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法》篇
(玄德,一致,體道,取法,正法,知足,情性,反性,禍福)
道生法。法者,引得失以繩,而明曲直者也。故執道者,生法而弗敢犯也,法立而弗敢廢也。故能自引以繩,然後見知天下而不惑矣。
虛無形,其寂冥冥,萬物之所從生。生有害,曰欲,曰不知足。生必動,動有害,曰不時,曰時而動。動有事,事有害,曰逆,曰不稱,不知所為用。事必有言,言有害,曰不信,曰不知畏人,曰自誣,曰虛誇,以不足為有餘。
故同出冥冥,或以死,或以生;或以敗,或以成。禍福同道,莫知其所從生。見知之道,唯虛無有;虛無有,秋毫成之,必有形名;形名立,則黑白之分已。故執道者之觀於天下也,無執也,無處也,無為也,無私也。是故天下有事,無不自為形聲號矣。形名已立,聲號已建,則無所逃跡匿正矣。(黃帝四經·經法·道法)
譯文:作為宇宙本原的道產生了各項法度,法就像繩墨辨明曲直一樣決定著事物的成敗得失。因此既然制定了各項法度就不可違犯,法度一旦設立便不可廢弛。所以說如果能夠以繩墨法度自正,然後就可以識天下萬物之理而不會迷惑。
道體虛空無形,寂靜深遠,萬物賴之以生。人一降生便有患害隨之,這是因為人的本性中存在著欲望且這種欲望永無止境。人生則好妄動,妄動必有患害。具體表現在不能相識而動,甚至還逆時而動。妄動必然妄舉事,舉事則患害隨之,具體表現在行事違逆事理或舉事不量力而行,甚至行事不知功用何在。凡人舉事必有言說,有言說即有患害,具體表現在言無徵而爽信或口出大言不知尊敬他人,或者明明做不到的事卻稱能做到,或言過其實浮誇,或力所不及卻揚言力量大有餘。
宇宙萬物萬事都生於道,其死生成敗都是由道決定的。禍福同出一門,人們卻不知道它們產生的原因。要想明白死生、成敗、禍福的道理,只有依靠道了。依靠道,就能把握所出現的細微事物的形和名,形和名的觀念一旦確立,那麼是非黑白的分界也是隨之確定了。所以懂得大道的人示範天下的便是變通而不固執,功成而不依賴它,順時而動不妄為,處事公正不以私意。因此天下之事便可以在形名確立、名實相符的情況下自然而然地得到治理。各項法令制度都已確立,官職都已建置,那麼天下萬物就都在正道中了。
(至公,先己,取法,衡心,體道,使眾,君臣)
公者明,至明者有功。至正者靜,至靜者聖。無私者智,至智者為天下稽。稱以權衡,參以天當,天下有事,必有巧驗。事如直木,多如倉粟。鬥石已具,尺寸已陳,則無所逃其神。故曰:度量已具,則治而制之矣。絕而復屬,亡而復存,孰知其神。死而復生,以禍為福,孰知其極。反索之無形,故知禍福之所從生。應化之道,平衡而止。輕重不稱,是謂失道。
天地有恆常,萬民有恆事,貴賤有恆位,畜臣有恆道,使民有恆度。天地之恆常,四時、晦明、生殺、柔剛。萬民之恆事,男農、女工。貴之恆位,賢不肖不相放。畜臣之恆道,任能毋過其所長。使民之恆度,去私而立公。變恆過度,以奇相御。正奇有立,而名形弗去。凡事無小大,物自為舍。逆順死生,物自為名。名形已定,物自為正。
故唯執道者能上明於天之反,而中達君臣之半,密察於萬物之所終始,而弗為主。故能至素至精,浩彌無形,然後可以為天下正。(黃帝四經·經法·道法)
譯文:心胸廣闊,能包容一切的人是精明的,最為精明的人總能建立功業。遵循正道的人總能達到因時而靜的最高境界(至靜),至靜的人就是聖人。大公無私的人總是睿智的,至智的人可以成為天下所取法的榜樣。如果用法度來審定是非,並且參照自然、社會的必然規律,那麼天下之事都可以得到有效的證驗了。事物繁多,多得如同倉中的粟米,然而法律制度一一設置具備了,那麼再隱秘微妙的東西也無法逃脫。所以說法度已經具備了,所有事都可以得到有效的監督和治理。斷絕了的世祀會重新接續,滅亡了的國家會重新出現,誰能知道其中的奧秘呢?衰敗的國家又變得興盛了,禍事又變成了福事,誰能知道其中的究竟呢?只要反求於道,便可以懂得上述禍福、死生、存亡等產生的原因了。應付事物變化的方法在於掌握平衡和適度,輕重不當,便是失道。
天地之間存在著永恆的規律,天下百姓各自從事著自己的本職,貴賤高低也都有它們確定的位置,使用下臣有確定的方法,統治百姓有既定的守則。四季更迭、晝夜交替,榮枯變換、柔剛轉化便是天地間所存在的固有規律。男耕女織便是老百姓所從事的固定工作。有才德和無才德的人不能處於同等的地位,就是貴賤都有它們確立的位置。選任官吏時,職位的高低要與他們的能力相符,這便是使用下臣的確定方法。去私門而行公道,這是統治人民的既定守則。如果一旦出現了不正常或超越了常規的事情,就要相應地採取非常規的手段加以控制。而治理國家所使用的常規和特殊方法是因事而施的,明白了這一點,那麼判定事物時也就不會發生偏頗了。事物無論巨細大小都有它們各自存在的理由,而逆順死生等一切情況的發生都是由事物本身的性質決定的;根據性質就可以準確界定事物的名稱和概念了,因而也就可以對該事物做出正確處理。
聖人不但能體悟自然運行的規律,還能了解君道和臣道所應存在的分界,又能詳察萬物發生及終結的內在原因,然而卻從不以天地萬物的主宰自居,所以他能深遠廣泛的體悟萬事萬物,並成為天下的楷模。
(義兵,無私,則天,指武)
國失其次,則社稷大匡。奪而無予,國不遂亡。不盡天極,衰者復昌。誅禁不當,反受其殃。禁伐當罪當亡,必虛其國,兼之而勿擅,是謂天功。天地無私,四時不息。天地立,聖人故載。過極失當,天將降殃。人強勝天,慎避勿當。天反勝人,因與俱行。先屈後伸,必盡天極,而毋擅天功。(黃帝四經·經法·國次)
譯文:為政治國如果失去正常的法則,天下就會不安定。攻奪他國之地而不進行分封,便不能真正滅亡其國並長久地佔有它。在徵伐他國時,如果不能最終達到天道所限定的準度,則經過徵伐本已衰落的國家會重新振興起來。在討伐亂逆禁止暴虐時如果未達到準度,反而會招惹禍患。在誅禁理當治罪理當滅亡的國家時,必須一鼓作氣,使其成為廢墟。兼併了其他國家但不能獨自佔有,因為這是冥冥天道所促成的功績。由於天地的公正無私,才有了四季、晝夜、存亡、生死等現象的正常循環。因為萬物各當其位,聖人才能夠成就萬物。任何事情如果超過了天道所限定的準度,都會受到天降禍患的懲罰。在敵國尚處於強盛時,要謹慎地避開它。當敵國由強轉弱時,就應該乘機去徵討它,這便是先屈後伸的道理,而這也是由天道所決定的;由於受到天道的指導,所以一切功德人都不能獨自佔有。
兼人之國,修其國郭,處其廊廟,聽其鐘鼓,利其資財,妻其子女,是謂重逆以荒,國危破亡。故唯聖人能盡天極,能用天當。天地之道,不過三功。功成而不止,身危有殃。
故聖人之伐也,兼人之國,墮其城郭,焚其鐘鼓,布其資財,散其子女,裂其地土,以封賢者。是謂天功。功成不廢,後不逢殃。
毋陽竊,毋陰竊,毋土敝,毋故執,毋黨別。陽竊者天奪其光,陰竊者土地荒,土敝者天加之以兵,人執者流之四方,黨別者外內相攻。陽竊者疾,陰竊者飢;土敝者亡地,人執者失民,黨別者亂,此謂五逆。五逆皆成,亂天之經,逆地之綱,變故亂常,擅制更爽,心欲是行,身危有殃。是謂過極失當。(黃帝四經·經法·國次)
譯文:兼併他國後,便修治它的城郭,佔據其宮室,享用其鐘鼓音樂,貪取其資財,霸佔其子女,這些做法是大逆天道的取敗之道,必然導致國家危殆而最終滅亡。所以說,只有聖人在治國用兵時能夠合於天道。天地間的道理概括起來不過是「三功」而已。如果成就此三功再覬覦其他,那麼就難免有禍殃之危了。
所以聖人的徵伐之道是,兼併他國後,要拆毀它的城郭,焚毀它的鐘鼓,均分它的資財,散居其子女後代,分割其土地賞賜有賢能之人,總之不能獨自佔有,因為這功績是天道促成的。這樣才能功成而不去,然後方能沒有患禍。
在誅伐徵討敵國時,不應從護生存繼對方的角度去審度問題,而在務耕農桑,不要從刑虐死殺的角度去審視問題。不要過度地使用地力而使土地凋敝,為政治民,不可偏執一己之私。治臣馭下,不使其拉幫結派。徵伐敵國不盡天極而空懷存繼之心,則天反奪其名,勸農而有刑虐之意,則必導致土地荒蕪,過度使用地力莊稼沒有收成。國力貧弱,則必有外兵侵侮。人主偏執一己之私,強姦民意,必被人民逐放而流徒四方。君主馭下無術,臣下結幫營私,黨派紛爭,則必有內外相攻之患。違逆誅伐之道,必受其殃。違反耕種之宜,必導致饑饉年荒。用地失度,必被侵失土。偏執己見,必失民心。黨派紛爭,必導致國家大亂。這些做法被稱為五逆,即是攪亂違背天地的常道,改變破壞常規的做法:專斷法令、私設制度,更動律令無常,一意孤行,不知改悔,最終會殃及自己。這些的作法叫作違反天道。
(王道,指武)
一年從其俗,二年用其德,三年而民有得。四年而發號令,五年而以刑正,六年而民畏敬,七年而可以正。一年從其俗,則知民則。二年用其德,則民力。三年無賦斂,則民不幸。六年民畏敬,則知刑罰。七年而可以正,則勝強敵。
俗者,順民心也。德者,愛勉之也。有得者,髮禁弛關市之正也。號令者,連為什伍,選練賢不肖有別也。以刑正者,罪殺不赦也。畏敬者,民不犯刑罰也。可以正者,民死節也。
若號令發,必廄而上九,壹道同心,上下不□,民無它志,然後可以守戰矣。號令發必行,俗也。男女勸勉,愛也。動之靜之,民無不聽,時也。受賞無德,受罪無怨,當也。貴賤有別,賢不肖衰也。衣備不相逾,貴賤等也。國無盜賊,詐偽不生,民無邪心,衣食足而刑罰必也。以有餘守,不可拔也;以不足攻,反自伐也。(黃帝四經·經法·君正)
譯文:君主為政治國的方針應是,第一年遵從百姓的風俗,第二年選拔有德能的人授與官職,第三年要使民富足。到了第四年的時候就可以發號令了,第五年可以用法律來治理百姓,第六年人民就會有了敬畏心理,第七年便可以指揮百姓從戎出徵了。第一年遵從百姓的風俗習慣,可以掌握他們是非善惡、好惡取捨的標準是什麼。第二年擢用有德能的人,百姓就都會努力爭取向上。第三年免去賦稅徵斂,百姓就會生活富足。第四年發號施令,百姓都會敬畏服從。第五年用法律來治理,百姓就不敢有僥倖心理。第六年百姓有敬畏心理,便會懂得刑罰律令而不敢觸犯。第七年率民出徵敵國,便能戰勝強大的對手。
第一年遵從百姓的風俗是為了是順應民心。第二年選拔有德能的人為官吏是通過施愛於民以激勵其奮勉。第三年要使民富足是要廢除山澤之禁及關口市場的徵稅。第四年要想有效地發號令,就要以什伍連坐的方式將人們組織起來,並挑選人才去管理他們,使賢與不賢的人各有等差。第五年以法律治理百姓,有罪必罰,不可姑息。第六年百姓有了敬畏心理便不敢再去觸犯刑罰。到了第七年便可以率民出徵並戰勝強敵,這是因為百姓會出死效力。
若號令傳下,百姓必應聲集結而上合君意,齊心一致,上下同心同德,民無異心,這樣就可以據國防守或出兵徵戰了。號令發出,百姓必定執行,這是因為服從命令已經養成習慣。百姓爭相勸勉,這是因為君主施愛的緣故。召之應戰,或令之務農,民皆聽命,這是君主遵循天時的緣故。人民受賞不戴德,受罰不含怨,這是因為賞罰得當的緣故。貴賤有區別,賢與不賢能就會分出等級來。衣服制度都有一定的規格不能僭越,這是因為它標誌著人們的身份等級。國家沒有了盜賊,奸詐虛偽之心不生,民無邪念,這是由於百姓富足且刑罰律令得到了堅決的執行。以充足的國力據國防守,國家就不會被攻取,而國力不足卻要先進攻他國。結果反而是自取滅亡。
(同治,因時,取下,足民,正法,愛民)
天有死生之時,國有死生之正。因天之生也以養生,謂之文;因天之殺也以伐死,謂之武:文武並行,則天下從矣。
人之本在地,地之本在宜,宜之生在時,時之用在民,民之用在力,力之用在節。知地宜,須時而樹,節民力以使,則財生,賦斂有度則民富,民富則有佴,有佴則號令成俗而刑伐不犯,號令成俗而刑伐不犯則守固戰勝之道也。
法度者,正之至也。而以法度治者,不可亂也。而生法度者,不可亂也。精公無私而賞罰信,所以治也。
省苛事,節賦斂,毋奪民時,治之安。無父之行,不得子之用;無母之德,不能盡民之力。父母之行備,則天地之德也。三者備,則事得矣。能收天下豪傑驃雄,則守御之備具矣。審於行文武之道,則天下賓矣。號令合於民心,則民聽令;兼愛無私,則民親上。(黃帝四經·經法·君正)
譯文:天下諸國或亡或存決定於天時,國家萬事或成或敗決定於國政。因此對於天道使存之國,要順應天意去聯合保護它,這被稱之為「文」,而對於天道使亡之國,要順應天意去討伐兼併它,這就被稱為「武」,文武並舉,開下各國就會無不順從。
使用土地的根本在於因地制宜,恰當的種植適於該地生長的農作物。適宜農作物生長的關鍵還在於準確地掌握耕種的時間和季節,準確地掌握農時,還在於如何使用百姓,使用百姓的關鍵在於使其各自盡力其事。使用民力的關鍵在於適度。要了解土地適宜於種植什麼,並且根據時令來種植五穀,適度地使用民力,就能有效地創造財富,賦斂適度,則人民富足。人民富足,則懂得政教廉恥。廉恥觀念形成,就使得百姓習慣於服從命令並且不敢觸犯刑罰。百姓習慣於聽令,又不敢觸犯刑罰,這便是守國則牢,伐國則勝的原理所在。
法度,是至為公正的。以法度來治理國家,而不能任意妄為。創製法度,不能變化不一。依法辦事,公正無私,賞罰分明便能取信於民,這是治理天下的大道所在。
省去煩瑣的政事,有節度地徵收賦斂,不侵佔百姓的農時,國家的政治才能安定。君主如果沒有像父母一樣的嚴威慈愛,就不能使子民有效地為之效力。君主若具備了待民如子的德行,便是德如天地一樣廣大。如果賞罰相濟,恩威並施,那麼萬事都可以成功。如果能廣招天下驍健之士,那麼就如同有了最好的防禦武器,懂得了實行文武共舉之道,那麼天下就都會歸順了。發號施令能夠合於民心,人民才能自覺地聽從命令。君主如能德施天下,秉公執法,那就會得到百姓的愛戴擁護。
(愛賢,世治,率下,論國,守權)
觀國者觀主,觀家者觀父。能為國則能為主,能為家則能為父。凡觀國,有六逆:其子父,其臣主,雖強大不王。其謀臣在外位者,其國不安,其主不悟,則社稷殘。其主失位則國無本,臣不失處則下有根,國憂而存;主失位則國荒,臣失處則令不行,此之謂頹國。主暴則生殺不當,臣亂則賢不肖並立,此謂危國。主兩則失其明,男女爭威,國有亂兵,此謂亡國
嫡子父,命曰上怫,群臣離志;大臣主,命曰雍塞:在強國削,在中國破,在小國亡。主失位,臣不失處,命曰外根,將與禍鄰:在強國憂,在中國危,在小國削;主失位,臣失處,命曰無本,上下無根,國將大損:在強破,在中國亡,在小國滅。主暴臣亂,命曰大荒,外戎內戎,天將降殃:國無大小,有者滅亡。主兩,男女分威,命曰大麋,國中有師:在強國破,在中國亡,在小國滅。
凡觀國,有六順:主不失其位則國有本,臣失其處則下無根,國憂而存。主惠臣忠者,其國安。主主臣臣,上下不□者,其國強。主執度,臣循理者,其國霸昌。主得位臣輻屬者王。
六順六逆乃存亡興壞之分也。主上執六分以生殺,以賞罰,以必伐。天下太平,正以明德,參之於天地,而兼覆載而無私也,故王天下。(黃帝四經·經法·六分)
譯文:考察一個國如何關鍵在君,考察一家如何關鍵在父。能治理一國政事的堪任其君,能主持一家事務的堪當其父。在考察一個國家的時候,有六種悖逆的現象需要注意:第一是為太子具有了君父的權威。第二是作為大臣的具有了君主的權威,這樣的國家雖然強大也不能稱王天下。第三是謀臣有外志而不能盡忠於本國,這樣國家就不會安定,君主意識不到這一點,國家就會受到損害。第四是君主失位不能行使權力,國家便失去了依託,而大臣此時如能堅守崗位,克盡職守,國還有生存的基礎,雖有憂患尚可保存;君主失位已經使得政事荒廢不治,此時大臣再不能克盡職守,則政令不能下達,這便稱作「頹國」。第五是君主暴戾無道,賞罰生殺失去準度,臣下貴賤位次混亂,賢與不賢的人並立無別,這便稱作「危國」。第六是君主、后妃同時掌政,政令歧出,令人迷惑無所適從,加之王、妃爭權,勢必導致國家內戰,這便稱作「亡國」。
太子具有了君父的權威,這就稱作逆上,會使群臣不能與君主一心一德。大臣具有了君主的權威,這就稱作大臣遮蔽了君主的威望,上述兩種情況,發生在大國會使大國削弱,發生在中等國家會使中等國家破敗,發生在小國會使小國滅亡。謀臣有外心兼為他國設謀,這是違反常規的,國家將不安寧。此種情況發生在大國會使大國面臨危險,發生在中等國家會使其削弱,發生在小國會使其破敗。君主失去王位,大臣還能盡職,這就稱作君主尚有依託,但已接近禍患了,此種情形,發生在大國是令人擔憂的,發生在中等國家是很危險的,發生在小國會使其削弱。如果君主失位,而且大臣失職,那麼國家就失去了生存的根基,根基一失,國家也就將受到絕大的損害了。此種情形,發生在大國會使其破敗,發生在中等國家會使其衰亡,發生在小國會使其覆滅。君主行為暴戾,臣下位次混亂,這就稱為萬事荒廢不可救藥,外患內亂必接踵而至,違背天理天必降災,這種情況,無論發生在什麼國家都會滅亡。君主、后妃分爭權力,導致國家出現二主,這就使國人迷惑無所適從,國家因此會有兵亂,這種情形,發生在強國會使其破敗,發生在中等國家會使其衰亡,發生在小國會使其覆滅。
考察一個國家,有六種順當的現象,這就是:君主不失其位,國家便具備了存在的根基;而如果大臣不能盡職,這就使君主失去了依託,這樣的話,國家還可以在憂患中繼續生存。君主慈惠愛下,大臣忠心事上,則國家安定。君主大臣名副其實,不相僭越,君上臣下一心一德,則國家強盛。君主理政秉法執度,大臣行事遵循事理,則國家昌盛稱霸天下。君主居得其位,大臣團結在君主周圍,這樣便可稱王天下。
六順與六逆是決定國家存亡興壞的分界,君主掌握判斷六順、六逆的標準,並以此來施行生殺、賞罰及果決徵戰。天下安定寧和在於君主執度公正以明其德,同時效法天地公平無私,這樣就可以稱王天下。
(愛賢,民心,義兵)
王天下者之道,有天焉,有地焉,有人焉,三者參用之,然後而有天下矣。為人主,南面而立。臣肅敬,不敢蔽其主。下比順,不敢蔽其上。萬民和輯而樂為其主上用,地廣人眾兵強,天下無敵。
文德究於輕細,武刃於當罪,王之本也。然而不知王術,不王天下。知王術者,驅騁馳獵而不禽荒,飲食喜樂而不湎康,玩好嬛好而不惑心,俱與天下用兵,費少而有功,戰勝而令行。故福生於內,則國富而民昌。聖人其留,天下其與。不知王術者,驅騁馳獵則禽荒,飲食喜樂而湎康,玩好嬛好則惑心,俱與天下用兵,費多而無功,戰勝而令不行。故福失於內,財去而倉廩空虛,與天相逆,則國貧而民荒。至聖之人弗留,天下弗與。如此而又不能重士而師有道,則國人之國矣。
王天下者有玄德,有玄德獨知王術,故而天下而天下莫知其所以。王天下者,輕縣國而重士,故國重而身安;賤財而貴有知,故功德而財生;賤身而貴有道,故身貴而令行。故王天下者,天下則之。霸王積甲士而徵不備,誅禁當罪而不私其利,故令天下而莫敢不聽。自此以下,兵戰力爭,危亡無日,而莫知其所從來。夫言霸王,其無私也,唯王者能兼覆載天下,物曲成焉。(黃帝四經·經法·六分)
譯文:君主要想稱王天下,必須參合天時、地利、人事三方面因素,然後才能廣有天下。作為國君就要居得其所,真正行使其作為國君的職權。大臣恭敬,不敢蒙蔽君主。下屬和順,不敢欺矇其上。百姓和睦甘願為國君效力,地域廣大,民人眾多,軍隊強盛,可無敵於天下。
慶賞公正可極於小民,而刑罰不苟必極於當罪,這是王道的根本。但此外還必須懂得王術,否則不足以稱王天下。懂得王術的人,田獵有度,飲宴有節,珍寶聲色不惑於心,這樣的話,發動天下的人從事徵戰,就會用力極少而見功甚多,徵戰必勝令行禁止。因此會得到福佑,使得國家富強人民昌盛。聖人便會居處其國而佐助他,天下人也都會親近追隨他。但如果不懂得王術,田獵無度,常常沉湎於飲宴,珍寶聲色蠱惑其心,這樣的話,發動天下的人從事戰爭,就會用力甚多而不見功效,戰雖或有所勝卻不能令行禁止。因此失去福佑,財物耗盡而倉廩空虛,違逆天道,使得國困民貧。有德能的人便會遺棄他,天下人也要背離他。同時再不能重視士人,尊有道的人為師,那麼國家將為他人所有了。
稱王天下的人要具備恆德,有了恆德,還要懂得王術,所以能稱王天下而天下的人卻不知其中的緣故。稱王天下的人,看輕一城一地而重視士人的歸附,這樣就使國家穩固而自身安逸;看輕財利而尊重知識,所以功成而財生;卑屈己身而尊重有道之人,所以能使自身顯赫而令行天下。因此稱王天下的人,天下人都會以其為表率。霸主積蓄兵力以徵討不聽命的諸候國,誅伐理當治罪的國家而不圖私利,所以能令行天下而沒有敢於違抗命令的。除此之外,像那些不講王術,只是憑藉武力,為了私利而窮兵黷武的人,身亡國危指日可待,而他們居然還意識不到是因為什麼。至於說到霸王,因為他們能效法天地、覆載天下,公平無私,所以能使天下萬事各得其宜。
(材能,守謙,務實,君臣,審分,正法,順民)
君臣易位謂之逆,賢不肖並立謂之亂,動靜不時謂之逆,生殺不當謂之暴。逆則失本,亂則失職,逆則失天,暴則失人。失本則損,失職則侵,失天則飢,失人則疾。周遷動作,天為之稽。天道不遠,入與處,出與反。
君臣當位謂之靜,賢不肖當位謂之正,動靜參於天地謂之文,誅禁時當謂之武。靜則安,正則治,文則明,武則強。安則得本,治則得人,明則得天,強則威行。參於天地,合於民心。文武並立,命之曰上同。
審知四度,可以定天下,可安一國。順治其內,逆用於外,功成而傷。逆治其內,順用於外,功成而亡。內外皆逆,是謂重殃,身危為戮,國危破亡。內外皆順,功成而不廢,聲華實寡者,庸也。順者,動也。正者,事之根也。執道循理,必從本始,順為經紀。禁伐當罪,必中天理。背約則窘,達刑則傷。背逆合當,為若有事,雖無成功,亦無天殃。(黃帝四經·經法·四度)
譯文:君主大臣改變了相互正常的位次就稱為逆,賢與不賢的人職爵貴賤無別就稱為亂,違反了服役務農的時節規律就稱之為逆,濫行生殺賞罰之權就叫暴戾。違反了君臣的正常位次就使國家失去了生存的根本,混亂了賢與不賢人的貴賤位序就會使之各自迷失本身的身份職守,動靜違逆時令,就會失去上天的保佑,君主暴戾就會失去民心。國家失去根本就會受以重創,賢與不賢的人迷失了各自身份職守就會發生僭越侵權之事,失去天佑則會有饑饉兇荒,失去民心就會遭到天下的憎恨。進退動靜,都必須以天道作為法則。天道不遠,人事的一切舉措都應與之協調。
君臣各安其位就叫位次整肅,賢與不賢的人各安其位就叫貴賤正定,耕戰參合於天時地利就稱作「文」,伐亂止暴合於天道就稱作「武」。君臣位次整肅則上下安定,賢與不賢的人位次正定則萬事都可得到治理,有文德則政令清明,講武德則國家強大。上下安定則國家就有了存在的保證,萬事治理會更好地招攬人才,政令清明會得到天助,國家強大則威懾天下。參合於天地,順應於民心,文德武德並舉,君主就會得到人民的普遍擁戴。
深刻體會上述四項準則,大可平定天下,小可安治一國。在內政的治理上能夠執道循理而在軍事外交上卻誅禁不當,則治國之功仍有所損。如在內政的治理上反義逆理,而只是在軍事外交上誅禁得當,那麼徵伐之功也會失去。倘若內政外交的處理上都違背天道人理,這就是最大的禍殃,君主將身陷危難,還有被殺的危險,並且最終導致國家滅亡。如果內政外交皆順應天道人理,則內績武功都不會失去,而且亦無後患。
名不副實,這是不宜取的,順天道,這是動的特徵。中人理,這是靜的特質。執守天地之道,遵循人事之理,必須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並沿這條路去安排內政和外交。在徵伐有罪之國時,必須符合天道。背盟棄義則進退窘困,徵伐行動不合於天意則必受損傷。順於天理、合於天當,則戰爭一旦發生,即使不能取得戰功,也不會有什麼災禍。
(立衡,守謙,務實,極反,容眾,指武,貴實)
毋止生以死,毋御死以生,毋為虛聲。聲溢於實,是謂滅名。極陽以殺,極陰以生,是謂逆陰陽之命。極陽殺於外,極陰生於內。已逆陰陽,又逆其位,大則國亡,小則身受其殃。故因陽伐死,因陰建生。當者有數,極而反,盛而衰:天地之道也,人之理也。逆順同道而異理,審知逆順,是謂道紀。以強下弱,何國不克;以貴下賤,何人不得;以賢下不肖,何事不治。
規之內曰圓,矩之內曰方,懸之下曰正,水之上曰平;尺寸之度曰大小短長,權衡之稱曰輕重不爽,鬥石之量曰少多有數,繩墨之立曰曲直有度。八度者,用之稽也。日月星辰之期,四時之度,動靜之立,外內之處,天之稽也。高下不蔽其形,美惡不匿其情,地之稽也。君臣不失其位,士不失其處,任能毋過其所長,去私而立公,人之稽也。美惡有名,逆順有形,情偽有實,王公執之以為天下正。
因天時,伐天悔,謂之武。武刃而以文隨其後,則有成功矣,用二文一武者王。其主道,離人理,處狂惑之位處而不悟,身必有戮。柔弱者無罪而幾,不及而趯,是謂柔弱。剛正而強者臨罪而不究。名功相抱,是故長久。名功不相抱,名進實退,是謂失道,其卒必有身咎。黃金珠玉藏積,怨之本也;女樂玩好燔材,亂之基也。守怨之本,養亂之基,雖有聖人,不能為謀。(黃帝四經·經法·四度)
譯文:不要從死亡的角度去阻止新生,不要從永生的角度去阻止死亡,也不要虛張聲勢徒有虛名。名聲超過實際其結果反而是無名。在陽氣極盛時,反有陰氣孕育著,在陰氣極盛時,卻有陽氣萌生著,這種現象,便稱作變異的陰陽規律。陽氣萌生於內,已經出現變異的陰陽定律,又不能及時擺正具體對策位置,那麼大則國家敗亡,小則殃及自身。因此在陽極陰生時,要果斷地討伐開始走向衰落之陽,而在陰極陽生時,要及時扶植新生之陽。天當有定數,這就是至極時就開始走向反面,盛極時就開始走向衰落;這不僅是天地自然的規律,也是人類社會的規律。逆、順兩種陰陽定律都同樣是天道決定的,但人類相應的對策卻不同。詳細說明逆、順兩種定律,這就是在總體上把握了道的準則。強盛的向弱小的表示謙卑,那麼有什麼國家不能戰勝呢?高貴的向卑賤的表示虛心謙卑,那麼什麼人不能歸附呢?賢人向不賢的人表示虛心謙卑,那麼國家又有什麼事情不能治理呢?
規用來畫圓,矩用來畫方,懸用以測端正,水用以測水平。用尺寸度量小大短長,用權衡稱量輕重,用鬥石量多少,用繩準來測度曲直。以上八種度量標準是人們日常生活中實際應用的準則。日月星辰都遵循著固定的運行周期,四時更迭都有一定的次序,自然界的消息盈虛進退出入自有一定的守則,事物的適度與非適度自有分際,這些都是天道自有的法則。地勢高下各有定位,不至隱蔽不明。土地肥瘠不同,不至隱匿不清,這些都是地道所含的法則。國君臣子都各居其位,士人也得其所哉,擢用賢能量才授官,治理百姓秉公辦事,這是人道所應守的法則,是非善惡各有名分,背於道理或合於道理自有客觀情形作依據,真實虛假自有事實來判定,君主只要掌握上述準則,就可以成為天下的楷模。
順應天道,誅伐必然要滅亡的國家,這叫「武」。在武功殺伐之後繼之以文德安撫,這樣就會有成功,而使用二分文德一分武功就可以稱王天下。像那種棄天道、背離人理、處於悖逆之位而尚不省悟的君主,必有殺身之禍。守雌節者雖無憂患卻能居安思危,禍患未至卻能隨時警惕,這便是雌節的含義。而恃雄節者卻正相反,禍患已經臨頭還絲毫意識不到。名聲與功績相符,所以才能長存久安。名聲與功績不相符,名聲超過實際,這就棄失了天道,最終必有禍患。厚積黃金珠玉而不分他人,這是惹怨的禍根。盛置女樂珍玩而蠱惑其心,這是生亂的開始。保守惹怨的禍根,培養生亂的苗頭,即便有聖人在他的國家,也仍然難以為這樣的君主出謀劃策了。
(時則,則天,立衡)
人主者,天地之稽也,號令之所出也,司民之命也。不天天則失其神,不重地則失其根,不順四時之度而民疾。不處外內之位,不應動靜之化,則事窘於內而舉窘於外。八正皆失,與天地離。天天則得其神,重地則得其根。順四時之度而民不有疾。處外內之位,應動靜之化,則事得於內而舉得於外。八正不失,則與天地總矣。
天執一,明三,定二,建八正,行七法,然後施於四極,而四極之中無不聽命矣。蚑行喙息,扇飛蠕動,無不寧其心,而安其性,故而不失其常者,天之一也。天執一以明三,日信出信入,南北有極,度之稽也。月信生信死,進退有長,數之稽也。列星有數,而不失其行,信之稽也。天明三以定二,則壹晦壹明,壹陰壹陽,壹短壹長。天定二以建八正,則四時有度,動靜有立,而外內有處。
天建八正以行七法:明以正者,天之道也;適者,天度也;信者,天之期也;極而反者,天之性也;必者,天之命也;順正者,天之稽也;有常者,天之所以為物命也:此之謂七法。七法各當其名,謂之物。物個合於道者,謂之理。理之所在,謂之順。物有不合於道者,謂之失理。失理之所在,謂之逆。逆順各有命也,則存亡興壞可知也。(黃帝四經·經法·論)
譯文:君主取法天地之道,制定各項政策律令,使人民得以安身立命。如果不取法天道就會失去神佑,不尊重地道就會失去根本,違逆四時節候就會有怨恨。不能區分事物處於適度之內還是處於適度之外,不能順應消息盈虛進退出入的變化,便與天地之道乖舛了。倘若取法天地就會得到神助,尊崇地道就有了立國的保證,遵循四時節候人民就不會有怨恨。辨明了事物的適度與非適度界線,順應盈虛進退出入的自然變化規律,那麼政令就可以在中央順利制定並在地方有效實施了。八政沒有失誤,這才是與天地之道相合。
上天依靠道的力量生成了日月星辰,並使陰陽定位,建立八政,頒行七法,然後施行於天下,使天下萬物無不聽命。同時,各種動物也都能安其心性,而不違背各自存在的法則,這些都是由恆一的天道所決定的。上天靠著道生出日月星辰,其中太陽總是按照確定的時間東升西落,南行北折皆有規則,這是由它的運行度數所決定的客觀規律。月亮十五時飽滿而初一時卻消失不見,其盈虧滿損皆有常規,這是由它的生死氣數所決定的客觀規律。眾星運行也各有度數,而從不離失它們的運行軌道,這是由它們各自確定的位置所決定的客觀規律。上天成了日月星辰並使陰陽定位,這樣便有了晝夜、陰陽、生殺的交替轉化更迭。上天使陰陽各得其位,又使八政得以建立,這樣四時節候皆有定則,動靜進退各得其序,適度與非適度都有定位。
上天建立八政、頒行七法,萬事萬物的明了和確定的特性,是自然規律決定的。萬物萬事所具有的恰當適度是由天道本身的度數決定的。事物都具有信實的特性,這是因為天道運行本身就具有確切的周期性。事物發展到極端就必然向相反的方面轉化,這是道本身的性質所決定的。事物都具有必然性,這是由天道本身的命數決定的。事物都具有順正的特性,這是由天道本身的守則決定的。事物各自守其常規,這是由於天道能使萬物各安其性。以上所述,便是「七法」。七法的內容與各自的名稱相副,這就叫事物得到驗證。如果事物驗證後的結果與道的具體特質都能相合,這便稱做合理,合理就是順。而假如事物驗證的結果與道的具體特質都不相合,這便稱作失理,失理就是逆。逆和順這兩種不同的稱呼是由它們各自的性質決定的,懂得了這一點,存亡興壞的道理也就可以把握了。
(王霸,則天,源)
瓊森威,威生惠,惠生正,正生靜。靜則平,平則寧,寧則素,素則精,精則神。至神之極,見知不惑。帝王者,執此道也。是以守天地之極,與天俱見,盡施於四極之中,執六柄以令天下,審三名以為萬事稽,察逆順以觀於霸王危亡之理,知虛實動靜之所為,達於名實相應,盡知情偽而不惑,然後帝王之道成。
六柄:一曰觀,二曰論,三曰動,四曰專,五曰變,六曰化。觀則知死生之國,論則知存亡興壞之所在,動則能破強興弱,專則不失是非之分,變則伐死養生,化則能明德除害。六柄備則王矣。三名:一曰正名立而偃,二曰倚名法而亂,三曰無名而強主滅:三名察則事有應矣。
動靜不時,種樹失地之宜,則天地之道逆矣。臣不親其主,下不親其上,百族不親其事,則內理逆矣。逆之所在,謂之死國,死國伐之。反此之謂順,順之所在,謂之生國,生國養之。逆順有理,則情偽密矣。實者示人虛,不足者示人有餘。以其有事,起之則天下聽;以其無事,安之則天下靜。名實相應則定,名實不相應則爭。名自命也,物自正也,事之定也。三名察則盡知情偽而不惑矣。有國將昌,當罪先亡。(黃帝四經·經法·論)
譯文:強大產生威嚴,威嚴產生恩惠,恩惠產生端正,端正產生寧靜。諸事寧靜則心情平和,平和則安寧,安寧則內心空靈無欲。心境空靈則精明,內心精明則微奧莫測變化無窮。深微奧妙到了極點,認識便不會再迷惑了。作為帝王,所執守的道便是此道。因此把握天道運行的規律,進退動靜取法天道,並將此規律廣施於天下,並把握治國的六種道術來統治天下,審察三種名實關係來作為處理各種事務的準則,考察或悖逆天道或順應天道的史實來說明或霸、或王、或存或亡的道理,了解虛實動靜的不同施為,通曉虛實相應的道理,審知真假而不迷惑,這樣的話霸王之道也就成就了。
治理國家有六種道術,一是觀照幾微,二是綜合分析,三是相時而動,四是以法決斷,五是善於應變,六是交替變換。觀照幾微可知一個國家的死生徵兆;綜合分析客觀因素就可以擊敗強大而振興弱小;以法決斷就不會混淆是非的界線;順時應變就能掃滅腐朽而培養新生;賞罰威惠交替變化,就能興善除惡。六種道術具備,就可以稱王天下了。決定國家治亂的三種名實關係:一是形名正定,名實相副,則法度就能得以建立國家得以安定;二是形名不正,名實不副,則法度荒廢並且國家混亂;三是無視形名,名實掃地,則國家雖強,也會滅亡。懂得了以上三種形名關係,也就具備了應付一切的手段。
使人民從戎徵戰或務農違背天時,又不能因地制宜種植植物,這便是違逆自然規律。大臣不親近君主,下屬不親近上極,各行各業的人不專心於各自的本職工作,就是違逆了社會規律。違逆自然社會規律的國家就是腐朽沒落的國家,這樣的國家就要去討伐。與上述做法相反的便稱作「順」,順應自然社會規律的國家,就是充滿生機的國家,這樣的國家就要去扶植聯合。分清了一個國家是違逆自然社會規律還是順應自然社會規律,那麼它們的綜合國力的虛實也就很清楚了。在徵伐腐朽國家的具體戰術上,兵力充足要裝出兵力不足的樣子,而在兵力缺乏時要裝出兵力充備。在天下發生戰事時,發動人民從事徵戰,則天下百姓無不聽命;在天下太平時讓百姓安心從事生產,則天下人都會安居樂業。名實相副則國家安定,名實不相副則國家出現份爭。所謂名稱是根據萬物的具體性質自然界定的,萬物在名稱的規範下自然得到正定,萬事也會在名與物相副的情況下自然得以安定。懂得了「三名」就可以完全了解事物的虛實真偽了。這樣,國家就會昌盛,敵國就會滅亡。
(除患,義兵,興亡,戒驕,廣德,務實,除亂)
凡犯禁絕理,天誅必至。一國而服六危者,滅;一國而服三不辜者,死;廢令者,亡;一國而服三壅者,亡地更君;一國之君而服三兇者,禍反自及也。上溢者死,下溢者刑。德薄而功厚者隳,名禁而不匡者死。抹利,襦傳,達刑,為亂首,為怨媒:此五者,禍皆反自及也。
守國而恃其地險者削,用國而恃其強者弱。興兵失理,所伐不當,天降二殃。逆節不成,是謂得天;逆節果成,天將不盈其命而重其刑。贏極必靜,動舉必正。贏極而不靜,是謂失天;動舉而不正,是謂後命。大殺服民,戮降人,刑無罪,禍皆反自及也。所伐當罪,其福五之;所伐不當,其禍十之。(黃帝四經·經法·亡論)
譯文:凡是做了不該做的事情,違反了天理的人或國家,必然受到上天的懲罰。一個國家具備了因六種悖逆的現象而形成的六種危險和危害,這個國家就會滅亡。一個國家出現了肆意懲罰殺戮三種無罪的人的情形,這個國家就會瀕於死地,這是因為廢弛法令的國家必然滅亡無疑。一個國家出現了三個方面者壅塞不通的情況,就會喪失國土,更換君主。一個國家的君主具有三種惡德的話,就會自己招來禍殃。君主驕溢,必被戮而死;臣下驕奢,必有就刑之殃。只重武功而輕視文德的國家會受到極大的損害,各種等級制度和法令條文不能正定的話會導致國家滅亡。覬覦貪圖別國的土地資財,輕易地改變主意背棄盟約,不恭行天意對於有罪之國予以懲罰徵討,扮演禍亂的肇始者,充當引起怨恨的媒介,上述五種情況,都是自取禍患的作法。
防守一方如果僅僅憑藉地勢險要,城郭牢固勢必有被侵削之危,進攻一方倘若完全依仗軍事上的強大必定會由強變弱。出兵不講事理,徵伐不合天道,上天就會降大禍。舉動不違天道,就會得到天助。舉動確實違反了天道,國家的命數也就不長了,還會受到上天的重罰。當事物運行變化到極點時,人們就必須安靜下來,動靜進退必須符合適度。而事物已發展到極點人們卻還不能靜息下來,這就會失去天助。動靜進退不合適度,這是違背天命的。人已歸降還要殺戮,人有賢德反被殺害,人無罪過卻施刑罰,上述作法,都是自己取禍。討伐徵敵如果符合天道,就會得到五倍的福助;討伐出徵如果不符合天道,就會受到十倍的懲罰。
(去利,道常,守權,明審,務實,指武,除亂)
國受兵而不知固守,下邪恆以地界為私者保。救人而弗能存,反為禍門,是謂危根。聲華實寡,危國亡土。夏起大土功,命曰絕理;犯禁絕理,天誅必至。六危:一曰嫡子父,二曰大臣主,三曰謀臣外其志,四曰聽諸侯之廢置,五曰左右比周以壅塞,六曰父兄黨以拂。六危不勝,禍及於身。三不辜:一曰妄殺賢,二曰殺服民,三曰刑無罪:此三不辜。
三壅:內位勝謂之塞,外位勝謂之拂;外內皆勝則君孤直。以此有國,守不固,戰不克,此謂一壅。從中令外謂之惑,從外令中謂之賊。外內遂爭,則危都國,此謂二壅。一人擅主,命曰蔽光。從中外周,此謂重壅。外內為一,國乃更,此謂三壅。三兇:一曰好兇器,二曰行逆德,三曰縱心欲:此謂三兇。
昧天下之利,受天下之患;昧一國之利者,受一國之禍。約而背之,謂之襦傳。伐當罪,見利而反,謂之達刑。上殺父兄,下走子弟,謂之亂首。外約不信,謂之怨媒。有國將亡,當罪復昌。(黃帝四經·經法·亡論)
譯文:國家受到侵犯,君主不專心如何堅固防守,屬下也只是隨意劃分管界但求自保。援救他國卻不能使之免於危難,反而給自己招來禍患。上述三種情況是使國家招致危險的根源。不具實力反而虛張聲勢地去進攻別國,結果是國家危險,土地喪失。農忙季節卻大興土木,這是違背天理農令的。做了不該作的事情,違反了天理必然會受到上天的懲罰。所謂「六危」:一是太子行使君父的權力。二是大臣行使君主的權力。三是謀臣懷有外心。四是本國君主和官吏的任免聽任諸候的意願。五是群臣勾結蒙蔽君主。六是君主的伯叔兄弟各自結黨,擴展勢力,以違抗君命。上述國家存在的六種危險因素不能克服,必然會自取其禍的。所謂「三不辜」:一是肆意殺害賢良,二是殺戮已經歸降的人,三是對無罪之人濫施刑罰,這就是「三不辜」。
以后妃為代表的外戚勢力過大,這就叫閉塞不通。朝官的權威過大就稱為逆上;外戚和朝官權威都過於強大,君主就會勢單力薄。在這種情況下統治國家,防守不會牢固,攻戰不會取勝,這就是「一壅」。外戚權臣們假藉中央的名義來命令地方就會使地方迷惑,以地方勢力來挾制中央就稱為亂臣賊子。地方與中央分爭權力,國家就會受到損害。這就是「二壅」。后妃一人控制君主,就比喻為遮蔽日光。后妃為首的外戚勢力以及朝官勢力兩方面對君主實行封鎖,這就形成了嚴懲的壅蔽態勢。一旦權臣勢力與后妃為首的外戚勢力勾結在一起,那麼國家也就要更換君主了,這就是「三壅」。所謂「三兇」,一是恃勇好戰,專嗜殺伐。二是倒行逆施,妄殺賢良。三是無視法紀隨心所欲,這便是「三兇」。
貪圖整個天下的財利,就會承受天下的災患;貪圖一國的財利,就會承受一國的禍患。與別國籤訂了盟約中途背叛了人家,這就叫作反覆善變。討伐有罪之國,見到利益便中途而返,退出盟國不再與其討伐,這就叫作不恭行天罰。殺戮迫害自己的親屬,這就叫做肇始禍亂的罪魁。與臣下有約定卻不守信義,這就叫充當引起怨恨的媒介,會導致本國滅亡,本已衰敗了的敵國也會因此重新興盛。
(刑罰,時則)
始於文而卒於武,天地之道也;四時有度,天地之理也;日月星辰有數,天地之紀也。三時成功,一時刑殺,天地之道也;四時而定,不爽不忒,常有法式,天地之理也;一立一廢,一生一殺,四時代正,終而復始,人事之理也。
逆順是守,功溢於天,故有死刑。功不及天,退而無名;功合於天,名乃大成,人事之理也。順則生,理則成,逆則死,失則無名。背天之道,國乃無主。無主之國,逆順相攻。伐本隳功,亂生國亡。為若得天、亡地、更君;不循天常,不節民力,周遷而無功。養死伐生,命曰逆成。不有人戮,必有天刑。逆節始生,慎毋戡正,彼且自抵其刑。
故執道者之觀於天下也,必審觀事之所始起,審其形名。形名已定,逆順有位,死生有分,存亡興壞有處,然後參之於天地之恆道,乃定禍福死生存亡興壞之所在。是故萬舉不失理,論天下無遺策。故能立天子,置三公,而天下化之:之謂有道。(黃帝四經·經法·論約)
譯文:始於生育長養而終於肅殺,這是天地的自然規律。四時的更迭運行自有一定的規則,這是天地自然的道理。日月星辰自有定位和運行固有軌道、周期,這是天地本有的綱紀。所謂天地之道,即是春夏秋三季生長收穫而冬季枯萎凋謝。所謂天地之理,即是四時的交替更迭既已確定,便永無差錯,常有定則。有生長就有凋謝,有繁榮就有枯萎,四季交相行事,終而復始,這就是天道,人類社會的運行法則即是這些天道的取法和再現。
是違逆天道人理還是順應天道人理都要有嚴格的區分界線。如果舉動行事超過了天道規定的度數,便有敗亡之禍。舉動行事達不到天道規定的度數,結果是不會有功績的。只有當人們的行為恰與天道規定的度數相吻合時,才能成就大功。這便是取法自然的人類法則。順應天道便得以生存,吻合天道方能成就功業,違逆天道便會滅亡,迷失天道則一事無成。如果背逆了天道,國家便失去了根本。失去了根本的國家,就會出現逆順標準的混亂。根本遭破損、事功被毀壞,那麼就會天下大亂、國家滅亡。一旦失去了天佑,就會喪失國土,更換君主。不遵守天道,不節約民力,其結果便是一切行事無所獲。錯誤地對待合理與不合理的事物,就稱之為違反常規。這就必然會受到天災人禍的懲罰。悖逆的行為或事物的氣勢方剛時,切勿誅討矯正它,它將自然受到上天的懲罰。
因此作為掌握「道」的聖人,在他觀照天下的時候一定要首先詳細考察事物起因,審核他們的形和名。形與名確定了,那麼背理還是合理也就有了區分的標準,死亡與新生也就有了確切的分際,存亡興衰也就有了定位。然後再參照天地自然規律,就可以確定禍福死生存亡興衰的原因所在了。這樣的話,一切舉措都會合理,謀慮天下萬事都不會失算。因此能夠設立天子,置建三公,使天下百姓都受到教化,這就稱為「有道」。
(正名,體道,則天,衡心,善守,極反)
道者,神明之原也。神明者,處於度之內而見於度之外者也。處於度之內者,不言而信;見於度之外者,言而不可易也。處於度之內者,靜而不可移也;見於度之外者,動而不可化也。靜而不移,動而不化,故曰神。神明者,見知之稽也。
有物始生,建於地而溢於天,莫見其形,大盈終天地之間而莫知其名。莫能見知,故有逆成;物乃下生,故有逆刑,禍及其身。養其所以死,伐其所以生。伐其本而離其親,伐其與而敗其根。後必亂而卒於無名。
如燔如倅,事之反也;如遙如驕,生之反也。凡物群財,超長非恆者,其死必應之。三者皆動於度之外,而欲成功者也,功必不成,禍必反自及也。以剛為柔者活,以柔為剛者伐。重柔者吉,重剛者滅。諾者言之符也,已者言之絕也。已諾不信,則知大惑矣。已諾必信,則處於度之內也。(黃帝四經·經法·名理)
譯文:天地間各種奇妙的作用都本原於道。各種神妙的作用既存在於事物的適度之內又表現在事物的極限之中。當事物處於穩定的適度之內時,不需要用言語去表述而萬物自有定則;當事物運行到開始轉化的極度時,無論怎樣用語言去表述,道仍然在其中發揮著神妙的作用而不會改變。事物處於適度之內時,它便保持相對靜止狀態而道的神妙作用也相應地不會發生變化;當事物處於適度之外時,它的性質便發生變動而道的神妙作用仍然並未改變而繼續發揮作用。這種事物動、靜有異而道的神妙作用不變的現象,就稱為「神」。道的這種神妙作用,便是人們的認識所要取法的楷式。
「道」在剛剛產生的時候,它上超於天而下及於地,沒有人知道它是什麼樣子……它廣大充滿極盡於天地之間,而沒有人知道它是怎樣的稱呼。因為人們不能完全認識「道」,所以違反常規的事情時有發生;不能認識「道」,悖逆之事因之而起,刑罰的濫施也由此產生。其結果自然是自取其禍。維護悖逆,損害順正,離散親族而破壞根本,攻伐盟友而毀其依託。上述諸「逆」其結果必然是一切混亂而最終一事無成。
事情一旦發展到滿盈極盛就會走向反面——毀敗就會到來;人如過度驕橫志滿也會走向反面——危殆馬上臨頭;眾物過分生長而超出準限——離死滅就不遠了。上述三事都是其自身的運動已經超出了正常的準度,如此而欲成其事功是絕對辦不到的;非但如此,尚有禍患隨之。剛強有力卻表現為虛弱無能可以生存,虛弱無能卻顯示為剛強有力必定敗亡。尊崇柔弱的會得吉而存,追求強剛的將得禍而亡。諾,表示的是應允;已,表示的是拒絕。已經承諾了卻失信,這即是認識的最大迷惑。已經承諾了就必定守信,這就是所謂合於準度。
(至公,正名)
天下有事,必審其名。名理者,循名究理之所之,是必為福,非必為災。是非有分,以法斷之;虛靜謹聽,以法為符。審察名理終始,是謂究理。唯公無私,見知不惑,乃知奮起。故執道者之觀於天下也,見正道循理,能與曲直,能與終始。故能循名究理。形名出聲,聲實調和。禍災廢立,如影之隨形,如響之隨聲,如衡之不藏重與輕。故唯執道者能虛靜公正,乃見正道,乃得名理之誠。
亂積於內而稱失於外者伐,亡形成於內而舉失於外者滅,逆則上溢而不知止者亡。國舉襲虛,其事若不成,是謂得天;其若果成,身必無名。重逆以荒,守道是行,國危有殃。兩逆相攻,交相為殃,國皆危亡。(黃帝四經·經法·名理)
譯文:處理天下萬事,首先要審查它們的名稱。名理的含義包括在行事上要因名知實,因實察理和在理論方法上把握其內在的實質這樣的雙重含義。做到了這一點,便可以辨明是非,正確的可以給人帶來福吉,錯誤的就可以帶來災害。名理確定了是非的分際,然後用法度去裁決;觀照事物時採取虛靜審慎的態度,處理這些問題時再以法度為依據。在處理具體事物時,要把審察名理所得的結論貫穿於全過程,這就稱之為「究理」。只有依法辦事而不偏執一己之私,方能認識天道而不迷惑,方能發奮自強。
因此,掌握道的聖人在觀照天下時,要體察天道遵循的事理,這樣就能夠正定事物之是非善惡、把握事物始末之理。做到這一點,同時也一定要「循名究理」。所有事物都有形名,而每一具體事物又都有它的具體名稱,事物有具體名稱與其具體事實相吻合,那麼福禍興衰的道理也就因此而可以把握了,這就與形移則影隨、聲動則響應、衡器確定則重輕即明的道理一樣。因此掌握道的聖人能夠虛心靜意地觀照事物,能夠依法公正地處理事物,因此能夠認識自然人事的規律,並把握住名理的實質。
國內動蕩不安卻又在外交上舉措失利,此是取敗之道;國內已出現敗亡的跡象卻執迷不悟地對外興兵,這是註定要滅亡的;違逆天道、驕橫恣肆而怙惡不悛者,必自取滅亡。舉一國之兵而攻襲一弱小國家,如其事未遂,那算是上天的照顧,沒有使其得到以強欺弱的惡名;然一旦得手,也絕無功名可言。大逆不道,外內迷亂,執此逆道,一意孤行,必定是國家危殆、自取禍殃。逆上加逆,釀成大患,國無大小,統統滅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