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我的寶寶取一個快樂的名字吧!」樂劉會亮晶晶的眼睛望著我們,這個在層層廢墟中被挖出來的女孩,如今身體裡正孕育著一個全新的生命;
「瞧瞧,我用左手寫的"錢江晚報"這四個字不錯吧?」「可樂男孩」薛梟雖然失去了右手,卻在眾人的呵護下不僅胖了許多,還更活躍了;
「謝謝叔叔阿姨,這些大兵玩具實在太好玩了!」「敬禮娃娃」郎錚長高長帥了,興奮地抱著我們給他帶去的生日禮物,不停地敬禮;
「我會再要一個孩子的,我會告訴他(她),曾經有個姐姐叫睿睿。
」地震中感動中國的女警察蔣敏,已學會儘量不去觸碰傷痛,並讓自己長出新的期望來;
「娃娃們上課的地方,我得琢磨得一清二楚才行!」「最牛校長」葉志平現在不再擔心學生們的應急能力,但新校區的安全設計卻讓他夜難成寐;
「地震讓我明白,要以感恩的心,好好地過每一天。」被埋五天,在女兒的呼喚下獲救的北川社保局長熊吉才如今特別感慨;
……
「我會好好的。」「過好每一天。」「面對、接受、放下。」在災區採訪期間裡,這是我們聽到的最多的話。這樣幾乎相同的話,不時地由不同年紀不同身份的人說出來,只因為,他們共同經歷了「512」。
從成都到都江堰,從綿陽到北川,從德陽到彭州,從映秀到汶川……我們一路尋找著那些因地震而被大家所熟知的面孔。而當我們接近他們時,又常常要屏住呼吸,小心地說,小心地問,深怕驚擾了他們內心的那份痛楚。
一年過去,他們看起來已然平靜,並且在試著學習堅強。他們感動於政府為他們的操心,感恩於援建單位的熱心,更感激於整個社會的愛心。正是這些,讓他們變得勇敢和樂觀。
得到特許進入老北川的時候,特意選擇了自己駕車緩緩地穿越。一半陷落至地下的碎裂縣城,沒有一點點生的氣息,破敗、絕望而悲愴。而陽臺上那些乾枯的花盆,那些東倒西歪的「大酒店」「KTV」「咖啡館」等殘舊標識,卻提醒著我們一年前這裡也曾生機勃勃。許許多多曾經在此間快樂度日的人們,如今正靜靜地長眠於集體掩埋處。執意給我們當嚮導的北川中學劉寧老師,此刻早已淚流滿面。
可是,車開出北川,劉老師便轉過頭堅定地與我們說:「不用擔心我。」他在地震中帶領百餘學生逃生,卻永遠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兒。
這種令人感動與敬佩的堅忍,我們在很多災區的人們身上,都不斷地讀到。
採訪本上記著凌亂的兩行字:「23:55。到達汶川。阿壩師專工地。」猶記得彼時大雨滂沱,在隨處可見的塌方和隨時可能到來的泥石流的威脅下,我們經歷了十二個小時近乎絕望的堵車(才140公裡的路程)。然而,一切的混亂情緒,卻在看見援建工地那在雨中清晰閃耀的燈光的瞬間,都落定為兩個字:希望。也正是這個剎那,我突然感悟到了災區同胞執守堅強的支點。
是的,希望。震後365個日夜,新生命、新愛人、新家庭、新朋友、新校區、新家園、新工作甚至新玩具,他們沒有放棄過一絲希望。他們,雖然負載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痛,卻依舊在努力地劃向另一個幸福的彼岸。(記者何黎/文潘良幹/攝)
「可樂男孩」薛梟:超越自己就是回報大家「我每次回漢旺,就去找以前的同學一起打籃球,別看我的右手沒了,只要有我在,準贏!」
一年前,在廢墟中被埋了80個小時的薛梟,用一句「叔叔,我要喝可樂,要冰的」讓全世界看到了中國人在大災面前最樸實的樂觀。一年後,失去了右臂的他,面對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壓力與幫助,積極而樂觀。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參加陳叔(陳巖)和姐(彭露)的婚禮,給他們做伴童!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希望活著的人更快樂地活著。
最新課題: 努力學習狠抓英語和薛梟見面,是在成都市實驗外國語學校(西區)一間專門用來給他補課的辦公室裡,當時正是午休時間。薛梟走進來,就衝我們笑,很靦腆,卻很親切。
見到他之前,我們一直擔心,被太多媒體打擾的薛梟,或許會對記者有些反感。但事實上,整個採訪過程中,由始至終,薛梟一直保持著微笑,真誠地回答我們的每一個問題。他說,自己得到了太多太多的幫助,他發自內心地感謝每一個關心他的人。
到新學校讀書已經2個多月了,薛梟基本適應了這裡的學習和生活,也交到了不少新朋友。地震後,由於接受治療和參加各種社會活動,薛梟的功課落下了不少,再加上他從沒上過純英語教學的外語課,學校為此專門成立了教師小組給他開小灶,猛補英語,並督促他練習左手寫字。薛梟說,剛開始用左手寫字特別慢,碰上考試他就著急,現在快多了。「語文考試時,已經能做完所有的題目了,」說著,他還頗有興致地在我們的採訪本上練起了字。薛梟的字很工整,可他自己卻不滿意:「以前用右手寫得才好呢,方方正正的!」說這話時,他的臉上依然保持著微笑,眼神裡卻流露出一絲失落。
馬上就要升高三了,薛梟說,其他科目他已經能和班上的同學一起上課,一起考試了,「就是英語還是得狠狠補補!」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不久前,薛梟剛剛去了一趟美國,並得到美國佛羅裡達州理工大學的承諾,只要他的英語成績達到相應的託福水平,就可以錄取他為該校的學生,並全額提供獎學金。而他的救命恩人——志願者陳巖也在積極聯繫有關方面,為薛梟爭取免試就讀北京大學的機會。薛梟說,這些都是他以前從沒想過的。「地震以後,我才發現,中國有那麼多好心人,有那麼多關心我幫助我的人,我想,我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他說,自己現在的最大任務,就是好好學習,特別是學好英語,爭取每次測驗都有進步。「我不會給自己定多遠大的目標,」薛梟說,「超越自己就是回報大家了。」
最重任務: 要給陳巖當「伴童」接受採訪的時候,薛梟總不肯好好坐著,一會晃到窗邊往外面瞧瞧,一會又去翻翻桌子上的課本,我們以為他覺得緊張,想勸他坐下,他卻突然冒出一句:「剛吃完飯,不坐,越坐越胖了。」薛梟打趣地說,「512」地震帶給他的最大改變就是長胖了好多,「主要是住院那陣子胖的,每天吃吃睡睡」。
薛梟一直是個喜歡運動的男孩,打籃球是他的最愛,即使在失去了右臂之後。他說,現在每次回漢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約舊同學打一場2對2半場籃球。他和他的拍檔總是會贏,「可沒有放水的哦,我們倆特有默契!」薛梟得意地說,可是很快,他的情緒又變得有些低落。他說,他想起以前的朋友了。在東汽中學讀書時,到了周末,一群好朋友常常聚到一起,湊份子吃飯,而如今,曾經一起吃飯的好朋友,大部分都不在了。薛梟說,每次想起這些,他還是會難過。「現在活下來的,都成了特別好的朋友,我一回去,大家就聚在一起。」
問起他今年「512」的打算,薛梟起初說沒什麼特別的事想做,然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提高了音量:「啊,對了,要做伴童,要參加陳叔和姐的婚禮!」「陳叔」就是志願者陳巖,薛梟正是他和國家救援隊一起救出來的。而他口中的「姐」就是彭露,彭露的在地震中去世的表妹馬正弋是薛梟的好朋友,薛梟一直跟著喊彭露「姐」。儘管輩份被叫得有點亂,但薛梟說,他已經把陳巖和彭露當成了真正的親人。
薛梟說,他和其他幾個被陳巖救出來的同學一起商量好了,要給救命恩人準備一份神秘的結婚禮物。他悄悄告訴我們,他是幾個同學裡的電腦高手,所以被分配了一個最艱巨的任務——PS一張「陳叔」和「姐」的合成照片。「具體是啥樣的,我先不告訴你們,到時候等著瞧吧!」薛梟還賣了個關子,小小的狡黠裡卻把我們的距離拉近。「我打心眼裡希望他倆幸福。」薛梟說。(記者董立林/文潘良幹/攝)
樂劉會:幫我的寶寶取個快樂的名字吧指著家裡空空的金魚缸,23歲的樂劉會踢了一腳正繞著她走來走去的貓:「這傢伙可貪吃了,四條小金魚我才買回來一天,就都被它偷吃完了。」
雖然嗔怪著,可樂劉會心裡是絕不會真的怪這種動物的,就在去年的大地震中,最後從都江堰荷花池市場邊那幢倒塌的宿舍樓裡救出來的,只有樂劉會一個人和另外一隻同樣幸運的貓。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也許會去看看我去年被埋的地方。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希望寶寶能平安降生,快樂生活
是我的姓 決定了我這麼樂觀人們記住樂劉會,是因為當救援隊員在廢墟中發現她之後,恰好中央電視臺對救援過程進行了直播。當時記者讓這個姑娘說幾句話,本以為樂劉會會說快點把自己救出去之類的話語,可誰知道她卻是輕鬆地笑著對外面的人們說:「我現在還活著,我很高興。我希望大家不要為我擔心,我在裡面會保護我自己的。你們來救我,我很感謝你們!」
這種發自內心的從容隨著電視信號傳到了所有觀眾的心裡,成為地震中滿目悲愴之中的一絲難得亮色。
其實,關於地震中的樂劉會,人們不知道的還有更多。
地震發生時,樂劉會剛好端著一盆衣服要去洗澡。被壓在廢墟中之後,樂劉會很快就把所有的衣服都穿上了:「我知道穿暖和一點肯定有好處。」
邊上的廢墟裡有個被壓住的老人在不斷求助,樂劉會還勸她:「有人經過再喊,要節省體力啊。」
救援過程中,樂劉會看到了腳邊出現一絲亮光,她知道救命的機會終於來了,為了接近亮光,她甚至在廢墟下的極端狹小的空間裡還來了個180度的「掉頭」:「我想光線射進來,我的求救聲外面也就能聽到了,我要靠近縫隙大聲喊。」
被救出來之後,樂劉會被送到了醫院,可僅僅過了一個小時,吊完一瓶葡萄糖,她就在和醫生商量了:「醫生,我身上沒什麼傷,我先回去吧,把床位讓給其他傷員。」
「也許是我的姓,就決定了我是個樂觀的人吧。」樂劉會繼續笑笑,這樣一次生死考驗面前,她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即便是我在醫院裡,最後見到了來找我的媽媽,我也沒哭,我覺得自己還活著,是好事情啊。」
幫我的孩子 起一個快樂的名字今年1月16日,樂劉會結婚了。
說起自己現在的老公,當時的男朋友,樂劉會一臉幸福:「地震發生前,他剛在來給我送飯的路上,地震發生後,他找了我好多天哦。」
當得知樂劉會被救出來之後,李波以最快的速度奔到了愛人的身邊,這對當時的戀人很快就決定了一件事情:結婚。原本兩人打算在2009年的5月12日結婚,用來慶祝樂劉會的「重生」,後來家裡人說,「512」可以用其他的方式紀念,結婚,還是早早地放在春節吧。
於是,一場熱熱鬧鬧的婚禮宣告了這對小夫妻的結合,更讓人高興的是,很快,樂劉會就懷孕了。
因此,樂劉會已經放棄了在都江堰的工作,住在婆婆家的農家小院裡專心地當一個孕婦,在她和李波的小小房間裡,掛著一張兩個人的結婚照,整個布置洋溢著溫暖和幸福。
「每天,我都在繡十字繡,繡好之後可以掛起來,以後給寶寶看,告訴孩子這是當初媽媽帶著他(她)一起做的。」說這些的時候,樂劉會的臉上不斷微笑著。
家裡還有一臺筆記本電腦,只可惜樂劉會還不太會上網,說到這裡,她倒是有點臉紅了,「等我生下寶寶,電腦是一定要學會的,以後我還是要出去工作的,不會電腦怎麼成啊。」
說到以後的工作,樂劉會開始和記者聊起將來的打算:有機會的話就開個小店,賣衣服的,再辛苦也要賺點錢,為的就是能讓寶寶有個好的生活……
說著說著,她輕輕地撫摸著自己還並不大的肚子:「我現在一點其他的想法都沒有,就想著寶寶能健康平安就好了。」說到這裡,她又笑了,肚子裡的寶寶要到10月底才會降生,可她和老公卻已經起了無數個名字了,一個個都被推翻,再一個個地想:「要不,你們幫我們想一個吧,沒其他要求,就是要快樂點的。」(記者陳立華文/攝)
蔣敏:我要再生一個孩子和蔣敏的接觸,其實不能算是採訪。一個我們採訪過的志願者請客吃飯,也約了蔣敏。蔣敏如約而來。
坐在面前的她沒有再穿警服,一套顏色亮麗的休閒裝,頭髮隨意地在腦後一紮,微微笑著。如果走在四川成都最繁華的春熙路上,蔣敏就是一個普通而又普通的漂亮姑娘;而在地震發生之後,她,是中國最堅強的美麗女警。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如果沒有需要參加的活動,我會在派出所裡,因為那天是工作日。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徹徹底底地好好休息整理一下。
我就是一個普通的警察關於地震中蔣敏的故事,早已毋庸再細述,她在女兒、母親等十個親人遇難的情況下,依然堅守工作崗位,幾次因為勞累過度暈厥……
震後,她因為突出表現而多次受獎,不過,人們卻並沒有看到更多關於蔣敏的報導,因為她希望回到平靜的工作中去,不希望再有太多的打擾。
其實,蔣敏隨後擔任了彭州光明路派出所的指導員,她的朋友曾和她開過玩笑,當官了哦。蔣敏笑笑,「為人民服務。」
雖然沒有太多次數出現在媒體上,可其實這一年來蔣敏都沒有空閒過。雖然已經當了好幾年警察,可走上派出所指導員的崗位,要學的東西就更多,要負責和承擔的責任就更大。
就在這次聚餐快到尾聲的時候,蔣敏在說,好久沒有好好吃一頓飯,卻沒有什麼工作上的電話來打擾的時候了。誰知道就在說完這話沒多久,一個電話就從派出所打了過來,第二天一早7點就要到所,又有新工作,「我們就是這麼忙,都快一年了,也習慣了,就當減肥了。」已經很苗條的蔣敏自己也呵呵地樂起來。
她所在的派出所在城郊結合部,還轄著好幾個大的製藥廠,人口眾多,工作繁忙。而且從去年開始,大事情就沒有斷過,開奧運會,必須保證治安穩定,哪怕是在成都彭州這個距離北京兩千多公裡的地方;隨後,就是元旦和春節;接著,就到了今年春天,重慶發生了襲擊哨兵的案件,而四川的公安也因此而更加忙碌。
我曾經好奇地問蔣敏,去老百姓家裡開展工作的時候,他們有沒有用看英雄的眼光看你?
蔣敏說一開始有過,但真的只是偶爾,「我們這裡是災區,感人的事情太多了,那些犧牲了的才是真的英雄。我現在能做的就是把工作做好,幫老百姓把事辦好。」
後來我有機會走進過蔣敏的辦公室,簡單整潔的桌子上,一塊銘牌最引人矚目,上面是一行正楷:「永遠站在老百姓立場思考」。
這就是蔣敏,始終說自己是一個普通警察的英雄。
我還想 要一個娃娃地震中失去了兩歲的女兒,是蔣敏心裡永遠的痛。
地震後的第一個春節,蔣敏是在婆家和丈夫、公婆還有親戚一起度過的。當時堂嫂準備了一大桌豐盛的飯菜。一大家人,一桌根本坐不下。沙發上、床上都是人。
睹物思人,堂嫂和蔣敏,同一年結婚,同一年生孩子。堂嫂的兒子是蔣敏的女兒睿睿的小哥哥。看著在地板上玩耍的小男孩,蔣敏悄悄哭了。
「再要一個娃吧!」家裡人勸說她,蔣敏後來點點頭答應了。
曾經有媒體在採訪蔣敏的時候又說到了孩子的問題,本以為這是一個她不願意提及的事情,可蔣敏卻已經顯得很自然:「我真的會再要一個孩子,而且會對這個孩子說,你曾經有一個活潑可愛的姐姐,叫睿睿。」
到現在,還沒聽到蔣敏懷孕的消息,朋友們都說,她實在是太忙了。
蔣敏也對我說,其實現在真的想好好地休息一下,找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地方,和家裡人好好地住幾天,睡幾天,安靜幾天:「我曾經很想當一個背包客,走遍各種地方,自由自在,放鬆,多好啊;要不,就當一個服裝設計師,做好看的衣服出來,哪個女孩子不喜歡漂亮啊……」說到這裡,蔣敏看了一眼放在她的辦公桌上的警帽,又一次笑了。
這個中國最堅強的美麗女警心裡更知道,她是離不開警察這個崗位的。(記者 陳立華 文/攝)
楊雲青:「映秀好人」的新幸福生活黃昏時分,在映秀震中紀念碑前,我們冒雨停留了好久。那塊滾落的巨石,猶如一場噩夢的起點,讓人不寒而慄。
十分鐘後,我們見到了被譽為「映秀好人」的楊雲青。58歲的楊雲青臉上卻並沒有我們想像的沉重。和新老伴開了飯店,剛剛去過上海,映秀小學現在還是每天要去走走……相對於重提舊痛,老楊似乎更願意與我們聊聊現在,他說,他現在更知道珍惜。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可能去喝陳巖的喜酒吧。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早點搬入永久性新房。
劉阿姨認定了他「512震中飯店」也許是如今映秀板房飯店中最著名的一間。因為它就在駛入映秀的公路邊,也是離震中紀念碑最近的一家飯店。它的知名,更是因為它的主人楊雲青。停車吃飯的人,點菜之前都會不由得被幾張大彩照先吸引了。照片說明是:「在楊雲青和消防官兵的共同努力下,被困124小時的蔣雨航終於獲救。」
與濃烈的彩照相比,板房飯店卻是極為簡陋。七八張簡易的板桌,還有幾間擱著上下鋪的板房,這便是「512震中飯店」的全部家當。生意不錯,幾張桌子幾乎都坐滿了。一個精明的中年女子在張羅著,一盤盤帶著山野味的川菜接二連三地上了桌。楊雲青憨厚地說:「今年2月12日開的這店。因為我和她都覺得,我們應該自力更生。人在陣地在,我們不可以靠人家的捐助過日子。」
一場地震讓楊雲青失去了十位親人,包括與他相濡以沫的結髮之妻。他現在提到的她,就是在飯店裡忙裡忙外的這位大姐,大家都稱之為劉阿姨,是去年11月份結識的。她是廣安人,剛從阿壩州糧食局退休。單身多年的她,從電視上網上知道「映秀好人」楊雲青,便認定他是個善良的人,值得信賴的人,於是打定主意要陪他走完另一段人生。說到這些,厚道的楊雲青還頗有些羞澀。
在我們聊天的當兒,一個三歲左右的小男孩哧溜地爬進老楊懷裡。老楊疼愛地摟住孩子:「我這小孫子,就是自個兒從廢墟裡爬出來的。」劉阿姨走過來抱孩子:「爺爺有事,奶奶帶你去買好吃的。」老楊看著新老伴抱著孫子走開,目光裡滿是愛意。
餘生更多一份牽掛陪我們一起進汶川的志願者陳巖是楊雲青的「哥們」,「咱們是"震友"!」陳巖搭著老楊的肩,樂呵地舉起車鑰匙,「我吃飯,老楊你幫我去挪一下車好不?」
老楊嘟噥著:「這車我不一定搞得定啊。」但還是很老實地向陳巖的別克車走去。果然,鼓搗了半天,車子一動不動。陳巖大笑:「哈哈,老楊就是開弔車最行!」
的確,若不是因為幾十年開弔車的經驗,他如何能夠在映秀最絕望的時候,成為拯救生命的最大希望?
5月14日清晨,奔去映秀髮電廠借來吊車,本是為了從已成廢墟的家中刨出親人遺體,見他們最後一面。但是,當聽說映秀小學廢墟現場還有生命跡象後,楊雲青馬上改變主意,開著吊車前往小學參與搶救,接著又轉戰鎮上的其他營救點。他9天9夜幾乎不眠不休,吊起一塊又一塊水泥板,他的滿頭黑髮也就在那些日子全部變成了白色。在他和消防官兵的共同努力下,一條又一條的生命得以被拯救。他們更創造了生命奇蹟:救出了被困105小時的女孩尚婷和被困124小時的小夥子蔣雨航。
「尚婷去年10月2日就從濟南療傷回來了。蔣雨航這小傢伙,被上海消防總隊特勤支隊招走了,去年11月12日去的。我們都一直有聯繫。」對於這些曾經與他生死相連的人們,楊雲青了解得一清二楚。而這,也將成為他餘生的另一種牽掛。
這一年讓老楊挺樂乎的還有,因為抗震,他交上了包括陳巖在內的不少知心「震友」。他去了山東、上海、貴州等地,都是「震友」們邀請的。「不少消防官兵,當時都是戴著頭盔和口罩,根本無法看清,再加上當時嗓子都嘶啞,我們都是打手勢的,所以我根本分不清他們誰是誰。可是他們說,他們都認得我!」老楊說起這些特別得意,「上海消防總隊的官兵們還說要集資送我一臺吊車,我說不要,要送就送咱們映秀鎮一輛消防車吧。3月份,這消防車已經停在鎮上了,我看著,心裡特別踏實!」(記者何黎/文潘良幹/攝)
葉志平:「最牛校長」只在意娃娃們的安全暮春的午後,坐在安縣桑棗中學板房學校校長室裡的葉志平校長,黝黑而微胖的臉上已開始不停地流汗。有好心人來說要送臺空調過來。葉校長一臉的不高興:「我怎麼能用空調?再熱,我連電風扇都不能用!想想看,娃娃們都七八十個人一間悶在板房裡上課,熱得我心疼啊!」
天氣的升溫讓葉志平很著急,只恨不能讓新校園在瞬間拔地而起,好讓他的娃娃們都能舒適安心地讀書。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組織全校師生舉行一個簡單的哀悼儀式,然後進行一場消防演習。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快把新校區造好,讓孩子們儘快地搬進去。
兩千多名娃娃,全是「寶貝」打聽了許久,我們最終決定棄車而行,沿著一條泥濘小道走進去,才找到這所因「最牛的校長葉志平」而聞名天下的桑棗中學。在已變為危房的學校原址對面,搭就了一片桑棗中學板房學校。板房學校佔地很小,走個來回也只需要一兩分鐘,但就在這巴掌大的地兒,卻容納著34個教室,2500餘名師生。每個教室滿滿當當地坐著七八十個孩子,因為天熱,個個都臉紅紅的,還有不少孩子拿著本子在扇風。
這些11歲到15歲的孩子,全是56歲的校長葉志平的「寶貝」。
「地震那會兒,我從綿陽瘋了一般地趕回來,他們一個都沒事!我高興得無法相信,急忙讓教導主任又點一遍人數,沒錯!我當場哭了起來,對大伙兒說,每人發一瓶啤酒慶祝!」當時,他看到的情景是:學校外的房子百分之百受損,學校裡的八棟教學樓部分坍塌,全部成為危樓,他最擔心的實驗教學樓,沒有塌。而他的娃娃們,緊緊地挨著站在操場上,老師們站在最外圈。僅僅用了1分36秒,全校名師生即從不同的教學樓和不同的教室全部衝到操場,以班級為組織站好,無一傷亡……要知道,學校所在的安縣緊臨著地震最為慘烈的北川!
因為沒有學生傷亡,起初桑棗中學並沒有引起外界太多關注。幾天後,在一次偶然的機會中,新華社記者發現了這個奇蹟,更發現了創造這個奇蹟的葉志平。他的故事被一點點地挖掘出來:從1997年起,多次四處討錢將學校一棟沒有驗收的教學樓加固,地震發生時這座教學樓沒有垮塌,700多名學生全部平安疏散;2005年起,他近乎偏執地每學期在全校組織一次緊急疏散演習,讓師生們習慣了在狹小的校園裡如何有序迅速地逃生。
葉志平因此被尊為英雄。但如今談起這些,性情直率的葉志平卻哈哈一笑,說:「我是純屬"歪打正著"!」
這絕對是一位老教育工作者的謙卑之辭。在桑棗中學師生們的眼裡,葉校長就好比一隻張著大翅的老鷹,只想為雛鷹的長成擋盡風雨。
為了「安全」,琢磨再琢磨葉志平的心思,遠比他粗獷淳厚的外表,要來得縝密。
近幾個月,他非常非常地忙。忙於思考和參與新校舍的建設。其實作為「交鑰匙」工程,他完全可以坐等新樓建成,坦然驗房收房就成。可是他是葉志平,他做不到讓自己不去管不去想這事兒。我們在板房學校見到他時,他剛氣喘籲籲地為新學校變電工程的事又奔了一下午回來。
「娃娃們將來讀書生活的地方,不好好操心怎麼行。」葉志平率直地說,「設計單位的第一張圖紙我一看就否定了。太豪華了。雖然建學校的錢是別人捐的,但不能拿別人的錢不當錢啊。我一直主張,安全是第一位,節儉是第二位。」
經過上百次推敲的新校園效果圖如今擺在他的辦公室,是他的心頭新愛。說著說著,他就忍不住站起來一處一處地點給我們看:「這是教學樓,這是實驗樓,這是學生宿舍樓……原來方案中的玻璃幕牆也被我改為直接用塗料刷外牆了,玻璃幕牆亮晶晶的雖然漂亮,但既費錢又不安全。走廊外的欄杆也改用不鏽鋼管焊接,這樣一旦再發生地震等事故,一排排的欄杆扶手不會再倒下去砸到人。」
諸如此類的細節,葉志平日日夜夜都在琢磨,不斷地推敲,不斷地翻新,想追求萬無一失。他還和學校教師集體合計了幾項校園建築安全要素。第一項是拓寬走道樓梯,桑棗中學將來的樓道將達到2.2~2.3米。第二項是一定要有完備的應急照明燈。第三是在新校園的教學樓之間劃出一塊區域,塗上黃顏色,設置為緊急避難場。此外,新的學校將有兩個並排著的校門,一個專門進,一個只能出,這樣的設計是為了保證一旦有特殊情況,消防車和救護車能在校園內暢通無阻。
「最近我還一直在想,建築公司請監理公司監督建築質量,但監理公司由誰監督呢?所以,為了保證新建後的學校建築質量,我想新學校我還要親自監理。」葉志平非常認真地說,「因為,讓孩子們在最安全的地方學習,這是我的理想。」
問葉校長,「512」打算怎麼過?他憨厚地嘿嘿笑道:「我麼,肯定又是給孩子們來一場消防演習。這一次,我準備請消防大隊配合,將消防車開進我們的板房學校來,正兒八經地演習一回!」(記者何黎/文 潘良幹 /攝)
徐長法:陀螺一樣的北川副縣長徐長法看上去是如此疲憊,蓬亂的頭髮,有些腫的眼睛,外套上還有籤字筆划過留下的一點汙漬。
這個老家在浙江東陽湖心塘村,地震前後一直擔任北川副縣長的中年男人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實在太多事情了,重建一個新北川,忙啊。」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工作。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北川重建走上正軌之後,能好好休息一下。
我趕回來一看,老北川已經毀了和北川其他縣長書記配的越野吉普不同,徐長法現在用的車還是那輛老款的上海別克。
「這就說明我當時沒在北川。要在北川的話,車子肯定已經被石頭砸了。」徐長法告訴我,那一天,他正在綿陽開會。一陣極其劇烈的搖晃之後,他知道地震了;再撥北川的各種聯繫電話,怎麼都打不通,他知道出大事了。
隨即,徐長法叫司機開車往北川趕。可馬路上都是人,車也開不快,而且從綿陽通過安昌鎮再進北川的公路,也破壞嚴重,比房子還大的石頭砸在路上。
車進不了,開始走;走不過去,開始爬。
無論如何一定要儘量靠近北川。
徐長法終於在半夜之前走到了北川的擂鼓鎮,之後又走到任家坪,距離縣城只有幾公裡的距離了,可徹底毀壞的道路擋住了他最後的步子。
「就地搶險。」徐長法在擂鼓鎮忙碌開來,「當時我這個副縣長是那裡官最大的,既然這樣,就得有表率的樣子,老百姓都看著呢。」
第二天天一亮,從任家坪的高處,徐長法眺望前一個晚上一片黑暗的北川,「我看了一眼,就知道北川不行了,全毀了。」
接著,上邊的任務也分派下來了,徐長法就負責擂鼓鎮這一塊,那裡後來成了物資、人員進出北川的要道,徐長法幾天幾夜才睡一兩個小時,忙著把擂鼓當地人的生活安排好,把北川的傷員搶出來,把各種大型車輛送進去……
過了好幾天,徐長法才得到北川損失的基本情況:「我們縣政府駐地曲山鎮城區面積0.7平方公裡,在地震過後,老縣城80%、新縣城60%以上建築垮塌,無一樓體可以繼續居用……」
躺在帳篷裡的徐長法當時就想,老北川毀了,以後一定要建一個更好的新北川。
等新北川建好了,我要好好睡幾天震後的徐長法不再有辦公室可以坐了,也坐不住了。
雖然他的別克和其他縣領導的越野車車型不同,可相同的是,車子的後備箱裡都有兩套被褥,一套他的,一套司機的。兩個人,一輛車,天天在下面鄉鎮村子裡跑,晚了,就直接找個帳篷睡下。
只要不出差,天天如此。
地震中,北川一個副縣長遇難,還有好幾個受傷住院,可工作卻不能停,大家都只能超負荷地工作,「習慣了,連著幾天睡不好是常有的事。和遇難的相比,我們這些又算什麼。」
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徐長法「練」成了每天只要睡很少時間卻依然可以保持旺盛精力的本事。就在接受我們採訪的那天,他是早上六點多起來的,只睡了五個小時,忙碌了一個上午,中午和我們見個面,下午還要接待國家兩個部委的人,晚上還要再去綿陽開會……
如今的徐長法管的事情越來越多,新北川的重建、招商引資、工業……這個上世紀八十年代從清華大學電子工程系畢業的高材生如今開始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關係為重建找項目,找資金。在當北川副縣長之前,他曾是綿陽駐上海辦事處的副主任,也認識一些人,這也都成了他的寶貴資源。
和我們坐了不到20分鐘,電話就找上門來了,徐長法只能拔腿就走。沒走幾步,卻又被找他辦事籤字的人拉住,兩個人就這麼站在打開的車門邊開始商量……
「真不好意思,實在太多事情了。」徐長法有些抱歉地對我們說。
利用最後的的時候,我們問了他最後一個問題:「現在最想幹點什麼?」
「現在啊,現在就希望著新北川建好了,我能好好休息一下,好好睡幾天,什麼都不想。」說完,他朝我們揮揮手,鑽進了車裡。
本來我們還想問問他有關於縣裡幹部心理狀況的問題,可面對這樣一個忙碌到陀螺一樣,承受力也許已到極限的人,又怎麼能問得出口。
車子旋風一樣開了出去,對於徐長法來說,一個無比忙碌的下午又開始了……(記者 陳立華 文/攝)
周汝蘭:我真的不是英雄,我就是一個老師走出辦公室,周汝蘭就能看到一塊空地。其實,去年這裡是教室。在地震發生時,在這個如今已被拆除的教室裡,周汝蘭四進四出,帶出了所有54個孩子。
一年之後,望著這片空地,周汝蘭長籲一口氣,仿佛自言自語地說:「孩子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和孩子們在一起。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搬進新的教學樓去,給孩子們一個更好的環境。
把孩子「扔」出教室雖然隸屬於彭州,周汝蘭所在的紅巖鎮其實距離地震重災區什邡更近。
就在地震發生的時候,整個紅巖鎮房倒屋塌、通信中斷、人員傷亡慘重……
那時候,作為紅巖中心小學老師的周汝蘭正輪到給幼兒園大班的孩子們上課。房屋強烈顫抖起來,這些4到6歲的孩子全都大哭起來,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快往門外跑,快!」意識到發生地震的周汝蘭驚慌得大吼,她抓起兩個學生就向門口衝:「我幾乎是把兩個孩子"扔"出教室的。」隨後,她又折回來,一腳踹開後門,左手提一個,右手抓一個往外跑。
短短十幾秒裡,房子搖得越來越厲害,教室屋頂的瓦片在周汝蘭頭上譁譁作響。她又衝進教室,看見三個孩子居然睡眼惺忪。急紅眼的她奮力搖醒睡覺的學生,又抓了兩個學生朝外跑。
當大多數孩子已經成功轉移到操場上時,整個紅巖鎮已是地動山搖!房屋坍塌聲不絕於耳。可周汝蘭卻隱約看到煙塵之中的教室裡還有三個小孩子趴在課桌上哭泣,她又一次衝了進去……
最後,周汝蘭雙腳發軟地站在操場清點人數。「52個?不是54個嗎?」這個34歲的老師都快哭了,她什麼都沒想,第四次衝進教室……
「周老師,快出來,今天有兩個學生請假了!」直到這個大班的班主任老師趕來,周汝蘭才終於知道為什麼少了兩個人
這時候,看到雖然灰頭土臉,但卻安然無恙,整整齊齊蹲在地上的孩子們,周汝蘭淚如泉湧。
「咋樣?」一個永不刪除的簡訊一年過去了,可周汝蘭還是說不清楚,當時到底哪裡來的這麼大膽子。
那天地震發生後過了好幾個小時,彭州的手機通訊還是斷斷續續,可周汝蘭終於收到一條短消息,老公發來的,短短兩個字:「咋樣?」
這條短消息至今保存在周汝蘭的手機裡,「看了這條短消息,我就知道家裡人沒事,我當時又流眼淚了。」
直到把學生們都一個個送回家,周汝蘭晚上才回到彭州的家。走到小區門口,女兒何玲宇一下就撲了上來,抱著不放。
「女兒已經十來歲了,已經是小學六年級了,很久都沒這麼抱過我了哦。」周汝蘭回憶起當時的場景,記憶猶新。母女兩人抱著就開始流眼淚。
時間不長的採訪中,這似乎已經是周汝蘭第三次說到流淚了。她也似乎覺得有點不好意思:「其實啊我真不是個什麼堅強的人,膽子也不大,你看看我哭了多少次啊。所以我現在也不知道,到底當時怎麼就那麼大膽子,什麼都不顧呢?」
後來,和所有的彭州人一樣,周汝蘭白天繼續去學校,和男老師一樣冒著危險進入已成危房的教室裡把鋼琴搬出來,晚上就回家,住在帳篷裡。
直到有一天,周汝蘭突然接到一個通知,寫一份自己在地震中的事跡匯報。她大著膽子進了自家的樓房,在電腦前趕快寫了一份匆匆出來,送到市教育局的時候,才知道原來自己已經是全國的抗震模範,要去北京做報告了。
從北京回來之後,已經教了16年書的周汝蘭被提拔成了學校的教導主任。
新的辦公室就在幼兒園大班的教室的前面。已成危房的這一排教室很快就拆除了,周汝蘭很多天都站在走廊上,看著教室一點點消失,「我無數次想,如果教室當時真的倒了,會怎麼樣?我的女兒該怎麼樣?」
「我真的不是英雄,做這些,也許就因為我是一個教了16年書的老師吧。」她這麼對我說,身邊,是一聲聲在喊她「周老師」的可愛孩子們。(記者陳立華文/攝)
劉寧:面對學生,忘記憂傷挽救了100多個學生的生命,卻失去了心目中最完美的女兒,劉寧老師是去年「512」地震後媒體報導中的「英雄老師」的典型。
距離大地震一年以後,我們在和他相處的半天時間裡,還是幾次看到淚水悄悄滑出他的眼眶,但他卻總是說:「一切都會好的,我會沒事的。」像是讓我們寬心,也像是給自己的鼓勵。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去北川中學的遺址祭拜女兒。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希望上天能再賜我一個孩子。
救出百名學生,卻失去女兒去北川中學採訪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學校食堂人聲鼎沸,卻不見劉寧。有熟悉他的老師說,去宿舍找找吧。路上,一個穿著件不太合身的長虹廣告衫的中年男人跟我們打招呼,他就是劉寧。和電話裡低沉的聲音給人的印象不同,見到我們時,劉寧的臉上掛著微笑。
劉寧的宿舍在教師宿舍樓的一樓,很暗,不到10個平方米。剛進房間就看到一個小臺子擺著個電飯鍋,鍋裡煮粥,上面蒸饅頭,劉寧說,這是他今天的午餐。「學校的食堂吃一頓要3.5元,自己做稀飯饅頭能省下不少,」自從廣東來的記者送了這個電飯鍋給他,他很少去食堂吃飯了。
劉寧的故事,總是要從一年前說起。回憶的時候,他的臉上也不再有笑容。去年5月12日,發生地震時,劉寧和學校團委書記蹇紹奇正帶著兩個班100多個孩子在縣委禮堂參加活動。禮堂突然搖晃起來時,劉寧意識到發生了地震,他立刻大聲叫學生不要亂跑。「縣委禮堂的椅子離地較高,我就讓他們就地蹲進結實的鐵椅子下面,千萬不要亂動。」劉寧的決定是正確的,當沉重堅硬的橫梁和磚頭水泥雨點般向下砸時,結實的鐵椅子起到了關鍵的保護作用。地震暫時過去後,所有孩子都安全地跑出了縣委禮堂。
「走出禮堂才發現整個縣城幾乎都毀了,」劉寧說,「我當時就想,學校恐怕也出事了,就帶著學生趕緊往學校方向跑。」他將學生分成5人一組,讓他們相互照應,自己則充當先鋒。由於一路上餘震不斷,山上不斷有石頭落下,原本30分鐘的路程,他們走了足足5個小時。回到學校,劉寧驚呆了,7層的教學樓已成了一片廢墟,他立即與其他倖存的教職員工投入到救援之中。同事告訴他,他最疼愛的女兒劉怡也被埋在了教學樓的廢墟裡。劉怡是初三(1)班的班長,品學兼優,一直是劉寧的自豪。一開始,他在廢墟外喊女兒的名字還有回應,但就是沒辦法將女兒救出來。5月14日,女兒被挖了出來,但身體已經冰冷。
回憶起這段往事,劉寧還是忍不住要抹眼淚。
為了責任,必須堅強「512」地震,不僅奪走了女兒,也讓原本經濟條件還不錯的劉寧一家陷入了拮据。前些年,家裡買了房,妻子在學校門口開了個小賣部,劉寧為此跟親戚朋友借了六七萬塊錢。而如今,小賣部在地震過後什麼也沒留下,妻子也沒了工作,而房子更是在後來的「924」泥石流中被永遠地埋在了地下。
劉寧是個很有責任心的人,「越是這個時候,別人也越不容易,我們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每個月,劉寧會從1400元的工資裡拿600元出來還債。劉寧的妹妹、妹夫也在地震中遇難了,兩個外甥女由妹夫的親戚照顧,劉寧每月還會拿400元來資助兩個孩子讀書。他說,兩個孩子成績都好,很要強,多少也該幫點忙的。但是,這樣一來,夫婦倆每月自己開銷的錢就只剩下400元。
去年地震過後,劉寧因為腿部受傷在醫院一直住到5月28日。出院後,老北川已經封城,直到6月下旬,他才被獲準進城取東西。在沒膝的泥漿裡,他唯一取出來的,是一本女兒的相冊。劉寧撫摸著這本相冊,和裡面一張張後來重新翻拍衝洗的照片,眼圈又一次紅了。他說,想起女兒的時候就會失眠。
劉寧是教政治的,除了上課時間,就在家看電視新聞備課。「以前還能用筆記本電腦上網查查資料,現在電腦也埋在廢墟裡了。」劉寧說,現在他仍然儘量讓自己忙一點,這樣心裡的難過也會少一點。「我最怕放假。和學生在一起,能讓我不老想著自己的事。」記得他養好傷回到學校的時候,他帶著逃生出來的一百多個學生都湧向他,叫他「爸爸」。而今,對於這些孩子,劉寧有著尤其特殊的感情。
去年8月,43歲的劉寧和40歲的妻子想到了再要一個孩子。10月初,妻子查出了身孕,夫妻倆當時很高興,認為這是上天賜給他們的禮物。然而,到了11月,天氣越來越冷,家裡的被子不夠厚,妻子感冒了,這直接導致了胎兒的流產。第二次失去孩子的打擊,讓劉寧夫婦一度想到了死。「是想到我還有很多應盡的責任,才活下來的。」劉寧說,現在妻子還在養身體,「想再要一個孩子。」但因為經濟條件不好,妻子和劉寧一樣,一日三餐只是稀飯饅頭,「最近親戚送了點雞蛋,她每天就再吃個雞蛋補充營養」。
準備告別時,劉寧聽說我們自己駕車進老北川,主動提出給我們帶路。想到那裡難免會令他觸景傷情,我們猶豫了。但是劉寧卻執意說:「這個忙,我幫得上。」這天,劉寧陪了我們一整個下午,在北川中學的遺址前,他又一次落淚了。告別時,我們不知怎樣給他安慰,他卻又一次微笑著對我們說:「放心吧,一切都會過去的,我會好好過的。」(記者董立林/文 潘良幹/攝)
熊吉才:感謝女兒,善待餘生熊吉才,43歲,北川縣社會保障局局長,去年「512」地震的時候,他正要去上班,只差幾步就能跨出宿舍樓大門,然而就是這幾步之差,讓他在6層樓的廢墟最底下被埋了整整125個小時。他是不幸的,卻也是幸運的。女兒的執著和淚水,感動了已接到撤離命令的救援官兵,在官兵們的最後努力中,熊吉才獲救了,他也成為了北川縣城裡最後一批被救出來的倖存者。
熊吉才的故事,最初是志願者陳巖講給我們聽的。和災區許多其他被採訪者一樣,熊吉才也總是在說感謝,感謝關心幫助災區的全國人民,感謝營救他的官兵,還有,感謝他最親愛的女兒。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想儘量地和那些心理創傷最嚴重的人在一起,陪他們度過這一天。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希望所有受到創傷的人能儘快好起來,拿出信心,勇敢面對和克服困難,也希望參與去年地震救援的官兵身體健康,永遠幸福。
廢墟下給女兒留下「遺言」地震發生後,熊吉才失去了知覺。等他醒來時,四周一團漆黑,一片死寂。「手錶還在走,手機也在兜裡,」熊吉才利用手機的燈光,看了看時間,已經傍晚6點多了。他動了動手腳,身體並無大礙。然後,為了節約最後一點電,他關了手機,開始等待。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隨著體力的不斷透支,熊吉才覺得自己離生還的希望越來越遙遠。他打開了手機,當時已經是5月16日的凌晨,他決定在手機裡寫點什麼,「這樣即使我死了,也許還有人能找到這個手機,把裡面的話給我女兒看」。熊吉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14歲的女兒熊梟,她當時正在綿陽外國語學校讀初二。「綿陽是大城市,」熊吉才說,「我當時就想,女兒生命應該不會有危險,但要是我們沒了,她一個人該怎麼辦啊!」想著這些,熊吉才在手機中留下了這樣的「遺言」:「孩子,如果爸爸媽媽走了,你要堅強,努力學習,做一個有用的人。爸爸的工資卡密碼是×××。」
就在熊吉才寫下「遺言」後不久,生的希望也悄悄走向了他。16日早晨,他聽到了廢墟外頭有搬動磚石的聲音,於是他開始呼救。外面的聲音遠了,他就停下來節省體力,聲音近了,他就一邊呼救一邊敲打身邊的磚石發出聲音。當天下午,江蘇省公安消防總隊的官兵通過生命探測儀發現了他。
女兒的堅持讓他獲得重生救援官兵發現廢墟下有生命跡象的時候,熊吉才的女兒熊梟為了尋找父親,已獨自從綿陽徒步走到北川,此刻正趕到了廢墟邊。她堅信,廢墟下活著的就是她的父親。「叔叔,我的爸爸還在裡面,他真的活著……救救他吧!」女孩找到現場肩章上星星最多的牛躍光大校,他是江蘇省消防總隊的總隊長。「後來女兒跟我說,她知道了媽媽已經不在了的消息以後,就拼了命地進來(北川)找我,可能是心靈感應吧,她一直相信我不會死。」熊吉才說。
由於熊吉才被埋在6層樓的廢墟的最下面,施救難度很大。救援人員從廢墟的中間部位進入,打了一個洞,準備慢慢挪開壓在他身上的石板。而熊梟一直守在廢墟邊,給父親送些食物和水,一邊說話鼓勵他。
5月17日下午,就在救援出現進展的時候,救援現場的所有隊伍接到了撤退的命令:「上遊堰塞湖有潰堤危險,必須緊急撤離!」但熊梟堅持不走,任別人拉她拽她,她就是坐在地上哭著不肯走。她對即將撤離的消防官兵說:「叔叔你們走吧,我留下來陪爸爸,洪水退了你們再來救我們。」女孩已經沒了媽媽,為了不讓她成為孤兒,就在那一刻,牛躍光被女孩感動了,他帶著身邊十幾名官兵留了下來做最後的努力。
當晚7時30分,熊吉才獲救了。熊梟沒有失去爸爸。
一年過去了,熊吉才說,他與救命恩人牛躍光大校還有其他江蘇省消防官兵都保持著聯繫,「他們一直都很關心我們,給了我們很多幫助」。
現在,熊吉才工作的北川縣社會保障局搬到了安昌鎮,而女兒熊梟還在綿陽讀書,快中考了,學業很緊張。他每個周末會去綿陽見女兒一面,平時就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裡。
熊吉才告訴我們,一場大地震讓他改變了很多,讓他不再看重名利,他說:「總覺得自己欠別人的太多,我們得到了全國人民太多的關愛,現在我能做的,也就是把自己的工作做好,完成好每一項工作,來回報人民,回報國家。」(記者董立林/文楊曉軒/攝)
賈正嬌:又到一年生日時「5.12」的災難和5月13日的生日,是如此緊密地纏繞在賈正嬌身上。
去年的5月12日,地震之後,她被壓在廢墟之中。
5月13日,正全力營救她的救援隊員們唱著「生日快樂歌」鼓舞著小姑娘的求生欲望。
5月14日,當賈正嬌被救出來後,所有人都在歡呼……一年過去了,又到「512」,又到生日。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會對自己說:明天生日快樂。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我的腿快點好起來。
那首「生日快樂歌」始終縈繞賈正嬌是不幸的,地震發生後,她被10多米厚的廢墟掩埋,預製板壓在左手上,木頭橫抵在臉上,右腿蜷縮在胸前,身體卡在石頭縫裡……
賈正嬌又是幸運的,她的呼救被救援部隊聽到,一場「攻堅」隨之展開。
參加搶險的兩位浙江地震局的專家石樹中和葉建青當時就在現場,他們很快就發現,經過救援的挖掘和餘震的不斷震動,賈正嬌身上的廢墟有可能徹底坍塌下來,那後果便不堪設想。
兩位博士迅速商量了一下,就決定先利用起重機車穩定住整個廢墟結構,再對賈正嬌身上的石塊逐一進行穩固,然後重新挖出一個工作面,加快搶救進度。
在經過了34小時多的營救之後,賈正嬌終於成功獲救。
其實,地震發生後的第二天是賈正嬌的生日。「我現在還記得,當他們知道是我的生日時,就不斷給我唱生日快樂歌,當我終於被成功救出的時候,那些忙碌了好久的叔叔們,又一起大聲唱起了生日快樂歌。一年過去了,我還記得那些歌聲。」
一年過去,可如今說到這些,賈正嬌仍然一臉激動。
隨後,身受重傷的她被迅速送進醫院,多次手術,直到去年11月才從華西醫院出院回了彭州老家休養。如今,除了因為腿神經受損,賈正嬌的左腿還沒有力氣,還要藉助拐杖之外,她頭部的嚴重傷口已經痊癒。
一個說話利落,渾身帶著一股「辣」味的四川女孩又出現在我們面前。
國家救回我家兩條命就在今年2月份,浙江地震局的葉建青和石樹中還特地重返彭州,又去看望了賈正嬌,並且還專門送上了一臺全新的筆記本電腦。
這個珍貴的禮物,賈正嬌一直好好保存著。彭州的老家是上不了網的,不過,現在賈正嬌到成都工作了。
就在今年的4月13日,在當時救援她的成都某部的牽線搭橋之下,賈正嬌在一家部隊療養院裡找到了工作:「我的運氣真好,有這麼多好心人一直在幫助著我。」
現在,賈正嬌的工作就是為療養院裡的老同志服務,照顧他們飲食起居,對於這份工作,賈正嬌顯得非常開心:「吃住都在院裡,寢室裡的小姐妹都是軍人,不過她們都對我很好,都會陪我說說話。」
而且,療養院裡還給作為工作人員的賈正嬌開了個「特例」,在她空閒的時候,允許去健身保健室去騎自行車:「因為醫生就說過,這樣對我的腿的恢復很有好處。」
遇到雙休日,即便是腿不方便,賈正嬌也總要輾轉坐車回到彭州的鄉下老家,因為那裡有她的哥哥嫂嫂,還不到一歲的小侄子。
一邊和小侄子玩耍著,賈正嬌一邊笑著說,我們家,不光我這條命是大家救回來的,小孩子的命也是哦。原來,就在地震發生後不久,她的嫂子臨盆了,而且情況非常危急,最後是派了直升飛機把賈正嬌的嫂子直接運到成都,在成都的醫院裡才順利生下寶寶的。
和賈正嬌聊著,我能一直感受到她對未來的那種信心,也許因為頭上的傷痕,腿部的不便,這種信心還不是那麼強烈,可賈正嬌始終知道,現在,她在一天比一天恢復地好,她走路,一天比一天更「順利」。(記者陳立華 文/攝)
袁海忠:讓重建變得更有價值袁海忠是平湖人,他開在四川成都的這個印務公司很有些特別,裡面甚至有魚塘、網球場等一片很大的休閒場所,這片地方成為去年「5.12」之後搭帳篷的最好場所。
一年後的如今,他時常坐在公司的長廊下喝茶,眼前的網球場上,去年搭帳篷的痕跡早已沒有,所有的魚都被撈出來煮了吃掉的那幾方觀賞魚塘也重新投入了魚苗,一切都重新歸於平靜。可袁海忠心裡卻知道,雖然已經做了許多,可他要為地震後的災區做的事情還有更多。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會再辦法給災區做點事情吧。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大家,不管是我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健康平安。
拉著三鍋紅燒肉去災區那個下午,當正準備去喝茶的袁海忠開的奧迪在馬路上一陣劇烈搖晃之後,這個湖州師專地理專業的畢業生知道地震了。
把車開回公司之後,袁海忠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僅剩的幾部還能用的長途電話開放,讓所有員工挨個打電話,給家裡報平安,或者詢問家裡的情況——那時候,手機早已打不通了。
袁海忠也打了幾個電話,是打回湖州老家的,意思只有一個,馬上買帳篷,有多少買多少,第一時間運到四川來,「說實話我那時還不知道地震有多嚴重,但我的感覺肯定不小,帳篷是一定需要的。」
隨後,作為四川省浙江商會的常務副會長,袁海忠開始忙碌著救災了,別說去茶館裡悠閒地喝茶,就是坐下來休息休息喝口茶水的時間都沒有了。找尋一個已經聯絡不上的浙江旅遊團,整理浙商的人員損失情況,籌集大量的物資送進災區……
到了5月14日,袁海忠就已經帶著價值20多萬元的乾糧、水和藥品,在都江堰開設了臨時救助站,救助從汶川和映秀鎮方向撤離出來的群眾。
「有個場景我始終記得很清楚,都江堰市區走過來一對中年的夫婦,想問我們要點乾糧吃,我猶豫了很久,最後點了點掛的橫幅"汶川災民救助點",這對夫妻轉身就走了。他們也知道,汶川的人更需要這些糧食和水。看到他們的背影,我就在想,無論如何都要儘可能來幫助所有人。」袁海忠回憶著當時的一切,唏噓不已。
後來,袁海忠就曾經煮了三大桶紅燒肉,再拉上好幾筐熟雞蛋趕到都江堰胥家小學,送給學校的孩子。三大桶紅燒肉拉到,那裡都沸騰了。地震之後還能在此聞到香噴噴的肉味,該是怎麼樣一種感覺。
在現場,袁海忠掏出身上的所有現金,給每個孩子手裡塞上一百元。後來,當地的小孩子都趕了過來,有人要去阻攔,袁海忠說:「別攔了,只要不是拿兩次,有多少孩子我給多少……」
見了李連杰,明白捐錢更要捐「路」袁海忠心中有個大致的數字,到現在他個人和所在的公司已經捐了接近300萬元了,按照公司的一個決議,在2009年還有150萬元的現金要捐出去。
這錢要怎麼捐,成了袁海忠現在想的一個問題了:「當初是救災,都想著怎麼樣救急;現在是重建,怎麼樣讓錢花得更有價值,這裡面還是有學問。」
就在去年的秋天,袁海忠和李連杰見了一面,聊了一個多小時,之後,他說知道該怎麼幫助川人重建了:「授之與魚,不如授之與漁。」
袁海忠原來在都江堰的紅口鄉收購了一個酒店,距離受災極重的映秀鎮,大約只有8公裡,在地震中酒店也倒了兩幢房子,傷了2個正在前期籌備開業的員工。
震後,袁海忠不僅沒有撤資,而且重新投入2000萬元,準備將酒店建成青磚青瓦的休閒山莊。更重要的是,袁海忠選了三個受災嚴重的村子,給每家每戶都送上一些雞、鴨、羊的種苗,讓這些農戶養大,他再按照市場價收購:「有了這些家畜,老百姓會覺得地震之後並不是什麼都沒有了,而且這也是條賺錢的路,能讓他們用自己的辛苦來獲得收入。」
現在,袁海忠在忙著另外一件事情,他已經和成都的市政園林談好了,今後將供應綠化樹種。這些樹種哪裡來呢?他用150萬元資金中的一部分去買樹苗,再找一個受災嚴重的山區鄉鎮的農民去種,最後樹苗養大賣到了錢,種樹的農民按照他們付出的勞動拿工資,所得的利潤一部分反饋給鄉鎮建學校衛生院,其他的再找新項目滾動開發:「我自己不會從中拿一分錢,絕對不,人格擔保。」
說話一直慢悠悠的袁海忠說到這裡,語氣嚴肅了許多,因為他知道重建這件事情的分量。(記者 陳立華/文 胡之勇 /攝)
李旭芬:因為有夢,所以堅守汶川街頭。「危」字寫在大多數沿街的樓房上,一條條傾斜而深刻的裂紋,猙獰地爬在牆體上。沿街各式琳琅的招牌下,大多是緊緊關閉著的卷閘門。路上的人很少,偶爾經過一群人,看起來像是匆匆而至的援建者。空地上,依舊扎著大大的帳篷,有人在生煤爐,幾隻寂寞的鳥在一旁飛飛落落。
差點拿她的出現當成是幻覺。這個38歲的女人,燙著時尚的小波紋髮式,穿著精緻的金色中袖皮衣、黑色短裙,踩著高跟鞋,在街口搖曳著向我們招手。我心中暗笑,畢竟是浙江女人。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打算在工地上召開一個有關工程質量的會議。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早點把電站建好,早點開工。
記憶:穿越生死這個來自浙江麗水的靚麗女子,正是地震時身處汶川的少數幾名浙商之一——浙麗水電開發有限公司總經理李旭芬。地震後整整五天,整個四川浙江商會都在為她牽腸掛肚,默默祈禱。「和外界交通通訊都阻隔,他們都以為我遇難了。」
地震發生的當時,李旭芬帶著妹妹正在綿篪鎮政府與鎮長談事。「我們立即往空曠的馬路方向跑,快到公路的時候突然迎面排山倒海似的撲來巨浪,就像我們平時在電影裡看到的爆炸後的蘑菇雲一樣。我們進退兩難,我抱著妹妹絕望地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發現自己倖存之後,李旭芬便與眾人一起開始了救人與排除險情,然後接受鎮書記的安排開車帶人去了解情況,結果整夜被塌方堵在路上。「雨越下越大,天氣越來越冷。我們的車在餘震中不斷地搖晃,對岸的山上滾落的石頭不斷地閃起火星,傳來轟轟的巨響聲。我們更害怕塌方形成堰塞湖,不時地下車去看水漲了沒有。那一夜,恐懼如影隨行。」
印象更深的是第三天,因為實在太擔心電站工地與工人,李旭芬借了一輛自行車,硬著頭皮獨自上了路。她幾乎是連騎帶跌,騎不了的地方就用肩扛著車前行。「路上塌方接二連三,不少小車和人都深深地陷在其中,慘不忍睹。」更令人害怕的是進入一條1560米長的隧道時候。「裡面漆黑一片。餘震來的時候隧道裡的聲音特別的恐怖,還要當心洞口被埋的風險。這種忐忑的滋味我將永生難忘!」千辛萬苦之後,她終於見到了她的工人們,令她十分慶幸的是,雖然工程遭損嚴重,但除了一名工人遇難外,其餘百餘工人都安好無恙。她接著上路,一路驚險地到達汶川,在找到跟隨她進川的父母親,一家人抱頭痛哭。
第四天,電話突然通了!李旭芬這才知道,在江蘇經商的先生早已趕到成都,焦急無比的他,已在徒步往汶川行進,但被堵在塌方處。而女兒就讀四年級的江蘇揚州新東方外國語學校聽說她媽媽在汶川,整整四天來都切斷了學校的閉路電視。說起這些,李旭芬淚眼婆娑。
守候:等待花開李旭芬超乎其纖弱外表的勇敢令人驚詫。而她身上,更有著一種令人難以置信的堅強。
今年,已是她守候在汶川的第五個年頭。2004年,經商十餘年的她一頭扎進汶川做水電,是因為偶然聽說這個西部開發項目很有前途。懷著做大事業的夢想,她告別丈夫女兒,毅然進川。然而此去磨難萬千,其間,三位當年與她一起進汶川的合作股東都棄她而去,只留下她一個弱女子苦苦堅守,等待著開花結果的那一天。
「前後一共投入了三千多萬元吧。本來只等著2008年9月水電站可以發電產生效益了,誰知一場地震……」水電站的四千米隧洞橫穿兩個地震帶,幸好隧洞按七級抗震標準建設沒有垮塌,但是泥生流帶來的次生危害,還是給項目帶來極大損失。「我又陸續投入一千多萬元用於搶修。今年二月,項目終於重新開工了。我相信,很快我們就可以發電了。」
她不動聲色地講著這一切。我們卻在泥石流、搶通道路、次生危害、修復隧洞這些字眼間想見了其中巨大的艱難與困苦。
忍不住問她:「不覺得壓力很大麼?」她沉默,轉過頭,望著窗外說:「昨晚又一夜沒睡著好。雨那麼大,感覺很像地震那晚。心怦怦地跳。」
但她瞬即又恢復了那種溫柔的堅強表情:「因為地震,我的人生態度都改變了很多。我明白了在大自然面前,生命最可貴,所以好好活才是最重要的,賺錢是其次。我只想力所能及讓自己做得更好。」
地震後,李旭芬的QQ籤名改為:「善待自己,展望未來」。(記者 何黎 /文 潘良幹/攝)
郎錚:我也要做解放軍和「可樂男孩」薛梟的那句「我要喝可樂」一樣,被稱為「敬禮娃娃」的郎錚在擔架上敬的那個標準的軍禮,也曾感動了無數人。
如今,一年過去了,長高了足足10多釐米的郎錚,還是愛敬軍禮,「天天喊著要當解放軍」。郎錚的姥姥說,自從大地震之後,小郎錚就給自己定下了這個目標,長大要當一名和救他的叔叔一樣的軍人。
調皮男孩長成懂事小大人走進郎錚新家所在的小區,我們立刻認出了迎面蹦來的這個男孩,郎錚牽著姥姥吳志瓊的手,和9歲的表姐一起出來迎接我們了。剛過完4周歲生日的郎錚,看起來明顯比一年前長大了一圈,才一走近,眼睛就滴溜溜地瞄上了我們手中的玩具。聽說玩具是送給他的,小郎錚樂了,說完謝謝就接過玩具,非要自己拿,還興奮地滿小區瘋跑,姥姥拉也拉不住。
「孩子夠淘的吧?」我們問姥姥。她笑笑說:「是夠調皮的,在家沒少挨打,不過現在懂事多了。」正說著,我們已經來到單元門前,小郎錚第一個竄上了樓梯。「他這是給我們開燈去了!」吳志瓊說。此時已是傍晚,天色暗了下來,只見小郎錚衝到樓梯燈按鈕下面就跳著去夠,按亮了一層就接著往上竄。
「這孩子喜歡籃球,跳得也高。」吳志瓊說起外孫的優點,滿臉自豪。她說,地震以後,郎錚懂事了很多,「地震前上樓的時候都得人抱著,現在可不要抱了,跑得比誰都快!」她說,每天晚上接郎錚從幼兒園回來,剛開門進屋,郎錚就會跑到屋裡,把拖鞋給外婆拿過來,還懂得給老人捶背捶腿。
郎錚一家現在住的房子,是媽媽吳曉紅的一個朋友免費借的,錯層的三室一廳,很寬敞但幾乎沒什麼家俱。平時,郎錚跟表姐都由外公外婆帶著住在這裡。吳志瓊說,過幾個月就會有新租客搬進來了,他們還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搬。她說,郎錚的表姐在附近上學,他們也不想搬得太遠,但附近的房租不便宜,所以一直沒找好。
天天嚷著長大要當解放軍進了屋,郎錚就拆開玩具玩起來,拿著「衝鋒鎗」拖著我們玩殺敵遊戲,還拿著一個大兵的公仔叫著「解放軍、解放軍」。吳志瓊說:「這孩子現在天天嚷著要當解放軍。」
郎錚的爸爸郎洪東是北川小壩派出所的副所長,1歲多,爸爸就教他「立正、敬禮」,不到兩歲,小郎錚的敬禮就有模有樣了。以前,郎錚特別崇拜爸爸,說長大了要和爸爸一樣做警察,可現在,他說長大要做解放軍,要像救自己的叔叔一樣,做救人的解放軍。
說起現在上的部隊幼兒園,吳志瓊說,這可是小郎錚「欽點」的。本來在郎錚一家現在暫住的小區就有一個幼兒園,但是小郎錚就是不願意上。後來家裡人又帶著他去了幾家條件比較好的幼兒園,「裡面有各種遊樂設施,可他還是不願意去。」直到有朋友推薦了一家部隊所屬的幼兒園,小郎錚才點頭表示滿意。「我最喜歡解放軍叔叔了,在那個幼兒園裡面可以天天看到解放軍叔叔。」郎錚大聲地說著。
地震後很長一段時間,郎錚怕黑,怕一個人睡覺,但他現在不怕了,爸爸媽媽在北川上班,幾個星期才能回來一次,他也從不因此哭鬧。
吳志瓊說,郎錚每次看到軍人走過,就要去看看,然後喊著想看看救他的解放軍叔叔。今年4月25日,小郎錚終於在成都軍區駐渝某紅軍師裝甲團裡見到了救他的解放軍叔叔李帥,把花了兩周時間精心描畫的8幅彩泥畫送給了恩人叔叔。在軍營裡,小郎錚看到了真步槍,爬上了真坦克,一切都讓他興奮不已,要當解放軍的「志向」也更堅定了。
吳志瓊說,她現在擔心的,就是孩子的傷會不會影響他將來參軍。在地震中,郎錚左臂骨折,左手小指和無名指的指甲部分關節被截去。現在受損神經功能已基本恢復,但左臂還留下長長的兩道疤痕。吳志瓊微微鎖起了眉頭,一旁的小郎錚卻笑得很燦爛。
臨走時,郎錚又一次給我們敬了個禮,像極了小軍人。(記者 董立林/文 潘良幹/攝)
宋馨懿:在愛的懷抱裡舞蹈4月23日,成都金蘋果棕南幼稚園風車一班的教室裡圍滿了人,一個打扮成白雪公主的小女孩正和「小矮人」們快樂地舞蹈。這個女孩就是「512」地震中在父母身體的翼護下得救的宋馨懿,她在幼兒園裡提前慶祝了自己4周歲的生日。
幼稚園園長應嵐說,舞蹈是小馨懿最喜歡的課,每次聽到音樂聲,她就會和著旋律舞蹈,紅紅的小臉蛋上那幸福的表情,能讓每一個人的嘴角都泛起微笑。
在愛的庇護下獲救一年前的5月14日上午,在地震重災區北川縣城,救援人員在一處部分坍塌的二層商鋪樓下,發現了一對年輕男女的屍體。他們手搭著手,身子向前撲著,像在拼命護著什麼。這對夫婦,就是宋馨懿的父母,他們身下保護的這個小女孩僅僅3歲。
地震發生時,他們正帶著小馨懿去幼兒園,路邊一棟小樓突然平行移動過來,撞倒了馨懿的父母並壓在他們身上。大連消防部隊救援人員桑武說:「應該是小女孩的父母在最後一秒鐘,用力把小女孩推了出去。否則,小姑娘不可能倖免於難。」
看到救援人員,小馨懿撲閃著大眼睛,喊著:「我渴了,渴了。」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施救,小馨懿被抱了出來。解放軍抬著擔架,向大路上飛奔。這時,溫家寶總理正在北川縣城外察看災情,忽然聽到身後有人急促地呼喊:「讓開、讓開」,幾名戰士抬著小馨懿從縣城方向跑過來,總理和隨行人員趕緊讓到一邊。這一幕,被新華社記者抓拍到了。後來,這張「總理為小傷員讓路」的照片,成為這場災難中最著名的照片之一,小馨懿也因此被很多人記住。
溫總理囑咐說:「孩子病情很重,一定要盡全力搶救。」但由於被壓時間過長,小馨懿右腿三分之一已全部壞死,必須截肢才能保住生命。從此,小馨懿永遠地告別了她的右腿。
馨懿的么爸(小叔)宋崗說,剛剛截肢的時候,馨懿總會問:「我的腿腿哪去了?」「你的腿以後還會長出來的。」宋崗只能這樣回答。可馨懿還會追問:「我的腿腿什麼時候回來呀?」宋崗說,每次這個時候他都覺得心酸。後來,馨懿在南京裝上了假肢,漸漸走出了陰影,原來那個活潑堅強的女孩又回來了。
在愛的關懷中成長4月初,小馨懿跟著么爸宋崗,從綿陽搬到了成都,住在好心人提供的房子裡,離幼稚園很近。剛剛進入這個成都最好的連鎖幼稚園幾天,開朗的馨懿就跟班上的孩子們都成了好朋友。
幼稚園副園長應嵐說,馨懿來之前,園方就與風車一班小朋友的家長進行了溝通,孩子們聽說了班上要來這樣一個特殊的小朋友後,私底下就商量好,要把馨懿當成自己最好的妹妹來照顧。他們都真心地和馨懿交朋友,不在馨懿面前講爸爸媽媽的事,30個娃娃約定好,如果有小朋友提到了「爸爸媽媽」,另外的小朋友就立刻帶著小馨懿去玩玩具。
園方還為小馨懿專門配了一名生活老師,考慮到她高位截肢上廁所困難,還給她特製了小馬桶。
應嵐說,由於裝了假肢,馨懿走路不太穩,有的時候會摔倒,但她從來不哭鬧,而其他小朋友們都會圍過去扶她,牽著她走。
「馨懿是個特別快樂開朗的孩子,她從來不會因為自己的腿不方便,就把自己當成一個被照顧的對象,」應嵐說,她也懂得幫助別人,「比如玩廚房遊戲的時候,小馨懿自己系好了圍裙,就會去幫別人系,所以小朋友們也都很喜歡她。」
我們來到馨懿的班上時,孩子們剛剛午睡起床,正準備吃點心。小馨懿主動地接下了發盤子、分水果的任務。應嵐說,現在馨懿每天都過得非常開心,而在未來的日子裡,隨著年齡地慢慢長大,她希望能讓馨懿逐漸面對自己與其他孩子的不同,並且樂觀地接受這種不同,更加健康地成長。(記者董立林/文 潘良幹/攝)
陳光標:我是永遠的志願者在北京見到陳光標,他正在為「512」重走地震災區做著準備。桌上是厚厚的一刀紅色信封,他抽出一張給我看:「這是打算過幾天帶去災區發給大家的。」我取出裡面的幾張錢交還給他,告訴他,我想留一個信封做紀念。
此刻,這個火熱的信封就靜靜地躺在我面前的桌上。上面寫著「為災區人民解決困難,為黨和政府分擔重任;秉黃埔精神,繼抗震鬥志。」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將重走一遍我去年救災時的路線。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希望更多的人來做慈善。
愛心如潮水其實他在4月23日剛去過北川。那一天,他像慈父一般地與北川孩子們聊著天,隨後變戲法般地散發起紅包和糖果;他在北川集體掩埋點祭奠,以專業的眼光發現紀念碑不夠結實,當即決定出資尋找最好的石材重豎;他在北川中學門口停留,許多當地群眾一眼即認出他,將他層層圍住,連聞聲趕來的民警都自稱為是「好人標哥」的粉絲……
地震後多少次地這樣出現在那片土地上?他實在記不清了。他的江蘇黃埔再生資源有限公司在南京,而這一年,連他自己都有些恍惚,究竟在南京呆的時間多還是在四川呆的時間多。
他在成都的助手說,這麼多年,他來四川,一開始是只往最窮的地方跑,「512」以後就一個勁兒地往災區跑。四川那麼多著名的景點,他幾乎從來沒有去過。他常常單槍匹馬地趕來,然後馬不停蹄地奔波在災區各個角落。在這裡,他要做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多。
去年「六一節」,他趕去給東汽小學、東汽幼兒園的小朋友發禮物。天真的孩子們說:「我要書包、我要文具盒、我要花裙子、我要房子……」陳光標噙著眼淚說:「你們的心願我都會滿足!」他記得這些諾言,所以他很忙碌很努力。這一年,他為災區捐款捐物達數千萬元。他的語錄是:「抗震救災,我是志願者;災區重建,我還是一名志願者!「
他還不停地遊說著更多的人與他一起組成愛心接力。與他要好的幾位企業家,如今也常常往災區跑,他們半開玩笑地說,作為陳光標的朋友,不為災區人民出點力,都不好意思了!春節時,他甚至發動了全中國130位企業家一起組成愛心團為災區送去3300萬元現金與價值近4000萬元物資。「我希望通過我的行為可以影響更多企業家繼續像地震發生之初一樣關愛四川。在愛心大爆發之後,不要因為時間長了就忘記了四川,我們應該常常帶著愛心而來。」
對此,網民們評價,陳光標在災區的行動意義遠不僅僅在於張揚了其個人人格之魅,更重要的是,他立就了一面中國企業家擔當社會責任的旗幟。溫總理稱他是有良知有感情、心繫災區的企業家。
半個月前,陳光標、獲得了繼「中國首善」之後的更高稱號——「最具號召力的中國慈善家」。
重返地震帶很小心地問陳光標,你雖然不是災民,但是你所目睹的經歷的苦難場景比一般災民還多,你的心理沒問題麼?
陳光標淡然一笑,答:「這麼與你說吧,有好幾個晚上,我救人救得實在太累了,就躺在廢墟邊睡下了,身邊都是遇難者的遺體。我從來沒有覺得怕過。他們就像是我的孩子,我的兄弟姐妹。」
又問他,聽你成都的朋友說,你借了奧迪吉普趕去救災,結果負重過多,把車給壓趴了,結果修了半年多,有這麼回事吧?
陳光標這回有些不好意思了:「是呀,我們從北川出來,五座的車硬是塞了十個人,我抱著一個傷員,腿上還坐著一傷員,路又不好走。那時盡想著救人了!」
與他扯的都是些細枝末節的事,但是,都是他那些天奮戰在地震帶上的生動寫照。昨天,他開始了他的重返地震帶紀行。他要在四天內重走一遍那些曾經令他流淚、流血、流汗的路線:從聚源中學到都江堰中醫院再到都江堰幸福家園,從漢旺到東汽,從老北川到北川中學,從什邡到映秀再到汶川……這些都是地震最嚴重的地帶,當時他帶領60輛大型機械設備共挖出被埋人員6000多人,救活128人。
他還清楚記得,他在聚源中學親手救出2人,北川中學救出5人,北川曲山鎮幼兒園救出1人,北川茶廠救出2人,北川賓館救出1人,汶川百花小學救出1人。「我記得他們每個人的名字,這次希望都能會上一面。」陳光標輕輕說道。
這次,他帶給災區的禮物是2000臺電腦。他還帶來了200萬元現金用以設立留守兒童和老人、孤殘兒童基金。
除此之外,陳光標還有一個計劃。7月之後,一家他名下的公司將落戶成都,預計可以解決大約千人就業,也將是他為四川災區做捐贈的「定點企業」。陳光標鄭重地說:「我會將這家企業淨利潤的80%拿出來捐贈給災區。」(記者何黎文/攝)
陳巖:我還是原來的我要採訪被稱為「最牛志願者」的陳巖並不是件容易的事,不是因為他的「牛」,而是因為他實在太忙了。每天給他打電話,他幾乎都在不同的地方。但聽說我們要進汶川,陳巖卻執意送我們去,理由很簡單,因為危險。
從成都到汶川,不過100多公裡路,卻是災區中最難走的,山體時刻有垮塌的危險。而就是這條路,陳巖在抗震救災時連續走過7次。他堅信自己是把我們送進汶川的最合適人選,「我只是耽誤了一天時間,卻保證了你們的安全」。就這樣,我們與這位「最牛志願者」共同度過了在災區最難忘的33個小時。
Q:今年「512」這天,你會做什麼?
A:和彭露結婚,用我們的行動告訴所有人,「512」不會永遠是一個痛苦的日子,「512」也是一個重生的日子。
Q:如果此刻讓你許願,你會許下什麼願望?
A:一句話,過好每一天。
獎項不是我放縱的理由去年5月12日,大地震發生後,陳巖第一時間從成都趕赴災區,先後輾轉都江堰、漢旺、北川等地,連續奮戰、成功救出29名生還者,被人們譽為「地震中救人最多的志願者」。
由於在抗震救災過程中的突出表現,陳巖不僅成為了「十大感動中國賑災志願者」,還獲得了由團中央、中國青年志願者協會主辦的第七屆「中國十大傑出青年志願者」稱號,並被國家授予「全國抗震救災模範」的榮譽,獲得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章……陳巖說,這一年來,他已記不得到底拿了多少獎,曾經有一次在北京待了3天時間就領了8個獎盃,以致行李嚴重超重。但他卻從來不曾把自己當作英雄,當作明星,他說:「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志願者,所有的獎項,是記錄我的過去,不是我放縱的理由。」
陳巖曾經是成都一家公司的副總,每天睡到自然醒,到了公司就是在辦公室聽聽匯報、看看方案,對市場作出判斷,閒暇時就到茶樓,用筆記本上上網,或是和朋友喝茶聊天。一場地震將他的生活完全改變。
今年37歲的陳巖有著豐富的救災經驗。早在西藏當兵時,他就多次參與災害救援。後來,雲南麗江地震、1998年的特大洪水,他都以志願者身份參與搶險救災。「512」那天,他幾乎是想都沒想就奔向了災區。
抗震救災結束後,陳巖瘦了7公斤,臉上多了皺紋,頭上添了白髮。如今,陳巖有了一家新公司,卻很少有時間到公司去看看,他的大部分時間都在為災區奔波,而且他還多了一份新的工作——擔任四川省應急志願服務總隊的副總隊長,隊裡4800多名志願者,時刻準備著為突發事件、自然災害和各類公益活動服務。過著與一年前截然不同的生活,陳巖卻一直堅持「我還是原來的我」。他說:「我去抗震救災不是為了出名,我也不會因為出了名就改變自己。」陳巖堅定地說,他從不曾利用所謂的「名聲」為個人謀過一點利益,作為一名志願者,他只做志願者該做的事。
在「512」結婚詮釋重生去汶川的路都是山路,起初車並不多,陳巖把他的車開得如《頭文字D》中的「秋名山車神」一般飛快,又窄又險的山路,他竟然開到80碼過彎,看我們驚魂不定,他卻笑著說:「放心,沒問題,抗震救災的時候,時間就是生命,每回都這麼開,慣了。」
而進汶川的後半程路我們卻在堵車中度過。陳巖說,高速被震斷後,唯一的這條通道因為塌方、泥石流,路況非常差,「兩輛大車一交匯,就能堵上好幾個鐘頭」。堵車的時候,陳巖唱起了容中爾甲的《高原紅》,講起了他和彭露的愛情。
彭露,是他在東汽中學救出的一個女孩馬正弋的表姐。雖然馬正弋最終沒能救活,但陳巖和彭露卻因為抗震救災而相識、相愛,而後走向婚姻的殿堂。他和彭露的家現在安在德陽,陳巖說這是因為他救出來的孩子裡有4個在德陽讀書,為了方便照顧他們,他特地在德陽買了套二手房。「每個周末家裡就特別熱鬧,因為孩子們都回來了。」陳巖說,在成都讀書的「可樂男孩」薛梟放了假也常到他家住。
陳巖的個性很活躍,彭露則安靜,他說,這叫互補。每次和彭露通電話,他的聲音就特別溫柔。
他們選擇在今年5月12日這天結婚的事被媒體曝光後,有人支持,有人質疑,有人不解。陳巖說,這是他和彭露一起作出的決定。彭露與去世的表妹馬正弋感情很好,陳巖說,選擇在「512」這天結婚,就是要用行動告訴妹妹,「姐夫會挑起整個家庭的擔子」!「"512"對我個人來說,也是一個有著特殊意義的日子,我是在去年"512"以後走進人們視線的,我和彭露也是因為這場大災走到一起,如今整個災區正在重建家園,我想用我的愛情去詮釋這種重建,這是心靈的重建!」陳巖說,他想用他們的愛情,讓人們在這個充滿悲情的日子看到幸福的一面。(記者董立林/文 潘良幹/攝) (來源:錢江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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