田美術館。館內還有一件寶貝——元伯做的船形花插,也是一段竹子。這樣的花插插花,最符合茶道精神。樸素,意境頓生。竹子越用越潤,越好看,表面的顏色與光澤,隨歲月遊走,無聲無息中發生細微變化。人與竹耳鬢廝磨,塵世之喧囂隱遁,願時光靜好,現世安穩。
竹子到底有多少種?不清楚。可盆栽養殖的很多,龜背竹富貴竹羅漢竹佛肚竹觀音竹四方竹,無可詳述。我最喜歡「斑竹」,亦分多種。常見有鳳眼、梅簏、紅湘妃,俗稱「三大美人」。最動人非「蠟地紫花」湘妃竹莫屬。明清伊始,特別是民國時期,據說湘妃竹與足金等價——一把正宗的湘妃竹扇骨,可賣出幾十萬天價。想到那句「斑竹一枝千滴淚,紅霞萬朵百重衣」,濃鬱浪漫值千金,字裡行間,隱藏太多文學重墨。
我奶奶大字不識,不懂茶,枉論聞香品茗,卻常常喜歡剪一枝兩枝竹葉,插進空酒瓶。父親抿嘴偷笑,奶奶來一句,「花襲人,沒幾天紅,這個好哩。省得節外生枝!」
說起湘妃竹,讓人想到「瀟湘妃子」林黛玉。纖巧婀娜,弱柳扶風,不與群芳為伍,永遠清秀質樸。其實是種病態。它的美是受了真菌感染,慢慢生出斑斑點點。古人的意象往往令人詫異,翻看《博物志》——「舜二夫人曰湘夫人,舜崩,二妃以涕揮竹,竹盡斑。」於是有了湘妃竹。紅湘妃黑湘妃,前者之好,讓人一見鍾情,再難忘。湘妃竹之優雅,靠養。主人隨身攜帶,不時拿出來摩挲摩挲,像玩玉耍瓷,有「換骨奪胎」之說。時光更久,湘妃竹骨子裡之自然韻味,渾然天成。
紅湘妃是竹中貴族,少有大材,上好的紅湘妃罕見。我那天看電視,鏡頭中一個清代湘妃竹鎮紙,竟拍出幾十萬的天價。就那麼一片竹子!?(王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