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紅的太陽落在西山的後面去了,它的餘輝卻把西山頂上那原來黑色的、絳色的、灰色的雲,突然變成了五光十色的晚霞。從鰲公府望去,那霞光十分絢麗,象燦爛的燈籠錦。細細瞅去,卻又有分別:上面那一層絳紫色的,像一群昂首飛馳的駿馬;中間細長條兒豔紅的,恰如神女裙裾上的飄帶。
而稍遠處那深藍色鑲金邊兒的,則象定窯燒制出來的名貴瓷盤....它們在不斷地變換著、幻化著、忽似漫步密林中的大象,忽如古剎坐禪的羅漢,忽而象海上滔天的浪濤...但是, 這美妙動人、引人遐想的晚霞井沒有持續多久,隨著太陽餘輝的消失,它們被漸漸降臨的夜色塗成了淺黑、深黑、墨黑的團塊,變得奇形怪狀....這時,成群的鳥鴉聒噪著,飛過鰲公府書房的上空,朝著愈來愈暗的西山方向飛去。
書房裡,鰲拜聽見烏鴉那單調的、難聽的叫聲,覺得甚不吉利,不由扭過身去朝著窗外罵了一聲,他的渾濁的眼睛同時放出惡狠狠的光。濟世見狀,忙離座走到門口,推開兩扇楠木雕花門,衝著天上遠去的鴉群大罵連聲。 書房裡的人誰都知道,這罵聲毫無意義,可濟世比其他的人更會溜須,也只好由他罵去。書房裡已點燃了四盞紗燈,也許是因為鰲拜和在座的班布爾善、葛褚哈、穆裡瑪、瑪爾塞等人臉上氣色難看的緣故,燈光顯得死氣沉沉,沒有一點活力。
康熙皇帝大婚的事,儘管鰲拜費盡心機阻撓,仍然沒有攔住,還是照太皇太后的意思辦了。他為了表示自己的不滿,在觀象臺上下來後,就稱病回府,拒絕朝賀。葛褚哈等人今兒個向他稟報了皇上大婚的盛況,他更感到心煩難捺。說來也怪,最近以來,他凡是聽到康熙順利的事,都立即覺得不快。
他暗暗盼望康熙有什麼不順心的事,卻總是盼不來。一向驕橫跋扈的鰲拜,性格變得愈益暴躁,動不動就瞪起眼睛發怒。幸好,天上的鳥鴉已經是最後的一群,此後再沒有響起「呱!呱!」的叫聲,他才沒有發起怒來。對於鰲拜近來的變化,善於察顏觀色的葛褚哈觀察得最為細緻,因而他盡揀鰲拜愛聽的話說。
為了討好整拜,使他擺脫因烏鴉聒噪引起的不悅,他吹捧起了鰲拜的「壯舉」:「公爺不愧是朝廷首輔,連皇上也奈何不得!就說他大婚這事兒,說不去就不去,那幾位輔臣誰有這樣的膽量!」鰲拜聽了這話,一股得意的情緒掠過心頭,伸出右手捋著花白的長髯說:「我是因『病』 未到,有誰能奈我何?」「我說恩師怎麼沒去慶賀皇上大婚呢,」
濟世忙接上去說,「原來恩師是『病』了,哈哈.....」他自以為這話很是俏皮,笑的聲音十分響亮,震得鄰座的班布爾善不得不站起身,來回踱起了步。葛褚哈誇張地說:「我聽說公爺病了,急得舌尖上都起了泡。 諸位爺瞧一」他張開了嘴, 走向濟世面前 。濟世裝模裝樣瞅了一會兒,什麼也沒看見,卻大喊大料說:「喲,這泡咋那麼大?」
正在踱步的班布爾善停下來,微笑著說:「公爺的病說有就有,病的真是時候!」「恩師的病說無便無。」瑪爾塞諂媚地說,「現在該去上朝輔政 了吧?」「現在」....」..鰲拜不置可否地說:「就要看該去不該去了。」「病好了」,就是該去了..嘻嘻」。濟世迎合地說。「不,」葛褚哈糾正他說,「要是該去,『病』就好了...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