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一篇《瘋狂的黃莊:超前教育的「十字路口」》,把現在學生學習的壓力和慘烈的競爭帶來的窒息感赤裸裸暴露在公眾面前。但是,即使這樣,這趟快車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意思,學區房、名校、名師……,仍被瘋狂追逐,所有這些為的就是「不能輸在起跑線上」,所以誰也不敢懈怠。
其實,我國自打隋朝發明科舉制,以此來選拔官僚,關於起跑線的競爭就一直存在。為了爭奪進入官僚體系的入場券,這個國家最優秀的頭腦幾乎都拼了命去參加科舉考試,從幾歲到20幾歲,30幾歲……,甚至生命的盡頭。畢竟只要能在科舉考試中通關,高中進士,就意味著可以成為官僚隊伍中的一員,之後的人生就有了一路躺贏的機會。所以,為了能在科舉考試中勝出,天下讀書人在考場內外的競爭那絕對是赤裸裸、白熱化的。
唐朝,作為科舉考試開始較大規模正式實施的朝代,與之前和之後的朝代都存在較大差異。唐朝以前的魏晉南北朝,選拔官僚的方式叫九品中正制,就是把人分為九個品級,由朝廷設立的一個叫中正的部門,專門負責給人打分,確定人的品級,然後根據「人品」,決定你可以做什麼官。這種制度下,基本是看出身,出身足夠好,人品就會高,自然就可以「平流進取,坐至公卿」,所以能不能當官,完全是由先天決定的,這叫出身決定命運。同時也出現「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的階層固化現象。唐朝以後的宋朝,科舉制度成熟了,標準統一了,你只要擅長讀書考試,窮孩子也可以平步青雲,拜相封侯。這就是所謂的「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唐朝就不一樣了,科舉制度發展起來,開始打破魏晉南北朝時期由門閥、貴族掌控的選官制度,但由於科舉制度還不夠完善,存在很大的模糊性和自由量度權,這樣就提供了很多可供操作的空間,同時也出現多種多樣、並且非常有特色的起跑線競爭方式。
要理解唐朝的起跑線的競爭,我們先來看看唐朝的科舉考試是怎麼搞的。
《新唐書·選舉志》說「唐制,取士之科,多因隋舊。然其大要有三:由學館者曰生徒,由州縣者曰鄉貢,皆升於有司而進退之。其科之目:有秀才,有明經,有俊士,有進士,有明法,有明字,有明算,有一史,有三史,……,此歲舉之常選也。其天子自詔者曰制舉,所以待非常之才焉。」我估計,看了這段文字,多數人對唐朝怎麼選拔考生還是很懵,那就有必要解釋一下。
首先就得從考生說起,這段文字裡,有幾個關鍵詞,就是學館、生徒、州縣、鄉貢,這幾個詞,基本概括了唐朝參加科舉的考生來源。一是「生徒」,指的是在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官辦的學校即「學館」中就讀的學生經考試後送尚書省,通俗說就是公立學校的學生。二是「鄉貢」,指的是不在政府官辦學校中就讀的讀書人,要參加科舉考試就自己到州縣報名,由州縣先組織考試,通過後推薦到尚書省。通俗說就是私立學校或自學成才的優秀學生。
這裡就出現起跑線的第一輪差異,就是「生徒」和「鄉貢」的差異。
前面說了,生徒出自學館,其實「學館」是兩個詞,在中央叫「館」,在地方叫「學」,就是中央官學和地方官學。唐朝中央官學主要指國子監,分為六學:國子學、太學、四門學、律學、書學、算學。其中,後三種層次比較低,政治上也沒什麼影響力,基本可以忽略。最主要的就是國子學、太學和四門學,這三門學科,區別不在學習內容,而在家庭出身。國子學的學生,必須出自「文武三品以上」的家庭;太學次之;四門學更次,像四門學中,還有一部分名額是留給「庶人之俊異者」。
唐玄宗開元以前,進士基本產生於長安和洛陽的國子監,國子監的學生是什麼人?一大半都是官宦子弟,大概在2/3左右,進士基本都是從國子監學生中產生,唐高宗和武則天時代,一科三五十個進士,從鄉貢中錄取的也就一兩個。《新唐書·選舉志》還說,「天寶十二載,乃敕天下罷鄉貢,舉人不由國子及郡、縣學者,勿舉送。」也就是在唐玄宗天寶十二年的時候,直接取消鄉貢,只能從中央和地方官學中推薦考生。
不過到安史之亂(公元755年)之後,這種情況又發生了很大變化,國子監的地位一落千丈。鄉貢迅速崛起,地位不斷上升。呂思勉曾經說過,「不論其為由鄉貢,由學校,凡應舉者皆意在得官,欲求官必求速化,騖聲華、事奔競之術正多,何必坐學?此則學校之所以日衰,鄉貢之所以日盛。」意思就是,不論是參加鄉貢還是官學的選拔,都是為了當官,而且是要早當官、快當官,要達到這樣的目的,方式有多種,何必苦哈哈在學校熬年苦讀?所以,像官學那種需要多年苦讀才能參加科舉考試的方式就漸漸衰落了,而不論年頭、出身的鄉貢就趁勢而起。
選拔官僚的方式主要變成鄉貢之後,表面看起來更加公平了。因為「鄉貢」除了少數賤民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之外,大多數人都可以「懷牒自列於州縣」,自願報名就可以參加考試。只要報了名,州縣就必須舉行考試,然後從中選出若干人,發給「解狀」,解是發送的意思,解狀就是地方政府的選送證明書,送到尚書省參加最終的考試。但是,在「鄉貢」這種選舉方式的背後,其實是暗潮湧動,起跑線的競爭非常激烈。
首先就是拼出身。表面看,鄉貢的選舉方式不看出身了,只要覺得自己實力過硬,足夠優秀,就可以向州縣自薦,然後爭取拿到「解狀」,進入由尚書省舉辦的決賽。如果這麼想就太天真了。天下讀書人那麼多,每年能拿到「解狀」到尚書省參加進士名額競爭的,也就1000多人,最後能中進士的,也就二三十人,選誰不選誰,完全是看考試成績嗎?好像不完全是。
要知道,隋唐是從魏晉南北朝延續下來的,所以魏晉南北朝那種重門閥士族、重高門大姓的傳統在隋唐仍然非常興盛。像博陵崔氏和清河崔氏、範陽盧氏、隴西李氏和趙郡李氏、滎陽鄭氏、太原王氏,這幾大家族是當時最受推崇的門閥,被稱為「五姓七望」。這五大姓之後,排列著關中隴右地區的韋、裴、柳、薛、楊、杜,晉代逃到江南的王、謝、袁、蕭,以及東南地區的朱、張、顧、陸,代北鮮卑的元、長孫、宇文、於、陸、源、竇。形成第二、第三梯隊。
無論是政府還是民間,對這些大姓,都非常推崇,只要是出自這些高門大姓,在參加鄉貢和進士考試的時候,還是比較佔便宜的。所以,當時的讀書人,在說自己的家族譜系時,都要拼命往那些大姓上靠。
比如說李白,今天推算出他的出生地可能是碎葉,在現在的吉爾吉斯斯坦境內,五歲隨父親到了四川綿竹,當地人把他們看作是從外地來的客人,所以直接把他的父親叫做「李客」。而且由於李白的父親是經商的,在唐代,經商的後代是不能參加科舉考試,但這不能阻擋李白將自己的家譜往「隴右李氏」上靠,並且自稱是五胡十六國時期西涼武昭王李暠的後代。而當時唐朝皇帝也認李暠是自己的先祖,看看,和皇帝成了親戚,多有面兒。
還有韓愈,「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大家都知道,他常自稱「昌黎韓愈」。當時,姓韓的家族,聲望最高的就是在昌黎,其次是南陽,之後就是潁川和陳留,如果出自後兩地,就不能拿來炫耀了。而韓愈的祖先,長期居住於遠離中原的西北地區,不但和昌黎扯不上關係,連南陽可能都算不上,但是,為了攀上大姓郡望,韓愈還是把祖宗從西北搬到了遼東的昌黎。
這樣的例子非常多,像白居易、劉禹錫、元稹這些著名文人,都在想方設法製造自己高貴的血統,其實就是為了享受這些門閥士族影響力帶來的紅利,在科考、官場的競爭中,不至於在出身方面就輸在起跑線上。這也造成唐朝文人家族譜系、籍貫的混亂,要想搞清楚他們真正的出身,還真得有一雙偵探的眼睛。
如果自身非常優秀但出身確實不大高貴,又實在無法攀上高門大姓的,還有一個辦法,就是娶個出身名門的女孩。而那些面臨衰落風險的豪門,也需要與有潛力的青年才俊聯姻,來維持自己豪門的地位。所以,如果你能娶到崔、盧、李、鄭、王這五大家族中的女子,那你也基本躋身豪族之列,就連當時魏徵、李勣、房玄齡這些當朝高官,都想和這五大家族通婚。有人甚至把沒娶上五姓女視作人生恨事。比如唐高宗時期的宰相薛元超就說自己有「平生三恨」:不得進士擢第,不得娶五姓女,不得修國史。
由於五姓女非常受歡迎,以至於一些歡場女子也把自己的身份往這五大家族上靠。武則天時代的著名文人張鷟寫過一篇著名的小說《遊仙窟》,其實就是逛窯子。裡面逛窯子的男主向婢女打聽,你家娘子姓什麼,看婢女怎麼說的:
「博陵王之苗裔,清河公之舊族。容貌似舅,潘安仁之外甥;氣調如兄,崔季珪之小妹。華容婀娜,天上無儔,玉體逶迤,人間少匹……」
這段話,又是博陵,又是清河的,那姑娘自然是五大姓中排首位的崔氏了,後面又說姑娘氣質像哥哥崔季珪,崔季珪就是崔琰,又把姓崔強調了一遍。《世說新語·容止》記載,曹操要接見匈奴使節,但他認為自己相貌醜陋,不能對蠻夷之國顯示出朝廷的威嚴,於是就讓崔琰假扮自己,可見崔琰氣質非凡。當然姑娘還很漂亮,說像潘安仁,潘安仁幾乎就是美貌的代名詞。
所以,唐代歡場女子,經常可以看到鄭舉舉、王蘇蘇、王團兒、李端端這樣的名字,唐代著名妓女薛濤,這個薛姓雖然不是五大姓,但也是了不起的河東大姓。
總之,在唐朝,你只要貼上了門閥大姓的標籤,在科舉選拔賽上就已經領先了好幾個身位,就等著彩蛋砸中自己。
其次是拼考區。拼考區就有點像現在的高考移民,哪裡名額多、分數低,就想辦法把戶口遷移到那裡。
在唐朝,也存在這種不同地區機會不均的情況。唐朝將州府分為上、中、下三等。每個州府通過鄉貢推舉的人數,根據開元二十五年頒布的敕書:上州三人,中州二人,下州一人,也就是3:2:1的比例,所以不同行政區劃的戶口多寡、政治地位、經濟文化發展水平的不同,最後分配到的名額也不一樣。
唐武宗會昌五年(845年)顯示的數據,同州、華州、河中府,這些相當於今天地級市的行政單位,解送的人數達到30人;而荊南、湖南、江南、淮南等道,跟今天的省相當的地區,每道只有15個名額。像福建、嶺南這些更窮的道,只能選送7人。而天子腳下的京兆地區,名額就更多了。柳宗元就說:「京兆尹歲貢秀才,常與百郡相抗。」
正因為差異巨大,雖然按規定舉子須在本地考試,但讀書人為了使被薦舉的把握更大,常常移居到名額多、錄取概率高的州府應試。比如大詩人白居易,祖籍太原,祖上徙居下邽,他自己出生在鄭州新鄭縣,應進士舉前曾寄居各地,二十八歲參加鄉試時卻是在宣州。還有受韓愈賞識的張籍,本籍和州,後來改在汴州考試。還寫了一句詩:「業詩攻賦薦鄉書,二紀如鴻歷九衢」,就是說,為了獲得鄉貢「解狀」,二十年來,考遍了全國各地。
不同考區名額的差異就已經將考生放在了不同起跑線上,關鍵是不同考區推薦的考生,最後中進士的概率也是不同的,這就進一步加劇了起跑線上的差異。
比如首都長安附近的同州、華州,雖然人口有限,經濟、文化等方面也一般,但是要是得到這兩個州的解送,最後中進士的比例就非常高。《唐摭言》中就說「同、華解最利市,與京兆無異,若首送,無不捷者。」於是很多舉子都來這裡競爭。當然最牛的還是京兆府,凡是由京兆府推薦的考生,在進士考試中基本都是十拿九穩。如果京兆府推薦的前十位,出現多位落第的,京兆府會直接發文給貢院,請主考官解釋,我們推薦的你不錄取,你幾個意思?
而像荊州地區選送的考試,基本是陪太子讀書,向來都是考不中的,所以荊州地區的「解狀」就被稱為「天荒解」,以至於唐宣宗大中四年(850年),長沙人劉蛻中了進士,被稱作「破天荒」。
正是由於這種差異,唐代很多外地考生,都紛紛跑到長安來,想弄個京兆推薦的名額。最典型的例子就是王維。
王維,可以說渾身都是光環,各方麵條件都非一般人能比擬。首先姓王,屬於太原王氏,位列五大家族。然後生在河中府,基本是跟同州、華州並列的優勢考區。而且王維自身實力超強,文章、音樂、繪畫,樣樣精通。
但是,王維在15歲的時候,就離開自己的家鄉,來到首都長安,做了「長漂」,為了啥?還不是想拿到京兆府的「解狀」。薛用弱在《集異記》裡,記錄了這個著名的故事。王維來到長安,和長安城的達官貴人交往,並得到唐玄宗的四弟岐王的賞識。當王維20歲左右要參加進士科考試的時候,岐王幫就幫他去打通九公主的關節,本來九公主已經給京兆府遞了條子,推薦張九皋當「解頭」,也就是第一名。但是經過岐王的運作,王維以一首《鬱輪袍》引起九公主注意,然後逆襲,硬是把張九皋「解頭」的位置給擠掉了。於是王維成了京兆府的「解頭」,並且在開元九年(721年)成為進士。
看看,像王維這樣各種條件都非常優越的人,本來在河中府這個已經非常佔優勢的考區獲得解送資格也是沒有問題的,但是,為了在起跑線上更佔優勢,還是跑到長安,想方設法搞到「解頭」,即京兆府第一名。因為成為京兆府的「解頭」,參加進士考試,考官根本不用看考卷,直接就錄取。如果京兆的「解頭」不被錄取,那是會上頭條,成為熱搜的。
最後是拼關係。其實就是找大人物、權貴公卿推薦。正所謂「交馳公卿,以求汲引」。
像前面說的王維的故事,拼出身、拼考區已經讓他領先眾多舉子了,但這也不能保證一定能中進士,要給自己被錄取再加一道保險的話,那就是拼關係。所以就有了王維與岐王交好,爭取九公主的強推。不過王維最後這種靠關係確保自己上位的做法,後世的人是很有意見的,認為這是他的人生汙點,所以有人就寫詩說:
半生落落負貧豪,萬事如空問濁醪。
縱使西風吹敗葉,不教獨奏《鬱輪袍》。
就是說人啊混得再慘,即使到了喝劣質酒解悶的地步,也不能幹那種拋掉自己的尊嚴,奔走權貴之門去求取推薦機會的事。
但是,這種找大人物推薦、權貴保舉的事在唐朝是非常正常而且普遍的,《文獻通考》中就記錄了這麼一段話:
「王公大人巍然於上,以先達自居,不復求士。天下之士,什什伍伍,戴破帽,騎蹇驢,未到門百步,輒下馬奉弊刺再拜,以謁於典客者,投其所為之名,名之曰求知己。如是而不問,則再如前所為,名之曰溫卷。如是而又不問,則有執贄於馬前,自贊曰『某人上謁者』。」
這段話展現了唐朝讀書士人為了獲得公卿權貴推薦的基本流程:天下讀書人成群結隊,戴著破帽,騎著寒磣的驢馬,去高官顯貴門前,千方百計想把自己的作品送到他們手中,以求好評。第一次送出作品,叫「求知己」;如果送出作品後沒有回音,就再來一次,叫「再次投遞」;如果還沒有回音,就只好帶著禮物去高官顯貴馬前攔截了,然後口稱「某人拜見」。
這樣的做法,其實是那些沒啥過硬關係的讀書人採取的手段,是撞大運的做法,成功率不高,純屬浪費時間,可能幾十年都不一定成功。就好像杜甫詩中所說:
騎驢三十載,旅食京華春,朝叩富兒門,暮隨肥馬塵,殘杯與冷炙,到處潛悲辛。
要真正提高成功率,就得像王維那樣,進行精準打擊。有一個和王維《鬱輪袍》一樣出名的故事,就是杜牧的「第五名」。
杜牧,大家都知道是大才子,尤其是他寫的《阿房宮賦》,一出世,就引得士林驚嘆,爭相誦讀。也得到太常博士吳武陵的青睞。
所以當唐文宗大和二年(828年),禮部侍郎崔郾到洛陽去主持科舉考試時,吳武陵就趕緊去見崔郾,並說了這樣一句話:
侍郎以峻德偉望,為明天子選才俊,武陵敢不薄施塵露!
其實就是去開後門的,但話說得可是很冠冕堂皇。接著吳武陵拿出一篇文章,說最近我在太學看到學生們都在傳看一篇文章,看了都是驚嘆不已!這篇文章叫《阿房宮賦》,寫這篇文章的人叫杜牧,我覺得是個王佐之才。要不,您抽點時間,給這篇文章掌掌眼?
於是把文章拿給崔郾。崔郾一看,也是嘆服不已!吳武陵趁機遞上一句話,憑這篇文章,拿個狀元沒問題吧?
崔郾很無奈說,「狀元已經內定了。」
「那第二名、第三名呢?」
「都內定了。」
吳武陵有點生氣又有點著急,最後說,「必須給個第五名。不然就把文章還我,不考了!」
於是,崔郾把第五名給了杜牧。後來還有人反對,說杜牧這人有點問題,「不拘細行」,就是日常生活不檢點。但崔郾說:「已許吳君矣。牧雖屠沽,不能易也。」就是說,我既然答應了吳武陵,哪怕杜牧是個殺豬的、賣酒的,也不能改了。
就這樣,杜牧中了第五名。
當然不是所有人的關係都這麼過硬、給力,如果推薦人不那麼牛,要提高成功率,就得想點特別的招式了。比如牛李黨爭中的牛僧孺,考進士之前,得到大文豪韓愈和皇甫湜的賞識,但他們不能像九公主或崔郾那樣可以直接把王維、杜牧送進進士行列,於是就給牛僧孺出了個主意:你找一天,去青龍寺玩,晚點回來。
牛僧孺出門玩的那天,韓愈和皇甫湜就專門去拜訪,當然是見不到了,兩人顯得非常遺憾,然後在牆上留書:韓愈、皇甫湜同訪牛僧孺不遇。
兩位大文豪同時拜訪都見不著,這得什麼人啊!於是,牛僧孺知名度一下攀升,名動京師。
這是有點背景的人的炒作,那些完全沒背景的人,就只能想招自我炒作了。最有名的就是陳子昂。
陳子昂是個富二代,但是在重視門第更甚於財富的唐朝,財富似乎對他找到有實力的推薦人沒啥幫助。所以他在長安也是漂了很多年,仍紅不起來。
有一天,長安東市來了一個賣胡琴的人,開價百萬。引得長安城中很多人圍觀,其中不乏權貴。大家都想聽聽賣百萬錢的琴有什麼不同,這時候陳子昂站出來,當場掏出百萬錢買下這把琴。這氣勢,當場就把人鎮住了,有人請他彈奏一曲,他留下一句話:「我住在宣陽裡,明天備下酒席,請各位大駕光臨。」
第二天,長安城有名望的人物來了上百人,陳子昂擺下豐盛的酒席,等大家吃飽喝足後,陳子昂捧出胡琴說:
「蜀人陳子昂有文百軸,馳走京轂,碌碌塵土,不為人所知。此樂賤工之役,豈愚留心哉!」
然後當場把百萬錢買的胡琴摔了,接著拿出自己的作品,分贈給來的賓客。於是,陳子昂的聲名迅速傳遍長安城。靠自我炒作,陳子昂考中了進士。
唐朝科舉出現這些起跑線競爭方式,主要跟當時考試方式有很大關係,即考試不糊名,考官是可以看到考生姓名的。所以科舉考試的競爭,是考場內加考場外的競爭,是考生在出身、聲望、才華、人脈、甚至財富上的全面競爭。雖然科舉考試為寒門出身的學子提供了社會地位上升的通道,讓普通民眾也能看到上升的希望。但是起跑線的競爭,天然就把人區分開了,以致於發展到最後,唐朝科舉考試就變成了門閥貴胄、官僚顯貴之間互相競逐的權力場,造成另一種形式的階層固化。比如唐宣宗大中十四年(860年),進士科三十人及第,二十九人是衣冠子弟。而且曾官至唐朝宰相的李德裕就說,「朝廷顯官,須公卿子弟為之。」這也導致中晚唐門閥派系、師生裙帶盛行,黨爭頻繁,逐漸耗盡了大唐王朝最後一絲朝氣,帝國大廈轟然倒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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