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欄的話:
國有難,召即來;民有惑,立解之。記者,在現場、在基層、在路上,有所為,有所不畏。
在此次眾志成城抗擊疫情的狙擊戰中,新華報業傳媒集團眾多記者不忘使命、踐行四力,不辭勞苦、逆向而行。很多記者放棄了休假,加班加點,為的是給讀者提供更快更準最一線的信息。還有的記者就算堅守在家,也有著他們的故事和思考,為抗擊疫情作出自己的貢獻。
在變局中堅守初心,在堅守中秉持公義。記者,是時代的提燈人、眺望者。即日起,交匯點新聞開設《記者手記》欄目,真實記錄非常時期新聞工作者的親身經歷、感悟心得。敬請關注。
願孩子銘記 煙波江上無人愁
予觀夫巴陵勝狀,在洞庭一湖。泱泱洞庭,壯美浩蕩,之南,是湖南,之北,是湖北。與嶽陽樓隔水相望的黃鶴樓,不會想到,這個庚子年它沒有迎來如潮的人流,平靜寂寥中,銜遠山,吞長江。
豆(兒子的小名)沒有去過武漢,四年級時教科書上學過各個省的簡稱與省會,他考完試後忘了大半。但是今年,他深深記住了武漢,自己熟背的崔顥的《黃鶴樓》,原來就是對這座城市的描述:只願「黃鶴一去再復返,煙波江上無人愁」。
黃鶴樓。新華社資料圖
一 居安思危,「怕死」是對生命的尊重
對孩子來講,這個春節發生了很多他們不能理解的事。
旅遊取消,不能出門,要戴口罩,假期延長,豆會突然冒出一句:我怎麼覺得有點害怕。
我們活得太容易。
和平年代,孩子們看到的、聽到的、感受到的世界,沒有災難。即使教科書上會有戰爭會有疫病,但對於在優越環境下生活的孩子來說,那些就是知識點,熟背它們,在考試中變成分數,回家就會得到爸爸媽媽的讚揚、同伴的羨慕。
我們的孩子需要居安思危,這個春節,他們上了很好的一課,他們開始關注每天的新聞,關注世界正在發生什麼。
英國人霍布斯認為人類有兩個天性。一個是絕對追求快樂,就是弗洛伊德所謂的絕對追求快樂的「本我」。此次事件的起因,可能正是人類無限追求口腹之慾吞下的苦果。
但如果只有這一個天性,我們早已萬劫不復,所以,霍布斯說人類虧得有第二個本能——害怕突然死亡。
為什麼你拿到一杯水,會先淺嘗?因為你怕被燙到。為什麼你看到想要的東西,不會馬上去拿?因為怕受到懲罰。
「怕死」絕不是怯弱,這恰恰是你的敬畏之心和對生命極大的尊重,也是我們人類延綿至今的重要品質。
所以,在你們刻苦學習的同時,記得常常抬眼看世界,看這個世界的過往、現在與未來。
我給豆講過胡塞尼的小說《燦爛千陽》,1979年之前女主角萊拉擁有幸福的家庭、疼愛她的父母,和現在的豆幾乎一樣,可是突如其來的戰爭顛覆了她所有生活。
我們和豆一起看了重映的《美麗人生》,在約瑟亞5歲生日這一天,二戰爆發,讓一個令人羨慕的三口之家命運完全改變。
我和豆都喜歡的16世紀畫家老勃魯蓋爾,筆下不僅有美麗遼闊、生機靈動的《雪中獵人》,還有陰鬱可怖、屍橫遍野的《死神之凱旋》,恰恰是十四世紀鼠疫流行歐洲的記錄。
我們很幸運,和平的年代,強大的國家,之前的生活無風無浪。
但是歷史與現實告訴我們,尤其告訴作為接班人的孩子們,請居安思危,請時刻準備著,增加知識儲備的同時,清晰這個世界每天正在發生什麼。
武漢長江大橋。新華社資料圖
二 善良自塑,是人不同於萬物的天性
2003年我們經歷過,今年,是豆第一次經歷這樣的事,這幾天,他常常會問我們當年的情形。
其實,人類發展到今天,必然會遇到無數的劫難,在我自己可數僅有的幾次經歷中,越來越發現一個真相,很想告訴孩子們。
教科書說,人與動物的最大區別是會使用工具。然而,在大災難中我們真正感受到:人不同於萬物的本性,是善良自塑的天性。
善良,一次次讓我們在突發的災難中得到自我救贖。
武漢大學人民醫院東院區90後神經內科護士單霞,為了節約穿防護服的時間,剃光了及腰長發。這個美麗的姑娘說,頭髮沒有了可以再長,現在首要問題是保護好自己的同時,盡力量去救更多人。
南京鼓樓醫院呼吸科副主任醫師莊誼馳援武漢,他說,因為武漢向東五百公裡,高鐵三小時就可到達的地方,是我父母妻兒所在的家鄉,南京。保衛武漢,就是保衛南京,保衛全中國乃至全世界的安全。
武漢小夥林晨實拍武漢封城後的24小時,供全網新聞使用,視頻所得收益全部捐贈。他說,大家都想讓城市好起來,特別感謝還在堅守崗位讓城市正常運轉的人,特別特別是最一線的醫生,等大家都好起來,我們春天見。
數批境外旅遊團因武漢航班取消停留南京,面對這些「空降」的不速之客,南京人用「南京溫度」融化了他們心中的忐忑和擔憂——不眠之夜,南京護你。
南京致遠初中初一的語文老師們編制了一份特別的延長假期作業——開往春天的地鐵,每天在家長群和孩子們互動,指導閱讀和學習。老師們說:合理規劃,用行動來說話,眾志成城,春天已在路上。
特殊的、難熬的日子裡,每個普通人發自內心的善良匯成溫暖的光輝,讓我們看到人性深處的本性,這是孟子曾說的惻隱之心,這是王陽明所說的良知。
作為孩子,也會因為自己的善良,成為大事件中的一份力量。
你們每一次外出認真佩戴口罩、用心處理垃圾,就是一份善良;你們給依舊堅持在一線工作缺少保障的叔叔阿姨,遞上一隻口罩就是善良;你們提醒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不串門不聚會,陪你一起鍛鍊身體就是善良;你們認真學習儲備知識,看新聞、不信謠、講科學、勤思考就是善良;你們用心感受,記錄下這段日子發生在身邊那些感動你的事和人就是善良。
到春暖花開時,你們會得到善良回贈的禮物,看到一個自我重塑後的自己。
三 專業責任,迸發出強大的創造力
最後,還想給孩子們講一段真實的歷史。
十四世紀,歐洲黑死病造成人類歷史上巨大的災難,但從另一個角度來說,卻也是人類革新最直接的推動力,不僅推動了醫學的發展、科學技術的革新,義大利作家簿伽丘作為親歷者所寫的《十日談》,還成為文藝復興運動的宣言書。
生於憂患,死於安樂。
安逸的日子裡,人們只是一個個相對獨立的個體;困難面前,所有人成為命運共同體,迸發出強大的創造力。
這些天,不斷看到醫生們奮戰在一線的感人畫面,我和豆常常熱淚盈眶。
每天面對高度危險,與家人隔離,超負荷工作,這些醫生每一個都可以提出辭職,可是他們為什麼沒有?這並不是僅僅是奉獻精神,他們之所以在這場戰役中發揮不可替代的作用,來源於他們的專業自信和職業責任。
正如豆問我:如果派你去武漢一線報導,你會去嗎?我沒有猶豫:當然會去。
解決問題的關鍵不是頭腦發熱,而是出於對自己專業的自信,以及對這份職業的責任感。
84歲的鐘南山院士來到武漢,他說的每一句話,全國人民都無比信任,03年他就說過:把重病人都送到我這裡來。
陸軍軍醫大學醫療隊馳援武漢金銀潭醫院,隊員張麗敏說,全體科室人員都積極報名,但是我堅決申請寫請戰書,因為我有豐富的防疫治疫經驗。
我們看到,大批曾經有著03年治療經驗的醫生護士再次成為主力軍,專業過硬業務優秀的年輕人成為新生力。
所以,親愛的孩子,這個格外悠長的假期,不妨認真思考一下你自己真正的熱愛在哪裡,未來,你會成為哪個領域的專業人才,你可以承擔多大的職業責任或者社會責任,當這一代為你們遮風擋雨頂在災難前面的叔叔阿姨老去的時候,你們又能夠為美麗的祖國、你們的後代做些什麼,創造出更加值得書寫的歷史。
無論如何,這是個特別的春節,所有的孩子會銘記。
希望,待到春和景明時,我們又可以看到武漢這座美麗的長江之城,波瀾不驚,上下天光,一碧萬頃。
作者 劉穎 南京晨報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