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慧聰廣電網】2020行至年終,各大機構評選的網絡熱詞相繼出爐,其中,「雲監工」頻繁出沒於「十大網絡熱詞」榜單中,與之並列的多是「後浪」「網抑雲」「打工人」等。
國內疫情早期,4000萬人同時在線,通過一個固定機位觀看雷神山醫院建築工地的現場直播,讓雲監工迅速火爆。在當時的情境裡,「監工」建構出一個「身臨其境參與其中」的想像共同體,也使慢直播成為了現象級的議題。
而「雙十一」的快遞發貨直播,與年初呼應,讓雲監工再次獲得全網熱議:不到三天,直播觀看人數已有8000萬,流量高峰來自11月1日凌晨,超過800萬「尾款人」熬夜在線觀看包裹在流水線上匆匆「趕路」......
那麼,千萬人都在「監工」的慢直播,究竟有什麼魅力?雲監工背後都反映出哪些傳播學和社會學內在邏輯?本期從三方面提出問題並深入思考,希望從中得到答案。
慢直播與雲監工是一回事嗎?
首先,先簡單回顧下慢直播的發展歷程。
這一概念最早可追溯到1963年,當時,美國藝術家安迪·沃霍爾拍攝了一場慢電影《沉睡》,在片中實時記錄了詩人約翰·喬爾諾5個小時的睡眠過程。
這一概念隨後被紐約地方電視臺WPIX借鑑,用於營造聖誕節日氣氛:工作人員的聖誕節循環播放了一段聖誕柴火在壁爐裡燃燒的影片,全程12個小時,吸引了100萬人觀看。
如果說上世紀慢直播的藝術意味其實蓋過了記錄實景,那麼,2009年挪威的一場慢直播則算是徹底打開了「雲監工」的大門。當時,挪威電視臺為紀念卑爾根鐵路誕生百年,用攝像機記錄了整整7小時火車行駛的旅程,沒有經過任何後期處理,一路吸引了大約120萬挪威人收看,人數相當於當時挪威總人口的近四分之一。
至此,慢直播這種別樣的鏡頭記錄形式逐漸被新聞媒體所關注。
2010年後,風靡北歐的慢視頻風格開始在英國流行,當時,有些英國人熱衷於花費好幾個小時,坐在電視機前觀看別人釣魚、織毛衣或者看火車行駛一段漫長的旅程。
2015年,英國BBC第4頻道成為這種慢電視的試驗基地,電視臺推出慢電視節目系列,用2小時的運河旅程、3小時的國家博物館暢遊和3個30分鐘的無解說手工製作過程,來表達簡單生活中的藝術和當地流行文化。
「毫無修飾敘事中的未知部分永遠抓著觀眾的心。」第4頻道總監哈瑞森如是說。在慢電視的內容中,觀眾更容易聽見自己內心的聲音,獲得某種平和與身臨其境感。有報導說,有位觀眾在觀看了5天的火車行程之後,在火車到站那刻,他拉開家裡的窗簾,開始找行李準備開始一段旅程。
同期在中國,央視網與成都大熊貓繁育研究基地合作開辦iPanda熊貓頻道,24小時直播大熊貓生活,看糰子們打打滾吃吃竹子,偶爾還會見證一場群架,雖然整個環節中唯一有互動性的是文字直播員,但熊貓鐵粉們依舊樂此不疲。
那麼,我們所說的雲監工與慢直播,是同一回事嗎?
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首先需要明確,慢直播是一種媒介傳播形式,而雲監工是一種內容消費形式。雷神山和火神山建造直播與雙十一發貨直播能夠成為現象級的全網熱點,使雲監工概念一再被推上熱搜,依靠的不僅是慢直播形式本身的吸引力。
如果說之前的慢直播是抓住小眾興趣,主張願者上鉤,那麼,後來的雲監工更多是媒體精心設置議題,調動起大眾興趣。視頻本身並無剪輯,但選題是專業人士精密策劃而成的。
學者DanielDayan和ElihuKatz將這類精心策划過、附帶傳播腳本的議程稱為「媒介事件」,這並非一個新概念,在電視時代早已出現,它指的是類似大節日的體驗,是「關於那些令全國人乃至全世界人屏息駐足的電視直播的歷史事件」。
但在直播這種互動形式支持之下,媒介事件不僅能夠塑造群體共識,而且變得更加有參與感。克萊·舍基在《認知盈餘》中說過,人們的自由時間除了僅僅用於內容消費,還應更多用於內容分享和創造,且分享和創造的價值遠大於消費。慢直播更像一場長時間的全民狂歡,也正因為提供給了受眾更多「分享與創造」的可能性,也使得受眾群體更大眾,觸及情緒更多元,參與目的更加豐富。
所以,如今的雲監工,更多是把重心留給了受眾。在雷神山醫院直播之前,慢直播給予受眾的更多是「雲捲雲舒」之感,而雲監工更像是慢直播技術發展到一定階段的衍生品,前者重新定義了後者,延伸了後者的信息可供性,但依舊屬於後者。
觀眾為何熱衷於在慢直播中當「包工頭」?
之前的慢直播主要體現的關係是:受眾與媒體、受眾與本我。在這個基礎上,如今的慢直播又加入了兩種互動類型:受眾與受眾、受眾與視頻元素。先說受眾與受眾的互動。其實這點與普通的直播形式趨同,但不同的點在於,慢直播的第一文本,也就是通常意義上的表達舞臺,其信息密度很低,大量留白與不確定性賦予了觀眾對第二文本進行自主建構的能力和需求:在漫長的視頻中,受眾成為慢直播中的表演主體,而此間的互動文本則成為消費內容的主要視聽語言。在這其中凝鍊出的梗是提升受眾參與感的靈丹妙藥。
在雷神山醫院建設的慢直播中,「搖搖你的小紅旗」「大家吃飯了沒」......種種通俗易懂的短句彈幕就像是入門暗號,幫助觀眾快速找到歸屬感和共鳴,而評論區的接力互動更強化了受眾對觀看慢直播行為和自我表演的認同。到了半夜,評論區陸續出現「打卡撤退」,同時不斷有人「接班」;熬到凌晨4點,觀眾們甚至開始在評論區「叫賣早餐」,其他觀眾紛紛「點單」;成語接龍、詩詞接龍等評論區遊戲則是更進階的玩法。
其次,受眾與視頻元素之間的互動同樣值得回味。
雙十一發貨直播,數百萬人在評論區刷屏,為199搖旗吶喊(199是菜鳥無人倉裡編號「199」的機器人,它與其他1000名同伴一起,在倉庫中每日為「雙十一」消費者發出85萬件包裹)。
「哪個是199?」「199快出來」「199初始化了」「來了來了它來了」......這些評論區留言體現出符號化的重構:受眾將無生命的個體(比如挖掘機、送貨機器人,甚至施工現場的三棵桂樹)進行解碼再編碼,將一些無法輕易理解的事物(數位化物流)消解為相對易懂的一系列符號(199)當中。這背後是某種飯圈的邏輯:觀眾身處「粉絲」的位置,把一個普通的內心幻想的形象轉化為具體的、具有公共潛能的文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