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六塊錢追完了《我是餘歡水》最後三集,已經是凌晨2點。
當一干人被綁架,悍匪徐二炮讓眾人說出放過自己的理由時,劇中那個有吃性別紅利嫌疑的女性角色梁安妮說:
「必須放我啊哥哥,我是女生,我是弱勢啊」。
然後被劫匪反懟「少來這套,男女平等,你們不是哭著喊著要女權嗎,我給你啊」。
臺詞一出,我就知道,完了,惹禍了。
之後在上豆瓣搜大結局的影評才發現真出事了。因為臺詞裡亂蓋女權帽子,諷刺調侃的意味觸到了女權主義者雷區,導致大批「女權主義者」到豆瓣刷1分,《我是餘歡水》的豆瓣評分已經從原來的8.5分掉到了7.4分。短評前排都是一水的一星差評。
這次事件的行為有點類似於肖戰事件。同人創造者以肖戰為原型進行同人文創作,冒犯到飯圈,導致粉絲舉報同人創作平臺,最終變成兩個群體混戰。背後,其實是文藝作品表達的界限問題。
不同於某個自然人發表對女權(關於女權,偽女權,田園女權的定義本文不做特指)挖苦的言論,這次被針對的是一部影視作品中的一個虛構角色大反派劫匪的臺詞,且本劇的定位還是都市荒誕諷刺劇,本身沒有正劇那麼嚴格的邏輯跟合理性要求,很多角色都是工具人。
我們看《大話西遊》的時候會在意唐僧突然開口飆英文歌嗎?看《夏洛特煩惱》的時候會在意怎麼洗個冷水臉就能穿越時空?看《羞羞的鐵拳》的時候會在意遊泳池通電就能男女互換身體?
同樣在《我是餘歡水》裡就更沒必要去探究這個屌絲逆襲的故事的合理性了。誰還不知道跟《西虹市首富》一樣,這不過是個滿足屌絲意淫的爽劇呢。你以為我不知道,尹天仇和如夢,都死在了送外賣的那天。
對我來說,《我是餘歡水》前面三集是現實主義,後面都是魔幻主義。它所呈現的貼近現實生活裡中年男人的落魄生活的就是得癌症前的餘歡水,那個才是人人皆笑且人人皆是的餘歡水。
文藝作品所表現的不同人物,自然包含不同角色的觀念,但並不意味著創作者就認同這種觀念的合理性。就像我們拍關於奧斯維辛集中營的電影,並不意味著我們認同法西斯主義。我們拍《少年的你》不意味著我們認同校園暴力。
按照批駁者的邏輯,我們就再也不能用表現黑暗來批判黑暗。當我們批判黑暗時,卻無法明確黑暗的樣子。
一件事情需要經過充分曝光和討論,在意見的自由市場裡經歷理性的思辨,才能贏得更多人的共識。先脫敏,而不是三緘其口,語言暴力最終不能帶來理解,而是更大的鴻溝。
從伍爾夫到ME TOO,女權運動近年來如火如荼。本質上和黑人追求跟白人的平等權利,同性戀群體追求與異性戀群體的平等權利是一樣的。這是人類文明進步的體現,現在,再表達異見,爭取權利的時候,TA們不會再被沉湖,不會再被燒死,不會再被屠殺。
雖然這樣,但僅僅這樣是不夠的。
我理解客觀處在相對弱勢地位的女性對自身追求權利平等的訴求的維護,也理解激進的矯枉過正可能讓自身意見更快地放大被對方接收到。
同時作為男性,我本身也沒有一個合適的身份來勸告女性要理性。因為那姿態看上去真的很屌癌。
我不反對並且很支持女性為爭取平等權利而發聲。我只是反對假借女權名義行幹涉文藝創作,實行網絡暴力,搞批鬥株連無差別攻擊那套東西。激進經常綁架理性,以破為立,那是成本最大的改良。
女權運動的主要取決於女性自身是否能突破自我既有的認知和前期社會化經驗。
《大法師》裡,解放的花生人,獲得自由,第一件事就是,殺掉那些不肯摘下假眼跟他們一起起義的舊時代花生人。被長時間洗腦,習慣被剝削和壓迫的生活,在時代變換的時候,被裹挾著,喪失了自主選擇的權利。
那些不肯剪辮子的滿清遺老,那些已經習慣相夫教子,三綱五常,三從四德,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女性。出於慣性,一邊享受女性的紅利,一邊又要推翻跟紅利背後的男權邏輯。不能再說女士優先,不能再設女司機專用停車位,不能再鼓勵女性化妝。任何的差別對待,都跟平等權利相悖,承認了女性的弱勢地位。
女權運動的最終目的是平權,而不是特權。不是要騎到誰的頭上,那不過是屠龍少年的故事,開始另一個黑暗的輪迴。如果都用這種對抗思維來解決紛爭,曼德拉就不會建立什麼真相與和解委員會。關於宗教,種族,性別的戰爭永遠也不會停下來。
《犬之島》裡分貓權主義和狗權主義,任何一方壓倒另一方,或代替另一方的統治,都不是什麼好事。
用人類的智慧尋找平衡點,解決問題,而不是製造問題。對過往的歷史我們不迴避,對當下正在發生的不公我們零容忍,對未來我們採取更多的制度性措施預防和保障。如此才能讓女性的生存環境得到改善。
自古以來,女性常常處在受壓迫的地位,哪怕是現代,我們依然能看到聽到很多事件,N號房的性虐待,深網上的女性人口販運買賣,以性為目的的職場潛規則,家庭暴力,養女案和嫖宿幼女案裡對未成年女性的性壓迫性剝削。
即使在自詡文明的現代,女性在社會中依然處在十分弱勢的地位。沒有穿衣自由,被要求化妝,被特意問及怎麼兼顧事業和家庭。
社會環境對女性並不寬容,面臨比男性更苛刻的眼光和規範,她們的個性和事業發展都是受到很大限制。這源於我們社會化初期對性別意識的規訓。
男性和女性權利關係的建立,受生理,經濟多方面的影響。起點甚至都不是生理差異。社會學家和人類學家研究過原始部落的人口特徵,發現也有部落完全由女性承擔重體力勞動,而男性負責帶孩子和採集。這個部落的女性長得也比男性魁梧有力。因此生理差異導致社會分工,使男性主導資源分配,從而開啟男權社會發展的路徑本身起點就值得懷疑。
不管起點如何,不可否認的是分工確認後,男性和女性的發展路徑都朝著自我不斷強化的方向,形成規矩,在我們社會化的過程中,會被一遍一遍地強調社會性別。因為之前的權利結構已經為男性和女性都規劃出一套屬於TA們各自的行為規範。男人必須是勇敢的,有力量的。女性必須是溫柔的。給男孩子買飛機坦克這種涉及力量的玩具,而給女孩子買洋娃娃花花這種裝飾性禮物。
這些性別的建構裡,有道德,有刻板印象。
平權運動的最終目的,不僅僅是剪掉人們頭上的辮子,更要剪掉人們心中的辮子。儘管有法律禁止種族歧視,有法律給同性婚姻合法地位,有勞動法保障工作中的性別歧視。但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翻越並不容易。
在原有權力體系裡,被壓迫的也不單單是女性。鑿壁偷光,十年寒窗,懸梁刺股,出人頭地,出將入相,光耀門楣,從來都是懸在男性頭上的劍,使他不敢停歇,不敢怠慢。發瘋的範進,被奚落的孔乙己,表面上看是科舉制的犧牲品,背後都是對男權社會的獻祭。
當男性主導社會時,社會也會對男性提出要求。要更多權利,就要承擔更多義務。所有指向女性的成見的反面,都是對男人的成見。
女生哭卿卿的刻板印象背後,是男人刮骨療傷也不敢哼一聲,怕被人恥笑了去。二桃殺三士,面子比生命重要。女人因守節而寡,男人因守節而死。當戰爭機器開動的時候,需要的是男人的屍體去填。如果說女性是被男性壓迫剝奪,那麼男性是被什麼壓迫剝奪。
婚姻市場上,男性女性各自的競爭力。(其實我挺討厭婚姻市場這個詞,也討厭薛兆豐用通俗易懂的經濟學原理來解釋婚姻的利害關係。)男才女貌。男人看才幹和能力,女人看相貌和姿色。正是這種的價值觀,讓女人傾向於打扮裝飾,而男人傾向於升官發財。
一方面物化淺薄化了女性,一方面牲口化了男性,因此才會有那麼多中年男人的崩潰。餘歡水正是達不到世俗意義上給成功男人的定義而被恥笑和背叛。同事嘲笑他,妻子綠他,朋友騙他,鄰居欺負他。
很少有人會同情男人,因為他自身所在的強勢地位。男人所有的努力奮鬥成功都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背後是對女性事業的忽視和不認可。男性被放在道德的熱鍋上,為自己所在的位置付出代價。
我們要的不是男性的強權或女性的強權。只是平衡和相互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