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問:「學而時習之」,何以「說」耶?
曰:「說」同悅。王肅稱:「誦習以時,學無廢業,所以為說懌。」適時誦習而未荒廢學業,內心因而有收穫的愉悅。程子言:「時復思繹,浹洽於中,則說也」;「時習之,則所學者在我,故說。」學者自身反覆思索尋求而義理貫通,由此帶來內心愉悅。朱子訓「學」為「效」,後覺者必效法先覺者之所為而求其成:以己之未知,效法知者以求得新知;以己之未能,效法能者以求其新能;學者對其所知之理、所能之事,反覆溫習推究,達到熟悉程度,就有發自內心的喜悅。此即朱子所謂「既學而又時時習之,則所學者熟,而中心喜說,其進自不能已矣。」若不效法知者能者,就無以獲知所當知之理,難以學會所當能之事,此無異於黑夜中行路;若學而不習,則會流於表面,難以求得所學之道;習而不時,工夫間斷,則無以取得成效。學而時習之,方能使其心與理相涵融,使其所知日益精進;使其身與事相安而從容不迫,使所能日益穩固;學而所獲新知新能,必自得於心,習之於身,身心共鳴,愉悅之感油然而生。孔子學而不厭,贊顏回好學,簞食瓢飲而不改其樂,深得此道。
或問:「有朋自遠方來」,若何而「樂」耶?如何理解程子所言「以善及人,而信從者眾,故可樂」?
曰:「朋」乃同類,同門曰朋。孔子曾經「弟子彌眾,至自遠方。」那些願意與我交流所獲者(或弟子)自遠方而來,相互切磋,共同受益,何樂而不為!《孟子》以「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為「君子三樂」之一,恰含此意。程子所釋「以善及人,而信從者眾,故可樂」甚有道理。學之所知所能,並非為一己所獨有,而是要以己之所得惠及眾人:己之所知,眾人因而知之;己之所能,眾人因而能之;果真如此,內心之「悅」必定流露在外,皆大歡喜,樂不可止。孔子以善言要道喻人,誨人不倦,發憤忘憂,三月不知肉味,即本於此。
或問:「人不知而不慍」,何以為「君子」?
曰:「慍」即惱怒。常人看重他人是否在意自己,「人不知」則惱怒。聖門之學「為己」,君子乃成德之人,不求他人之知,何慍之有!程子曰:「雖樂於及人,不見是而無悶,乃所謂君子。」成德之君子,雖樂於以善及人,但當不被他人所知之時而處之泰然,長此以往,就會日益進步,甚至會像孔子那樣:「不患人之不己知」「用之則行,舍之則藏」「不怨天,不尤人,下學而上達」。當然,成就君子「修己安人」之道,離不開「學而時習之」之「悅」,也離不開「有朋自遠方來」之「樂」,需要「學」之正,「習」之熟,「悅」之深,由「悅」而後得「樂」,有如此定力和心境者,若不為人知而必無怨無尤。
或問:曾子從三事日省其身,朱子為何稱其「得為學之本」?
曰:「吾日三省」由曾子提出,但合乎孔子注重自我反省的修身要求。出於內心而盡己之「忠」和外循於物而無違之「信」,都是為人處事的道德規範。孔子反覆強調「主忠信」,故曾子先言忠信,以忠信為傳習之本,以「習」熟之於己,化之於身。在朱子看來,曾子之學,專用心於內,以其三者日省其身,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自我修為如此真切,可謂「得為學之本」,並影響後世思孟學派,至今值得學者盡心體味。
或問:居「貧」居「富」自古有之,孔門所處之道若何?
曰:人生來「貧」或「富」,非個體所能選擇,但無不對財富有所需求。孔子肯定「富與貴,是人之所欲也」而「貧與賤,是人之所惡也」。面對貧富,常人往往溺於其中而不知所以自守,故有「貧而諂,富而驕」之弊;子貢儘管經商營利,但以其學養與志趣,尚能以「貧而無諂,富而無驕」自守。孔子主張安貧而樂道:「君子憂道不憂貧」「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朝聞道,夕死可矣」;同時主張取財有道,一旦富貴,既要如子貢所言「富而無驕」,更期望「富而好禮」。「樂道」則心廣體胖而忘其貧,「好禮」則安於處善,樂於循理,不以其富為然。「貧而樂道,富而好禮」恰是孔子居「貧」居「富」之態度。孔子以此勉勵弟子,昭示後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