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贈別一直是古代的風俗,幾乎人人皆知,但詩人總能推陳出新,借別情以贊楊柳,不賞其多姿,而賞其多情,顯示了詠柳詩的創造性。
南朝的江淹曾說,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李白也寫過,春光白門柳,霞色赤城天,表達了對友人的一番深情。後來描寫垂柳的作品更是層出不窮,下面介紹兩首有關垂柳的絕句,韋莊與劉禹錫的爭鋒,語意相反,而技法相同。
臺城
唐代:韋莊
江雨霏霏江草齊,六朝如夢鳥空啼。
無情最是臺城柳,依舊煙籠十裡堤。
韋莊是晚唐著名詩人,也曾擔任五代時前蜀宰相。韋莊工詩,與溫庭筠同為花間派代表作家。唐代中和三年,韋莊客遊江南,於金陵憑弔六朝遺蹟,感嘆歷史興亡,於是寫成這首弔古傷今之作。
首句寫景,長江之上、細雨霏霏,長江之濱、芳草萋萋,自古以來,從來如此。江山如畫、萬古常新,然而人事滄桑、變幻莫測。
次句接寫古都金陵,風景雖然如舊,而六代豪華卻像夢境一般幻滅消逝,只剩下一片啼鳥之聲,似乎在感嘆這幾百年來的成敗興亡。但往事如夢,鳥啼何益,無非空啼而已。作者先寫所見,次抒所懷,由景及情地表現了對臺城變化的觀感。
後半首以物之無情,反襯人之多情。雨也好、鳥也罷,年年自落悲啼,根本不管朝代興亡、人事盛衰,似乎應該算得最無情了。然而在詩人看來,那繁盛、活躍的楊柳,才是那些無情物中之最無情的。春天時發葉抽枝、含煙惹霧,長條拂地、飛絮漫天,依舊牢牢地佔領著十裡長堤。
一個「舊」字,使人感到似乎六朝以來,事事依舊、無所變化,卻更見其無情,因而必須以「最是」加以形容。這兩句抒寫是所見,而所懷即在其中。
詩人親身經歷了唐末的農民起義,親眼目睹了大唐帝國的滅亡。所以他對於這種題材有特別深切的感受,作者雖不明說傷今,而傷今之意自見。
詩人將無知之物人格化,賦予它以生命,從而描寫其無情或多情。同時,又以「最是」等字勾勒,從許多相似的事物中突出一種、加以誇張的手法,能夠深化所要表達的感情。
楊柳枝詞
唐代:劉禹錫
城外春風吹酒旗,行人揮袂日西時。
長安陌上無窮樹,唯有垂楊綰別離。
劉禹錫是中唐傑出作家,他的很多詩篇都膾炙人口,而且被後世津津樂道,讀者也從中深受啟迪。此詩是作者晚年所作,作者借寫別情以詠楊柳,後者是主,前者是賓。
長安城東有一座灞橋,從長安出發東行之人,都要經過其地。長安城外的陌上垂楊,即灞岸橋邊的柳樹。作者先指出城外、酒旗,點明送別之地;「春風」二字,又點明送別時間,而餞別惜別之情境,已暗暗包含在內。
接著又寫紅日已經西斜,行者不得不去,雖然戀戀不捨,也只好揮袂為別。這時的行者與送者,都覺得離愁別緒充塞於天地之間,然而無此遭遇之人,又有誰能體會呢?
有情之人都不管,何況無知之樹?然而依依楊柳,千絲萬縷,卻從不拒絕為了贈別而供人棽折;陌上縱有無窮之樹,唯有垂楊獨自多情,也顯然可見。
縱覽這兩首絕句,描寫細膩,寓意深遠。韋莊的作品惜墨如金,作者選擇垂柳為高度凝聚的媒介形象,即景抒情,感受六朝如夢,更聯想到嚴峻的現實,悲悼大唐的江河日下。詩人面對生機無限的煙柳,排遣無計中,抒寫臺城柳之無情。
而劉禹錫的這首詩化無情之柳為多情,從無窮樹中突出柳樹,翻進一層來寫。詩人圍繞惜別主題,創造了一種恬靜、淡遠的美妙意境,顯得意思更深、感情更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