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來,被稱為「陸老神仙」的陸谷孫,主要從事英美語言文學的教學、研究和翻譯工作,專於莎士比亞研究和英漢辭典編纂。在眾人眼中,他不僅是毫無爭議的「神翻譯」,更是備受尊敬的長者。
今天,有一條令人感到遺憾的消息:
陸谷孫,1940年出生於浙江餘姚,1962年畢業於復旦大學的外語系。復旦大學外國語言文學學院教授、博導。上海翻譯家協會理事、中國作家協會上海分會會員。主要從事英美語言文學的教學、研究和翻譯工作,專於莎士比亞研究和英漢辭典編纂。主編《英漢大詞典》、《中華漢英大詞典》,著有《餘墨集》,譯有《幼獅》,撰有《逾越空間和時間的哈姆雷特》等論文40餘篇。他曾多次應邀參加上海市重大經濟或文化國際會議,擔任主要口譯,多次為上海市市長筆譯講演稿,並擔任1990年出訪香港、新加坡的上海市經濟代表團首席翻譯。
自1970年代起,陸谷孫參與了《新英漢詞典》、《英漢大詞典》以及《中華漢英大詞典》三代雙語詞典的編寫過程。其中,他主編的《英漢大詞典》,獲得了國家、上海及分類學科特等、一等多項重獎。早年間,他編辭典經常到「走火入魔」的狀態,每天看12頁校樣。白天上班已經辛苦到「腦子不好使了」,晚上下班回家先用白蘭地「潤滑一下緊繃的神經」,緩過神來繼續校對。就在2014年,古稀之年的陸谷孫還在修改《中華漢英大詞典》的校樣。當時他看到紙上密密麻麻的修改標記,覺得「整個人都像在跟所剩無多的時間(borrowed time)賽跑」。
陸谷孫1957年考入復旦外文系,而後走上講臺,在經歷文化大革命後被派去編著《英漢大詞典》,一編就是40餘載春秋冬夏。傳說在歐洲,懲罰一個人可以讓他去編辭典,但編辭典卻成為了陸谷孫鍾愛的事。
他不是躲在家裡工作,就是和學生在一起,幾乎謝絕一些社交活動。他曾說:「我是真心地不希望拋頭露面,我希望躲在我的『洞』裡,你們也不煩我,我也不煩你們。『Leave me alone』(別管我)是我的哲學。」
有人稱他為孤獨書生,但他不怕獨處,並且享受孤獨「分泌」和「催化」出的靈感。也因此,復旦大學的學生暱稱他為「陸老神仙」。2012年,復旦學生自發票選「復旦十大傑出教授」, 執教復旦外文學院40餘年的陸谷孫排名首位。
雖然也曾對教育環境也有不滿,但陸谷孫選擇繼續留在復旦任教。儘管妻女已經移民外國,而他卻要留守在自己熟悉的土地上。
「不是因為我留下了有什麼大錢可以賺,而是實在因為我就應該屬於這裡……你說是家國情懷也好,故園情結也好,總之這是很難描述的情感,像臍帶一樣無法割斷。一到秋天,秋蟲鳴叫,這時故鄉的草木風物,那聲音顏色光線融合成的氤氳,就像海妖的歌聲一樣,有說不出的牽引力,即使遠行,也要催著你回來。」他曾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說。
陸谷孫曾用莎士比亞劇中人物哈姆雷特的一句話來形容自己——我可以置身在胡桃殼裡,卻是無限的主人。
文/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周凱 張茜
在媒體報導中,對陸谷孫最常見的稱呼便是:「陸老神仙」。為何大家會這樣稱呼他?陸谷孫的弟子——復旦大學英語系教師、自稱「文冤閣大學士」的朱績崧在一篇文章中說到:
陸谷孫在課堂上 圖片來源於復旦研究生
這個綽號,是上海譯文出版社一個編輯姐姐起的。或許有時陸老師給人的感覺確是有點「不食人間煙火」。從復旦大學外文學院首任院長的職位上退了下來,他更有理由對文山會海說「不」了。這兩年,每當我拿著某些所謂學術機構的大紅燙金邀請函,去他家「洞府」(老宿舍樓底層,採光欠佳)領「法旨」時,他總是慢悠悠,篤姍姍,抽出一根硬中華點上,等煙濃得要他眯上眼時,才吐出一句「我看還是算了吧,儂去幫我尋只理由——這樣,就講我去美國探親了!」
我心裡總要一沉:「又是『探親』啊?上個號頭用過一次了,好伐!人家要想儂哪能一直不回來的呢。」
「反正儂幫我想一個說法就是了,我還要寫《南方周末》的專欄文章呢!編輯朋友又在催沒貨了。」他很不耐煩的,雙魚座。
不喜拋頭露面的老先生卻特別喜歡和年輕人打交道。像同學們一樣,他還玩起了微博。把學生們送他的花名「陸老神仙」用做帳號,並因此給自己找了個「新工作」——在微博上回答網友們在翻譯中遇到的疑難雜症。
見年輕人常在網上把「同學」喚為「童鞋」,「陸老神仙」便有樣學樣地在微博上自稱「老鞋」。
起初,這位「陸老鞋」只在小範圍內和自己的學生在微博上探討「小清新」、「剩男剩女」以及「萌」、「××控」等新興詞,或是網絡語該如何準確翻譯成英文。漸漸地,越來越多學生和網友遇到英語問題就@陸老神仙。
和年輕人的「交情」也給了陸老先生很多學術上的靈感,他編的《中華漢英大辭典》當中,「爆表」、「大媽」、「點讚」、「給力」、「谷歌眼鏡」、「過度包裝」、「腹黑」……這些新詞全部收錄,別具一格又兼收並蓄。
「陸老神仙」的翻譯是一絕,近年來,每當網絡上冒出來很多新詞、或者新冒出來一批流行語,就有後輩去向他討教翻譯。這些用語詞典裡沒有,陸老神仙就給出他的譯法,和眾人切磋。
怎麼翻譯「雙引擎」和「眾創空間」?陸老神仙曾回覆說,「雙引擎肯定是飛機的比喻,那就set in motion或kick-start the twin engines。眾創空間的話,zhongchuangkongjian?room for collective innovation。」
對於編寫《中華漢英大字典》,他曾說「委實是重任在肩,無暇也無意旁騖,但難以推脫『死纏爛打』型小編『沒完沒了』的邀請,勉強以老朽有限的能力和知識儲備回答一趟問題。」
而關於網絡新詞可否收入字典的問題,陸谷孫的回答是,主要根據詞的熱度做判斷,比如「屌絲」這個詞,就是收入詞典的。其一是因為去年百度統計,這個詞有4110萬的頻用度,人民日報也不避諱;另一個原因,這個詞譯成英語,像loser、underdog、dumbass都很恰當,特別是「屌絲文化」對應「culture of angst」,簡直是說到了屌絲的本質。
受人尊敬,除了因為他的翻譯才華,更是因為人格魅力。
據媒體報導,陸谷孫是個徹底的文人,他不願自稱學者,他說自己只是個知識分子。一間復旦教師宿舍,一堆寫滿英文的稿紙,一部厚達幾十公分的詞典,一幕盪氣迴腸的《李爾王》,一首普希金的詩,一曲收音機中的柴可夫斯基,便是陪伴他一生的摯友。他的語錄也足以顯示其精神世界:
「我覺得知識分子有一個特點,就是精神上要做貴族,生活上可以草根一點。」
「一個好教師一定要有表現欲,我承認自己有表現欲,甚至『一腔老血還會激動』。」
「好多東西我都是受了莎士比亞的薰陶,他也培育了我孤傲的精神。我特別喜歡哈姆雷特的一句話:我可以置身在胡桃殼裡,卻是無限的主人。」
「即使職稱的光環去盡,我還是我:書還是愛讀的,文章還是要寫的,人文關懷不會失落,學術的熱烈追求和思辨的縱深薰修永無止境。所謂「閒雲野鶴」者,也決非空睇風雲,長唳無已,而是對眼下急功近利狂躁進取的一種間離,對煢迷鬧汩的一種自我惕勵罷了。」
對於中國人創新精神,他也曾發表過自己的看法。很多人都喜歡調侃中國人的Chinglish Words,但是陸谷孫卻在微信號「復旦外語」上發表的一篇的文章中提到:「都說我們中國人缺乏創新力,看了下面這張詞表,你不能不佩服構詞者的創新力。我敢說,『達人'們對下面列出的詞,都已熟悉,說不定有些還是他們首創的。造出這些詞的人,英文造詣肯定相當不凡。但我還是擅自改動了幾處中文釋義,有的加了簡單評語,並以我的主觀判斷,給可能在英文裡「存活」的幾項——要是不斷被人使用於語篇中的話,打了個鉤子。"
被排字工人戲稱為「打翻墨水瓶」的詞典校樣 圖片來源於復旦研究生
文中,他提及了27 個才華橫溢的Chinglish Words,其中部分包括:
1、 Smilence 笑而不語
2、Suihide躲貓貓
3、Antizen 蟻民
4、 Z-turn 折騰
5、Emotionormal 情緒穩定【谷註:normal 還是 stable?】
8、Halfyuan 五毛
6、Circusee 圍觀者
7、Vegeteal 偷菜 【谷註:vegesteal如何?】
8、Niubility 牛逼
9、Propoorty 房地產
10、Stuck market 股市
11、Livelihard 生活
12、Stupig 笨豬
在發表這篇文章時,編者曾有這一段開篇語,大致意思是:之前推送過的陸谷孫教授著述的所有文章,都是在他浩如煙海的著作中自作主張地選擇刊登。唯獨這篇不同,這是在陸老神仙的命令之下選出推送的。
陸谷孫說,發這篇文章,也是希望他的學生,一不要學歷造假; 二要看透學歷這東西。來看看文中陸谷孫都對後輩說了些什麼:
陸谷孫與父親陸達成在杭州西湖 圖片來源於復旦研究生
1、破格提我,說實在的,大出意料;將我拉下,順理成章。我記得當時就是這樣向上面表態的。
2、破格提升後,人模狗樣地被邀往江西大學、杭州大學、上海交通大學等處「講學」,肚子裡本來就這麼點貨色,當然還是以提倡實用為主,最多涉及一點葉斯珀森與傑斐理•裡契來華之後開始「惡補」的交際語法之比較而已。那些小兒科的東西,在語言學家楊惠中教授和老友任紹曾兄面前擺弄,不啻是「不自量力」,「班門弄斧」。
3、我在這裡把自己提升的真實情況寫出來,無非表明一點:我當年提副教授就有爭議;提博導更是硬性擢拔;如以今天的標準度量,無一合格。但即使職稱的光環去盡,我還是我:書還是愛讀的,文章還是要寫的,人文關懷不會失落,學術的熱烈追求和思辨的縱深薰修永無止境。所謂「閒雲野鶴」者,也決非空睇風雲,長唳無已,而是對眼下急功近利狂躁進取的一種間離,對煢迷鬧汩的一種自我惕勵罷了。
記者 周凱 張茜,編輯/駱沙 綜合整理自微信公眾號匯演(作者/ 閔瑞 姜方)、復旦外語、文匯教育、復旦大學、復旦研究生、中國教育報 ;復旦大學新聞文化網、復旦大學外文學院網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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