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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節過去了,千裡迢迢回來的人們,又將迢迢千裡地回去。來是「回」,去也是「回」,真不知哪邊才是家。
若說戶口本上的那個地方是家,可分明沒呆過幾天;若說幹活的那個地方不是家,卻又算是朝朝暮暮在那邊!
這樣的生活揪心,無奈!揪心孩子誰來管,無奈必須去掙錢。
然而揪心也得揪心,無奈也只能無奈。那一雙長滿老繭的手,做不到同時擁抱又搬磚!而顯然搬磚迫切於擁抱,因為有一個簡單而基本的事實,就是人首先必須吃喝住穿,然後才能做其它的事情。
所以在農村,在許多地方,生存依然是迫切於教育的第一需要。這,便是中國大地上6100萬留守兒童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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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朋友講過她班一個孩子的事。她教一年級,才開學沒幾天,一個孩子的爸爸就來給孩子請假。
她問什麼事,家長說也沒什麼事,因為他馬上要出去打工了,想帶孩子好好玩一天。
我的朋友聽了,先是感到驚訝和荒唐,說孩子上學很重要,而且這才開學沒幾天,正在給孩子立規矩的時候,怎麼可以請假帶出去玩呢?這會讓孩子對上學形成一種散漫的態度。
可是,孩子的爸爸頓現傷感之色,說自己與妻子離婚了,自己這一走就得到年底才回來,心裡很捨不得孩子,很揪心,而且孩子也哭著捨不得他走,所以就想在走之前,帶孩子好好地玩上一天,並且安慰安慰孩子,叫孩子在家聽爺爺的話,在學校好好學習。
我的朋友說,她批准了這個特殊的請假,並說她無法不批准,因為聽那家長講得實在心酸。
3
在我的班裡有一個學生叫葛明(化名),學習很不認真,作業經常不做,偶爾做了,也都是潦潦草草。
我批評過幾次,可是就如耳旁風一樣,他一點也不聽,並且擺出一副死豬肉不怕開水燙的樣子。
我於是電話聯繫家長,向家長如實反饋了情況。家長聽了,也很生氣,讓我該罵的罵、該打的打。
這樣的話,很多家長都對我說過,我覺得這些家長實在可笑,明明是自己的管教責任,卻一點也不想負。不過或許這也是家長的「高明」,輕輕鬆鬆就把責任推到了老師身上。
所以,我一聽葛明家長的話,心裡就禁不住生氣,反問他為什麼不自己管一管,自己的孩子自己都不管,是不是太不負責任了。
誰知家長的一句話,讓我徹底無語,而且無奈。家長說自己在外地,得到年底才能回家。我絕望了,這樣的家長根本指望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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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看了一個關於留守兒童的演說視頻,演講者是作家陳嵐。她在演講中講到一個著名的實驗。在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美國有一個學者叫哈洛,把一群剛剛出生的小猴從父母身邊帶離,強行單獨關進一個個冰冷的籠子。
在籠子的一邊,哈洛用鋼絲做了一個猴子模型,在模型上放有牛奶瓶;在籠子的另一邊,哈洛放了一個毛茸茸的猴子玩具,模擬猴子的媽媽。
結果,所有的小猴都到餓得快死時,才到那個鐵絲猴子上去拿牛奶喝,而一旦喝飽了,就迅速回到那個毛茸茸的玩具身邊。
更殘忍的事情是在後面,這些猴子長大後,全都無法融入正常的猴子族群,它們尖叫、哭泣、害怕、抗拒......
它們只能被單獨關押。就算是後來用技術手段使其懷孕生子,這些猴子對自己生出來的生命,也沒有任何的感受,當生出的小猴向它們身上爬去時,得到的是憤怒地推開,甚至是被咬掉手掌和頭顱。
這個可怕而殘酷的實驗,告訴人們一個心理學常識:愛是大腦深處的一個原始驅動的程序,必須來自於親子關係,必須來自於親生父母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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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中國的經濟總量已經是世界第二,我們迎來一個飛速發展的時代。享受著21世紀美好生活的人們,盛讚對社會發展有功的建設者,尤其認可農民工的巨大貢獻。
可是,卻沒有人認識到,那高樓、高鐵,那高新發展的一切,裡面也有著留守兒童的貢獻,而且沒有誰的貢獻能比他們的貢獻大,因為他們貢獻的是童年的父愛母愛,他們甚至貢獻了自己一生的幸福——
無人管束的學習,變成了不可救藥的墮落;孤獨冷漠的童年,造成難以彌合的性格缺陷。
這樣的人生開局,未來在哪裡?希望有多少?縱是天性樂觀的人,對此恐也難以樂觀吧。
所以,留守兒童是這個時代的痛,高速飛馳的時代列車,碾壓的,是一顆顆脆弱的心靈,留下的,是一個個灰暗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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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多的社會關愛,也無法取代親生父母的愛,也無法帶來家庭的溫暖,且不論社會關愛皆一副「高貴」姿態,又多是曇花一現的「美麗」,關鍵是其走不進家、上不了床、貼不了心,
那碧海青天夜夜心,那孤寂的靈魂、怯弱的神經,無以陪伴和撫慰,在大腦深處如何啟動那愛的程序?
然而,然而……也只能然而……
唯求早一天結束這樣的不幸吧,願有那麼一天,生存與生活不再是農人的第一迫切需要,農人們可以從容地應對,而教育成為一種悠然,成為一種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