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語綱要》可視為《新論語》的續篇。《新論語》通過原文重構以呈現孔子學說的內在邏輯,註譯之外,未敢多加論述;本書則對孔子思想的核心觀點進行了整體性闡釋,一些發現和看法,雖不免疏淺,卻似前人未言,是書中會意用心之處。
《新論語》出版後,我常想這樣一個問題:《論語》中有許多「道理」,這些「道理」能否發展成為「定理」?定理可以實踐驗證,反覆運用,並能進一步推演出更多的論斷。如果不能,只能說明這些「道理」過時了。
沿此思路,我嘗試著將《論語》的「道理」做定理化表述,從孔子學說的「仁」、「忠恕」等重要概念入手,通過經典章句的語義分析,解析相互關係,在簡單陳述的「箴言」中,尋找出更深一層的邏輯判斷。探索過程中,時有驚喜的發現,《論語》就像一座礦山,富含「道理」的土壤裡,蘊藏著豐富的「定理」寶礦。
這又引出另一個問題:孔子學說如此深刻和系統,一定會有自己的方法論吧?偉大思想家都有自己的方法論,沒有方法論的思想家,不會有思想體系,只會有思想火花。如果沒有自己的方法論,孔子的思想就形成不了學說,《論語》也只能是一部「思想火花集」。
的確,孔子有自己的方法論,這在《論語》中有過明確闡述。「子罕篇」中,孔子解釋了認識事物的「兩端法」,這是深入理解其學說的關鍵。以其方法,反觀其說,就會發現,「兩端法」體現在孔子學說中所有重要觀點裡——仁之忠恕、性之善惡、禮與法、君子和小人,等等,孔子說自己「一以貫之」,誠哉斯言!
這時,另一個在心裡盤桓很久的問題也浮現出來:在孔子「仁」之說和「兩端法」的背後,是否還有更高更深的「道」?
答案是肯定的。孔子一生都在尋道。「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論語·裡仁8》)而他「五十以學《易》」,也是為了「悟道」。
道理者,若其理不成「定理」,便不是「理」;若其理之上沒有「道」,也成不了「道理」。
那麼,孔子學說中的「道」是什麼呢?在這方面,《論語》只留下隻言片語。子貢說:「夫子之文章,可得而聞也;夫子之言性與天道,不可得而聞也。」(《論語·公冶長13》)由此可推斷,孔子學說中的「道」,就是關乎「性與天道」的「天人之道」。
孔子的「天人之道」,可以說是孔門未傳之學,不過,探究其「道」,似可另闢蹊徑。孔子晚年有關「性與天道」的論述,雖然「不可得而聞之」,但據子貢說法,其最終思考集中在「性與天道」之間的關係上。如果以「性與天道」為起點,以其「兩端」方法論為指引,通過推演,還是有可能一窺「天人之道」的奧秘。簡言之,就是以其說,尋其法;再以其法,探其道。這一路徑,讓我們有可能抵達孔子學說中高深之處,也就是傳說中千年傳承的「聖賢之道」。
總之,全書內容可以概括為「一仁兩端三用中」——從「仁」的核心價值觀,到「兩端」方法論,再到「用其中」的中庸思維。
如果說《新論語》為《論語》增加了一個新的讀本,希望這本《論語綱要》也能為孔學提供一種新說。
孔子之學如山,山峰在雲霧之間,時隱時現,一些地方依然人跡罕至,要想攀登,只能自己尋路而上。一路走來,沒有多少「道路自信」,只有一點尋險探奇之心,自以為,即使走了彎路、錯路,也算為後來者留下一些諸如「前方危險」或是「此路不通」之類的標識和警示。(錢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