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上曾流傳有這樣一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對話:朋友問潮汕話難學不,我說很難學啊!他問:「那『很難學』用潮汕話怎麼說?」我說:「HO喔喔。」然後,他就放棄了……第二天,又有一個朋友來問我:「潮汕話是不是很好學啊?」我只好說是。他問:「那『很好學』用潮汕話應該怎麼說?」我說:「HOHO喔。」然後,他也放棄了
…
△圖片來源/暴走潮汕
那麼,潮汕話為何如此難懂難學?從韓山師範學院校長林倫倫教授的《潮汕方言歷時研究》一書中,我們可以知道一二。
理由一:潮汕方言的形成經歷了漫長的歷史過程在本書第一章中,林教授講述了潮汕方言形成的歷史過程。從他的講述中,我們得知,現在潮汕人說的大都是2000年前的中原古語,潮汕話經歷了漫長的演變過程,時間跨越秦漢以前、秦漢六朝及唐宋元明清各朝各代。林教授告訴我們,在原始社會,潮汕大地上已有先民居住,他們主要是百越的兩個支系——古俚人和疍人,他們使用的是屬於漢藏語系的壯侗語族一系的語言——古臺語。春秋戰國時代,潮汕地區先民所操的語言是土著越語,它是一種屬於壯侗語族支系的少數民族語言。到了秦漢時期,中原漢人、吳越人、閩越人相繼進入潮汕地區,潮汕土著語言開始受到中原漢語和古閩語的影響。「至魏晉六朝時期,閩語已在潮汕地區流行。唐代至宋代,逐步形成了文讀系統;發展至明代,文讀系統已臻完善,這個文讀音系幾乎與現代相同。而同時,由於文讀音系的影響,以及宋元時代的戰亂、明清時代的移民等原因,潮州話形成了自己區別於閩南方言其他土話的特點,終於在明代之後發展成為一種獨立的次方言土話。」潮汕方言經歷了如此漫長的演變過程,在演變過程中也受到了其他方言與文化的影響和滲透,直至分化為獨立且相對穩定的次方言,潮汕話為何難懂難學也就不言而喻了。
理由二:潮汕方言是古漢語的活化石廈門大學文學院教授周長輯曾說:「閩南話是我國眾多方言中歷史最悠久、變動最小、保存最完整、至今仍保留有大量中古及上古漢語特徵和詞彙的語言,被喻為研究中國語言文化的『活化石』。」作為閩方言的分支,潮汕方言中保留了不少古臺語沉積。例如「墟」字,潮汕地區特別是山區謂上市趕集為「鬥墟」,「墟」作「市集」解的詞源便是古臺語詞。古籍對此也有記載,《太平寰宇記》云:「容州夷多民少,不習文字,呼市為墟。」此外還有「胡蠅」(蒼蠅)、「巴毛」(過山鯽)等,這些詞語都是古臺語的底層沉澱。林教授認為,潮汕方言在詞彙上保留了大量的古語詞,對研究古漢語詞義、詞彙史和語法史都有著十分重要的價值。潮汕話古語詞的層次非常明顯。第一層次是漢魏以前的詞語,如「相好」(友好)、「腯」(胖乎乎)、「糜」(稀飯、粥)、「冥」(夜裡)、「丈夫仔」(男孩子)等。第二層次是漢魏六朝時的詞語,如「麵皮」(臉皮)、「餜/粿」(各種用米粉末兒或面蒸成的餅)、「眠床」(睡覺的床)、「大家」(婆婆)、「新婦」(媳婦)等。潮汕方言中保留了相當多的歷代文獻中的詞語,在本書的最後,林教授還專闢一章,從先秦時期、漢魏六朝時期、唐宋時期、元代以後這四個歷史階段,分別介紹了歷代文獻中保留的潮汕方言詞。如先秦文獻中的「頭毛」(頭髮)、「乞食」(乞丐)、「後生」(年輕)、「內」(房屋、家)、「塗」(泥巴、泥土)等;兩漢六朝文獻中的「目汁」(眼淚)、「珠娘」(婦女)、「偪側」(心底狹隘,動輒生氣心焦)、「霶霈」(酒席豐盛)、「雞母」(母雞)等;唐宋文獻中的「下頦」(下巴)、「目澀」(眼困,想睡覺)、「飯床」(飯桌)、「使錢」(花錢)、「做節」(過節日)等;元明清文獻中的「破相」(生病)、「喇誧」(吹牛、誇口)、「做腳手」(耍手段)、「毫子」(硬幣)、「定著」(有著落)等。潮汕方言的語彙相當豐富,潮汕人嘴裡說出的一些詞語具有一定的文言色彩,跟潮汕人對話,有時你會感覺好像在跟幾百年前甚至一千年前的古人說話,想想你就知道為何潮汕話難懂難學了。
理由三:潮汕方言仍保留著古漢語八聲讀法,發音複雜有學者認為,「潮州話」承繼魏晉時期的古代漢語,叫它為晉話也不為過。也有學者稱,潮汕話是唯一一種基本完全保留古漢語入聲字的語言。在聲調方面,潮汕方言共有8個調類(個別地方稍有不同),分別為陰平、陰上、陽去、陰入、陽平、陽上、陽去、陽入。潮汕方言至今仍保留著古漢語八聲讀法,中古音四聲平上去入各分陰陽,這與古漢語的八音讀法是一致的。林教授指出:「潮汕方言的白讀音往往屬於較早的歷史層次,讀陽調類的這些字,其聲母往往也屬於較早的歷史層次,如疑母字『瓦』讀[hia6]、喻母字『雨』讀[hou6]……《廣韻》中的不少濁去聲字,可能是由中古以前的濁上聲字演變來的,而潮汕方言則保留了中古以前仍讀濁上的舊音。」在聲母方面,潮汕方言共有18個聲母(包括零聲母)。林教授指出:「中古音的唇音有重唇(雙唇)和輕唇(唇齒)之分,而潮汕方言只有重唇音聲母,這與『古無輕唇音』的特點相吻合。……『古無舌上音』(翹舌音)也是著名的漢語語音演變規律,潮汕方言至今仍保留這一特點。」在韻母方面,潮汕方言的韻母內部差異較大。林教授以汕頭市話為代表,指出汕頭市話共有84個韻母,其中元音韻母17個,鼻化韻母15個,鼻音韻母13個,入聲韻母37個,另外還有兩個聲化韻母。他指出:「在潮汕方言中,文白異讀幾乎各成系統。因而潮汕方言的韻母系統,可以說是兩個系統的大雜燴。在白讀系統中,保留有不少比《廣韻》更早的古音遺蹟。」有人說潮汕人說話就像在唱歌,聽起來抑揚頓挫,很有音樂感,這便是潮汕話獨特的音韻系統使然。說話就像唱歌,這回你應該更加明白潮汕話為何如此難懂難學了吧。
林教授主要著作有《潮汕方言與文化研究》《新編潮州音字典》《廣東閩方言語音研究》《廣東方言與文化論稿》《全本潮汕方言歌謠評註》等20餘種,在《中國語文》《方言》《民族語文》等語言學權威雜誌發表論文100多篇。曾獲中國社會科學院青年語言學家獎、廣東省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廣東省高校優秀教學成果獎等多項獎勵。《潮汕方言歷時研究》全書共有35萬字,暨大出版社今年10月出版。作者從1995年開始著手寫作,歷時20年。對潮汕方言形成的歷史過程、潮汕方言保留古代漢語語音和詞彙特點、潮汕方言從明清到當代的演變發展做了梳理和研究,是一本研究潮汕方言的力作。西泠印社社長饒宗頤教授為本書題籤。來源/新新文化、和潮文化橄欖小編/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