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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字｜譚麗娟
「我的孩子好乖的，好乖的，好乖....眼前這幾近崩潰的媽媽還在這樣重複這句話，每一個乖字都沉沉地打在我心上
中午吃飯時候經過六院(精神衛生研究所)門前，看見一個外地婦女滿面淚痕地在門口使勁抓自己頭髮，痛不欲生，我不由得上前問她是不是有什麼難處。我只是一問，她就「哇"地號啕大哭起來，踉蹌地撲過來:「我的女兒丟了! 我的女兒丟了啊!」我扶住她，讓她慢慢講。她這一哭，周圍一下圍攏許多人。
這位媽媽看起來心力交瘁，而且語無倫次，好半天才說清:她女兒患精神分裂症，本來她是帶女兒來六院看病，昨天下午她取藥的工夫，女兒就自己走出去丟了。孩子二十六歲，正重感冒高燒，錢、證件、手機、食物什麼都沒帶在身上!媽媽在北京誰也不認識，也不知道怎麼辦，昨晚就這麼在街上找了一夜喊了一夜，今天沒有辦法就又跑回六院門口。已經報警了，但走失二十四小時才出動警力，而這一天，不知女兒會發生什麼。
大家七嘴八舌地議論，關切中卻也不免責備:「別哭了，要冷靜。你怎麼就那麼不小心，精神病的孩子怎麼不看好，身上怎麼能什麼東西都不帶.聽多了我不得不打斷聽來有點刺耳的關心，這麼問下去，怕媽媽也要瘋了。問她報警了嗎?調醫院的監控錄像了嗎?有不少人紛紛願意解囊，有些拍照幫著發微信。媽媽已經哭崩了:「我不是要錢啊，我就是需要找孩子啊!」雖同情但終究愛莫能助，人群漸漸唏噓退去了，剩下另外兩個男士和我商量辦法。媽媽有女兒的照片，我們後來到複印室打了幾百份傳單，她這兩天可以擴散。又商量幫著放到電臺的尋人啟事中去，但查詢這啟事必須尋人者拿證件親自去廣電總臺。看她這狀態怕也去不了，我看離下午上班還有點時間，就乾脆開車直接帶她過去登尋人啟事。
路上一直很堵。我邊開車邊寬慰她，詢問她孩子的情況。媽媽特別害怕的是孩子被人販子拐去或被挖了器官去賣。我說北京最近兩會治安還算好，這樣的可能性倒不大。現在火車飛機包括進出京的車輛都查得嚴，孩子二十幾歲了也不容易帶出去。
我幾次詢問媽媽孩子有什麼特點，什麼情況下才能表現出不正常。心想這孩子若是早點表現出不正常，比如渴餓極了去偷搶別人東西吃或有異常舉動，她越早表現出不正常，就越有被人報警找到的可能。而若她表現正常，恐怕是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一天無食無水又高燒，若走到無人的角落暈倒，真不知會不會有危險。
媽媽卻神情恍惚地說:「我的孩子很乖的，很乖的，很乖的，不傷人的.」看到街上有穿相似衣服的，媽媽會突然想打開車門跳下去找，幸好車門已反鎖上。媽媽只是講孩子很乖的。我問得也有點急了:「你孩子現在不乖才能被找到，知道嗎?」媽媽哭著說:「她這孩子真的就是不知道求助，不知道找人的，她再難受也只會自己一直忍著忍著。」我問:「渴極了也不會找人要水嗎?」媽媽說:「不會，她不找人的，就怕她渴極了看到河水去喝也不會找人要.我的心一沉:天!怎麼就乖到連求生的本能都沒有了!到連命丟了都不知道啊!
一路上安撫著這媽媽，她漸漸冷靜了些，說起來她女兒是怎麼從正常到精神分裂的。
講女兒發病經過，媽媽的語氣裡依然有絲曾經的自豪。她的女兒，以前特別優秀，特別特別乖，學習很好，又長得好看，很多人美慕，也是她家的希望，但十六歲那年，在學校上廁所，被男生偷看，這事被人恥笑誤解。他們又找學校理論，學校態度也不好，這事在家裡和學校間傳來傳去，最後孩子受了刺激，崩潰了.媽媽說那個學校校風不好、打官司艱辛，她們家裡家風很好，孩子從小就特別規矩懂事的，被學校害了.我卻在想，是怎樣的教育，讓一個孩子，能把一次被偷看，這樣一件並不大的事情，就當成天大的恥辱而崩潰!
聽著媽媽說家風的嚴格，我的心裡就在打冷戰。這悲劇，怕早是在家庭教育裡埋下伏筆了。規矩、道德過早過多地灌輸，就是在孩子的心裡埋雷。那往往就是在告訴孩子，這世界有多麼可怕，有多少不能碰。令大人欣慰的「乖」的表象下，孩子卻是在雷區裡穿行。本來是一樁小事，卻漸漸變成孩子心裡天大的恐懼，一旦碰上，就像將面對無窮盡可怕的後果。當一個小挫折對孩子看來已經成為了天大的壞事，那不小心碰到，她的精神世界就會崩塌。嚴格的規則教育，就是在播種無窮的挫折和恐懼。我問那孩子怎麼就確定是精神病呢?開始什麼表現?媽媽說，以前孩子好乖，但這事情後，孩子就會罵人，會大罵特別髒的髒話，哭啊叫呀，情緒失常，他們就懷疑孩子有精神問題了，查了也確實有點不好，開了藥，鬧的時候就給藥。孩子吃了藥就不太鬧了，但常吃就漸漸變得糊裡糊塗的，膽子也小，不敢出門，不敢見人。可他們也不敢不讓她吃藥，怕她鬧。我的心又一陣緊縮，若是早早可以哭可以罵，也許那時還是有救的。有多少病可以不被壓抑出來，有多少悲劇可以不必上演。
媽媽講她的女兒命好苦啊，後來就真不敢見人了，所有一切生活就都由媽媽料理。媽媽帶著，也怕她忽然發作，就時常告訴她你有病，不要出去嚇人。而這「乖」孩子的命運，後來就真是越來越慘。在那個小地方，精神病是被人恥笑欺辱的。媽媽次不在身邊，她被村裡人拉到河邊強姦，孩子也不敢呼救，後來懷孕了打胎才知道。
經歷這事，孩子就病得越來越重了。媽媽想自己不能照顧這傻孩子一輩子，於是想要這孩子結婚，再生個孩子，自己過世了，未來給她女兒養老，於是給女兒找了個殘疾人結婚。女兒清醒時說:媽媽，我只見過他一面，好害怕跟他生活。媽媽說:「你乖乖的啊，你這樣子還能找什麼人啊!媽媽是為你好，以後有孩子可以照顧你。」可女婿一年就提出離婚，媽媽不想讓離婚，所以集全家積蓄來北京給孩子治病「除根」，想自己孩子病好些就不至於離婚，等她把孩子調理好了還要生孫子的。沒想到，到了北京孩子就走丟了。
媽媽還說她平時把女兒調理得很好的，做老婆很好，絕不發脾氣的，她女兒好乖好乖.孩子有天說，「媽媽我真的不想活了。」媽媽說:「孩子你不能死啊，你死了媽也跟你去死。「孩子就掉眼淚，說:「媽媽你別死啊，那我不死了.媽說，這孩子好乖好懂事的，雖然傻了，可還是好乖的孩子。我知道，她就是為我活著.媽媽哭著說她為女兒也付出了許多，後來自己生意不做了，丈夫也離婚了，可她無怨無悔，誰都不管她女兒，她也要管她.
我已經聽不下去了，每次聽到那個「好乖」，我的心都一陣緊縮。
我也不敢想像她女兒的命運，就算找到了，要怎樣生活?在孩子的眼裡，這是多麼恐怖的世界，還要再生一個孩媽媽也好可憐，我知道這是能為女兒鞠躬盡瘁的媽媽，是為了女兒可以放棄一切的媽媽。可是媽媽呀，你知道你的女兒為什麼要遭受這一切嗎? 為這一個「乖」，生命要付出多大的代價嗎?你知道，若不是「乖」，她的命運或可不必如此的嗎?你知道你們的痛苦，莫不和這「乖」息息相關的嗎?一個「乖」字，是可以讓一個鮮活的生命，變成行屍走肉的嗎?你知道那表面「乖」的背後，是孩子擔負著多大的心理風險嗎?那些曾讓人欣慰讓人驕做的「乖」，有一天，恐怕就變成這讓人心痛讓人絕望的「乖」
剛才六院門口圍觀的人群裡，聽這媽媽哭訴時，一個也是來看病的婦女感嘆說，她的孩子也是來看這病。她的孩子還在上小學，也是以前很乖很乖的，真不知怎麼就得上這病....近年來，常聽醫生說精神疾病的發病年齡越來越低，我們許多的研究課題也在轉向青少年與兒童自閉症等精神疾病。然而，有多少人，能真正看到我們曾習以為常的規則教育、道德教化給人性帶來的壓抑所引發的疾病呢。成年的我們，才剛剛開始反省，開始修復，但是那龐大的教育積習已久，這中間，還有多少人要為之付出慘痛的代價....
想說的好多好多，可是現在，我什麼也說不出來，說什麼也沒有用。我能做的，只能這樣陪著她，找找孩子。
只是我的心，好疼
生命的圓滿，最簡單的語言，就是下面這幅圖:
生命圓滿的意思就是:陰中有陽，陽中有陰。
必須有陽，也必須有陰。必須有陰，也必須有陽。
陰陽生於無。無不屬於陰，也不屬於陽，卻是陰陽的緣起。
無=1,陰陽=2, 1+2=3. 即所謂，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老子說得很清楚了，無、陰、陽，世界切的緣起，有了這三者，萬物都可以被創造出來。其中，無(1)是不可見的，不可思議的，不可言說的，是陰陽的緣起。在可見的層面，可思議的層面，可言說的層面，只有陰陽(2)——對立的陰陽矛盾的兩面。
也就是說，世間可見可感受的萬物，在有形層面，只是陰陽的產物。
沒有陰，謂之孤陽，孤陽易崩。沒有陽，謂之孤陰，孤陰不久。萬物必負陰抱陽，衝氣以為和。負陰抱陽，就是陰陽必須皆備。「衝氣以為和」,就是陰陽的每時每刻的自然流動，在動態變化中自然達至和諧中庸。
人最根本的陰陽本能之一，就是消極情緒和積極情感。消極情緒等於陰，積極情感等於陽。
好了，應該怎麼對待消極情緒，已經非常清楚了。
真正的真理，都非常簡單，多說一個字一句話，都是多餘的。
如果還不明白，再仔細看看上面的案例，再反覆閱讀上面的話。
若還不明白，請重複上面過程。
生命成長，方法及路徑很多。從中國傳統文化而言，儒釋道三家，資源就很豐富。南懷瑾先生說，從中國歷史而言，最後救中國的，都是道家的高人，道家的思想。從讚美的一面來評述三家，儒家規範可操作、可把握， 適合大多數人;釋家超拔、超天、超地、包羅萬象，對學人要求很高;道家清靜無為，進退自如，最為自在瀟灑。對一般中國人而言，成功得意的時候，信奉儒家，指點江山激揚文字，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遭遇失敗挫折導致身心疾病的時候，回到道家，希望修身養性，療愈身心，依然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年老無力或遭遇大失敗，回歸佛家說四大皆空，更是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總之，人生現實得很、功利得很，一切都只是生存的手段。從好的一面而言，這是生命自救的一種方式。也許，這也算是中庸的一種。明眼之人，可自由穿梭三家，獲取自己需要的精神給養。除了傳統文化的涵養，現代心理學的關於人性的認識，關於心理諮詢、心理治療的觀念方法，也是不可不了解的。
學儒學、道學、佛學、心理學，學這麼多，幹什麼?學來學去，其實只是為了，認識人性，了解人性。 所以，只要能幫助你「認識人性，了解人性「的，都是生命成長之學。認識人性，了解人性，又為了什麼?
做一個正常的、健康的人。
什麼樣的人是正常的、健康的人?
負陰抱陽，衝氣以為和。通俗地說，就是該快樂快樂，該悲傷悲傷，該自信自信，該自卑自卑，該開朗開朗，該絕望絕望，該享受享受，該承擔承擔，該勇敢勇敢，該逃避逃避，該積極積極，該消極消極，該樂觀樂觀，該悲觀悲觀....所謂「體任自然，不染世法」。
「體任自然」好理解，「不染世法」 又是什麼意思?
「不染世法」，不是不吃飯，不拉屎，不開空調，不上淘寶.
而是沒有世間的「以為這樣不對」的分別心。
（圖片源自網絡）
文｜譚麗娟
無分別的愛家庭教育講師，無分別的愛小組老師，潛意識喚醒營班主任，家庭關係療愈師，國家二級心理諮詢師，學校心理顧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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