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夫子「七碗不下桌」——他喝茶愛到悅來茶園,邊喝茶、邊看戲,看到得意之處還要搖頭擺腦拍桌哼唱。孔祥輝/畫】
王劍武,資中人,其父任過華陽縣典史,他本人卻因窮困潦倒,大半生都在成都的眾多茶館裡跑堂賣茶,充當「茶博士」,見識了很多形形色色的茶客。王老年逾九旬,至今健在,堪稱四川茶文化的活字典,名符其實的滿肚皮都是茶文化的「茶博士」。
筆者和他也算忘年交,經常聽他擺一些有趣的龍門陣,這裡據其講述,寫幾則老夫子的逸聞趣事。
方翰林用茶水磨墨
方翰林名叫方旭,字鶴齋,安徽桐城縣人,任過四川提學使,辛亥革命後退隱成都市,為著名的成都「五老七賢』之首席賢達。
此人工詩善文,書畫皆精,尤其是書法。他寫字很講究筆墨紙張,非湖筆、端硯、徽墨、宣紙不寫。
更奇的是他的墨水是用茶葉水磨出來的。別人問他為什麼要這樣,他只是笑而不答,後來由於王劍武給他磨墨的時候多了,建立了一定的友情,他才悄悄說:「你看我寫的字就像女人的頭髮似的,不僅烏黑,還有光澤;你再看紙的背面,每個字的邊沿都有一條細細的墨線,就像用絲線繡過似的,這就叫『力透紙背』。那些沒有用茶葉水磨墨的字畫,是很難達到這種效果的。」
方旭愛坐茶館,卻並不怎麼喜愛飲用茶水,有時坐了大半天,打一會兒瞌睡,一口茶都未喝就走了。
他愛坐的茶館有西城的梁園、少城公園的枕流茶館和劉斯亮開的宜園茶鋪。有時「五老七賢」來了,他興致特高,也只能喝個三五開而已。
他飲茶像個女人,一小口一小口輕啜細品,還說「讀書人喝茶就要這樣,《紅樓夢》中妙玉向賈寶玉說:一杯為品,二杯即是解渴,三杯便是飲驢。我是來品茶的,不是來飲驢的。」
趙夫子「七碗不下桌」
與方旭飲茶截然不同的是另一位翰林趙熙。此人字堯生,榮縣人,任過翰林院國史館纂修和江西道監察御史,辛亥革命後流寓成都,為「五老七賢」之一。
他喝茶愛到悅來茶園,邊喝茶、邊看戲,看到得意之處還要搖頭擺腦地拍桌哼唱。他對川劇深有研究,撰寫的《情探》膾炙人口,成為川劇傳統劇目之範本。他與方旭、宋育仁等人組建了一個錦江詞社,每月逢十的日子都要到枕流茶園聚會一次,品茶吟詩。
方旭飲茶,最多不會超過三杯,趙熙則是至少要喝七大碗。
他說:武松在景陽崗喝酒打老虎是三碗不過崗,老夫喝茶是七碗不下桌!他還為枕流茶園書寫了一首中唐詩人盧仝的《走筆謝孟諫議寄新茶》(又名「七碗茶詩」):「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三碗搜孤腸,唯有文字五千卷。四碗發輕汗,平生不平事,盡向毛孔散。五碗肌骨清,六碗通仙靈。七碗吃不得也,唯覺兩腋習習清風生。」
趙熙茶水喝得多,飯也吃得多,小便也很多,原來他患有消渴病。這種病現在稱為糖尿病,相當頑固,嚴重時還會導致雙目失明。趙熙讀了盧仝的「七碗茶詩」,又看過蘇東坡寫給惠勤和尚的「飲釅茶詩」:「示病維摩元不治,在家靈運已忘家。何須魏帝一丸藥,且盡盧仝七碗茶。」以為只要喝了七碗茶便會百病消除,他的茶水越喝越多,越喝越釅,但還是無濟於事,晚年回到家鄉榮縣,眼睛幾近失明,可仍然有很多人向他求取字畫。
黃濟川茶館得道
黃濟川,內江人,出生於一個貧寒的小商販家庭,只讀了幾年私塾,便到一家木匠鋪學木匠,還未滿師,忽然患了痔瘡病,很嚴重,竟有七處穿孔,四處求醫,未愈,後來遇到個富順縣來的走方郎中鍾心裕,用其奇特的掛線療法,很快就將他治好了,他便要求拜鍾心裕為師,學習他的醫術,鍾心裕堅決不收,理由是這門手藝只能餬口,不能發財,叫黃濟川另謀高就。
鍾心裕是個遊醫,經年累月遊走於富順自流井、內江、資州、瀘州之間,後來又多次到過內江。黃濟川見到,要求拜師,他仍然不同意。
有一次黃濟川到民樂茶館打開水,看到地上有一張300兩銀子的銀票,連忙撿起來,高聲喊叫是誰的銀票掉了,毫不含糊地交到了失主手裡,失主萬分感謝,要用20兩銀子謝他,他卻分文不收。
這時恰好鍾心裕也在茶館裡飲茶,將此事看得一清二楚,大為感動,便主動收他為徒,將掛線療法和治痔瘡的丹藥秘方,全部傳授給他。
黃濟川謹遵師囑,仗義輕財,醫治好了很多病人,人稱「黃痔瘡」。清末民初,他定居成都,在祠堂街開設痔瘡專科診所,向他求醫的人絡繹不絕。凡是經他醫治的痔瘡,瘻症最快者17天即可治癒。新中國成立後,人民政府出專款為他建了一座「黃濟川痔瘻專科醫院」,由他任院長。
兩個夫子一霸王
民國時期,成都川劇界的藝術中心「三慶會」有兩個特別出眾的人物,一個是康子林,人稱「康聖人」;另一個是賈培之,人稱「賈夫子」。
賈培之是溫江人,從小就愛到茶館裡聽那些「玩友」們唱「圍鼓」,他自己也很會唱,後來經康子林的多次邀請,加入了「三慶會」。他戲路很寬,鬚生、武生、花臉,樣樣都會,拿手戲是《馬房放奎》《霸王別姬》《陽河堂》《三盡忠》等。他平時少言寡語,往往一整天都不說一句話,可是一上舞臺便聲振屋宇,一鳴驚人。他天生的一副「沙喉嚨」,但沙而不澀,鏗鏘有力,蒼涼雄橫。他的戲被上海百代公司灌製成唱片,全國播放,一時之間形成一股「賈喉嚨」熱。
他唱戲「沙聲沙氣」,但是在戲臺下面與人談話卻是同常人一樣的,並不沙啞。
他向學生們說:「我平時不愛與人說話是為了護喉嚨,保嗓子。我愛喝茶也是一個護喉保嗓的好方法。」他喝的茶也與眾不同,是用花茶、毛尖等七八種茶葉按不同的比例混合而成,稱為「配茶」。
抗戰時期,張大千流寓成都,最愛到悅來茶園品茶看戲,尤其對賈培之唱的戲,只要有他演出,張大千幾乎是每場必到。
有一次賈培之演唱《霸王別姬》,張大千聽得眉飛色舞,連聲叫好,當天便畫了一張《霸王圖》贈送給賈培之,適逢另一位著名的戲迷書法家謝無量也在場,便在圖上題了副對聯:「戲夫子,畫夫子,兩位夫子;唱霸王,繪霸王,一個霸王。」
此畫後來被時任四川省主席的鄧錫侯以兩百塊大洋強行購去,從此下落不明。鐵波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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