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要從這裡回到神話。符號學已經教導我們,神話有給予歷史意圖一種自然正當化的任務,並且使偶然性顯得不朽。目前這個過程正是中產階級意識形態的過程。如果我們的社會客觀地成為神話意指作用的特權領域,那是因為神話在形式上是定義這個社會的意識形態轉化的最適合的工具:在人類傳播的所有階層中,神話操作反原理到假原理的轉化。
世界給予神話的是一個歷史性的現實,甚至可以人類生產或使用它的方式回溯一會兒;而神話所回報的是這個現實的自然意象。正如中產階級意識形態,是由名為「中產階級」的放棄所定義,神話是由事件的歷史特質損失所組成:在其中,事件失去了它們曾被製成的記憶。這世界以介於活動和人類行為之間的辯證關係而進入語言;它來自本質和諧所展示的神話;一套魔術的把戲已經開始;它已經將現實內外翻轉過來,它將本身的歷史掏空,並且用自然填充它,它已從事件中移開它們的人性意義,而使它們能意指作用人類的無意義。神話的功能是要掏空現實:它確實地是一種無止的湧出、流失,或許是蒸發,簡而言之是種可覺察的缺席。
現在,在中產階級社會中完成符號學的定義是可能的:神話是去政治化(dépolitisée)的言談。你必須更深一層自然地了解政治,有如在真實與社會的架構中描述人類關係的整體,也以他們製造這個世界的能力來描述它;尤其你必須給予前綴詞dé積極的價值:在此,它代表一種操作上的行動,不斷地具體化反叛。例如,在黑人軍人的個案中,所要剔除的從來不是法國帝國性(相反地,必須實現的是它的存在);簡而言之它是偶然性的、歷史性的:是杜撰的殖民主義特質。神話並不否認事件,相反地,它的功能是談論它們;它簡直是純化它們,它使它們無知,它給它們一種自然的和不朽的正當化,它給予它們一種清晰度,那不是解釋的清晰,而是事實敘述的清晰。如果我敘述法國帝國性的事實狀態而不解釋它,我將發現它是自然的而且毋庸多言的:就會消除疑慮。在由歷史進到自然時,神話經濟地運作:它廢除了人類行為的複雜性,它給予它們本質的簡單,它遠離了所有的論證,而回到任何立即可見的情況,它組織了一個沒有矛盾的世界,因為它沒有深度,這個開敞的世界沉迷於顯明的現象中,它建設了一種極為幸福的明晰狀況:事件似乎是自動意謂著什麼。
然而,神話是否總是一種去政治化的言談呢?換言之,現實一直都是政治性的嗎?為了要使事物變成神話性,自然地談論事件夠嗎?你可以用馬克思來答覆,最自然的物體含有一個政治的軌跡,然而,無論如何虛弱與無力,人類行為多少有記憶存在,該行為已經產生、裝備、使用、限制或拒絕了它。語言——客體會說出事物(les choses),可以很輕易地展現這種軌跡;元語言(méta-language)要提及事物(des chose)就不那麼簡單了。現在,神話總是在元語言的標題之下——它所實現的去政治化經常伴隨著已自然化的背景,由一種用來讚頌事物的通用元語言來去政治化,而不再執行它們。不消說,神話扭曲它的客體所需要的力量,在一棵樹的情形中比在一個蘇丹人的情形中要來得少;在後者的情況中,政治的負載非常接近表面,若要驅散它,需要大量的人造自然;在前者的情況中,它是遙遠的,被一整個世紀老舊階層的元語言所純化。因此,有所謂強大的神話和虛弱的神話;在前者中,政治的能量是立即的,去政治化是突然的;在後者中,客體的政治特質已像顏色般褪去,但即使最輕微的事物也可以粗魯地帶回它的力量:還有什麼比海洋更自然?還有什麼比《失去的大陸》電影製片所讚頌的海洋更「政治」的?
事實上,元語言為神話構成一種保護區。人和神話間的關係並非建立在真理,而是在使用上:他們根據需要將其去政治化。有些神話的客體會暫時進入休眠狀態;它們正比模糊的神話概要好,後者的政治性負載仿佛幾乎是中立的。但這只能顯示它們的處境已引起此一現象,但並不意謂它們的結構有所不同。我們的拉丁文法範例就是這個情形。我們在此必須注意,神話性言談作用在一種早已轉變的材料上:伊索的語句屬於文學,它在一開始就被神話化了(因此是無邪的),因為它是小說。但要測定神話操作的現實掏空情形,可以暫時將這條鏈上的第一個名詞取而代之,成為一種語言—客體:你可以想像當動物發現自己轉變成文法範例時真正的社會感,它甚至變成了一個前置詞!為了要測量一個客體的政治負載和擁護它的神話性空洞,你不能從意指作用行為的觀點來觀察事務,而是從能指、從已被掠奪的事物的觀點來看;在能指之中,是要由語言—客體的觀點,也就是意義的觀點來看。無疑地,如果我們諮詢一隻真正的獅子,他會堅持文法範例是一種強烈去政治化的狀態,儘管他是最強壯的,是完全政治性的法律學會使它成為獵物,除非我們面對的是以責任形式將他的力量神話化的中產階級獅子。
你可以清楚地看見,在這個情形中,神話的政治性與意義來自它的處境。就我們所知,神話是一種價值:若要將它的範圍極精確地規則化,就需要修正它的環境和它所發生的一般性(以這不確定的)體系。在這個情形中,神話的領域被簡化至一個法國中學的第二形式。但我想,一個被獅子、小牝牛和母牛故事所迷住,並經過想像的生活回到這些動物現實的孩子,也不至於比我們使一隻獅子消失成一個謎語,更不會欣賞故事。事實上,我們都只因為這個神話不是為我們而寫,就視它為無政治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