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在鄰居家讀書的日子
文/蔣麗敏
小時候,我家住在一個大胡同內,記得住在我家前院的鄰居走馬燈似的換了好幾家,只有我家巋然不動。搬走的鄰居印象幾乎都不太深,唯獨在我7歲那年,前院搬來的付大爺一家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這不僅因為他家裡有一個和我年紀相仿的小女孩,更是因為,他的家裡桌子、柜子、縫紉機上經常放著許多書……
小時候的我,是個極其愛看書的孩子。風颳過來一張紙片,我也要追上去看看上面寫了什麼字;地上躺著一頁廢紙,我也要撿起來,看看上面是否有有趣的故事;看到小人書,我更是像蜜蜂盯上了花朵一樣,一定要看上好多遍才肯罷手;如果得到一本書,我就會若獲至寶,飯也顧不上吃;那時候,我甚至有一個荒唐的想法,如果我流落到一個荒島,我一定要帶上我的書;如果我長大後去工作,就一定要到新華書店去……
新搬來的鄰居付大爺是一位殘疾人,在一家工廠做會計工作。他每天下班後總是斜靠在炕上看書,付大爺看的書涉及的範圍很廣,不論是政治上的還是經濟上的,付大爺都看得津津有味,當然看得更多的文學類的書籍,有時候還即興寫上幾句古體詩。付家有一位大哥哥比我年長几歲,他看的書幾乎都是當年流行的小人書——這當然是最吸引我的,於是我一有時間,就溜進付大爺家,坐在他家的炕梢上,如饑似渴地讀起來……直到聽到付大娘喊「吃飯了」我就放下書,飛快地跑回家,連付大娘後面說什麼也沒聽清,因為從小媽媽就教育我「不能在別人家吃飯」、「聽到別人家要吃飯了趕緊回家」。
歲月像流水一樣,在不知不覺中淙淙流過,我也由一個愛看小人書的小女孩變成了一個高中生,這期間我在付大爺家看的書也由小人書漸漸過渡到一些文學類的刊物、整部的小說。每次去付大爺去看書,都能看到他家的書總是端端正正地放在炕邊的縫紉機上,仿佛專門等著我去閱讀,如果,這一次我沒看完,下次到付大爺家,一定還是那本書在桌子上等待著我……記得每逢月初,《人民文學》如期而至,於是,我認識了王蒙、劉心武、陸文夫、高曉聲……還朦朦朧朧地知道了「意識流」、「文學流派」等等一些文學上的專業術語,有時甚至能和付大爺簡單地討論幾句,但是更多的時候,我坐在付大爺身邊,靜靜地徜徉在書香之中……
臨近高考,我開始每天都奮戰在題山卷海中,自然就無暇再到付大爺家去讀書了,但是總聽媽媽告訴我,付大娘說你好久沒去她家看書了。我聽了就默默地想等高考結束後,一定要到付大娘家看書看個夠。
1982年7月7日,我走進了高考考場。
7月8日,正當我在考場上鏖戰正酣的時候,付大爺一家搬走了。
7月9日,高考結束了。
我落寞地站在付大爺家的大門前,夕陽將付大爺的的舊房子染成了金色,我望著陳舊的房門、窗子,幸福地回憶著這些年來在付大爺家讀書的日子,想像著付大爺家搬家的時候應該用一輛馬車來搬那些書籍;想像著,這麼多年來我竟然一直不懂得感恩,竟從來沒對付大爺一家說過一聲「謝謝」……
一陣清風拂過,付大爺家屋前的花畦裡盛開的小花飄來陣陣花香,可我仿佛聞到付大爺家裡飄出的陣陣書香……
編輯:薄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