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們像幽靈一樣晃來晃去的時候,我忍不住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
上周開始,隨著疫情慢慢好轉,我們仨的日程表裡增加了外出活動這一項,有時一天一次,有時一天兩次,孩子們仿佛出籠的小鳥,雖然只是在家附近溜達,他們都興奮得又蹦又跳。
孩子們的同學都住在附近,卻很少相遇,昨天,安妹的同學突然招呼我們下樓一起玩耍,驚喜的安妹拉著哥哥飛奔下了樓,小夥伴們跑來跑去好不快樂。
「媽媽,明天你還約他們一起好嗎?」回家的時候,孩子們抬著小臉懇求著我。
「好。」看著孩子們高興的模樣,我覺得這樣真好。
第二天,吃過早飯的雋哥沒有和往常一樣開始做功課,而是慵懶的躺在沙發上看書,安妹跟在哥哥旁邊,擺弄著布娃娃。我看了一眼表,離工作會議還有一個小時,應該來得及下樓去玩一會兒,於是,我叫上孩子們,出發。
電梯裡的兄妹倆一直念叨著一會兒見到小夥伴要玩些什麼?我心裡開始打鼓,考慮到時間比較緊,我根本沒有跟對方家長打招呼,如果不是碰巧,孩子們很有可能見不到同學,他們會失望嗎?
果不其然,孩子們走到最近的籃球場找了一圈,人不在。不甘心的他們又跑到小花園去找,確定同學沒來的時候,他們第一反應是 等。看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我忍不住告訴了他們我沒有叫上小朋友一起玩的實情。
兩個孩子眼神裡的光彩漸漸消失,他們的腳步開始變得拖沓,頭低沉著,嘴巴裡沒有一絲聲音,我問他們要不要回家?他們搖了搖頭,就在他們像幽靈一樣晃來晃去的時候,我忍不住問自己:我是不是做錯了?
回家的電梯裡,沒有了早晨的熱烈,孩子們的臉色仿佛大雨前的天空。
「到家以後,我要和你們談一談。」我鼓起勇氣說出了這句話。
「談什麼?」雋哥頭也沒抬的問了一句。
我沒回答,因為我沒想好。
坐在他們對面,我依然不知道這談話的頭兒該怎麼開。孩子們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事,都乖乖坐著,不吭聲,我放慢了語速,仿佛能聽見自己的心跳:
「我知道,今天你們都不高興,下了樓卻跟沒下樓一樣。我看著你們在那裡走,我能感受到你們是不開心的,你們想和同學一起玩,同學沒來,你們都很失望。
我沒有去約對方的媽媽,是因為我覺得時間太緊張了,我把這麼緊張的時間約定給對方,會給對方帶來很大的壓力。」
雋哥開始認真的聽,氣鼓鼓的安妹給了我一張側臉。
「昨天剛開始玩的時候,哥哥因為害羞,一直沒有加入,後來鼓起勇氣加入,玩得很開心,所以今天特別期待,結果人沒等到,就失落極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昨天他們約我們,今天我們再約他們,明天呢?後天呢?終有一天,會有一方因為不能赴約開口說:對不起,今天去不了了。然後邀請的一方就會失落,還有可能會產生誤會,久而久之,關係也不像原來那般親密了。我們是兩個家庭,生活日程是不一樣的,刻意的把各自的時間表打亂,去迎合對方,這樣的關係,時間久了,雙方都會有很大的壓力。」
「那我們可以提前告訴對方我們打算幾點下樓,待多久,能來一起玩的話就來,不能來就等下次。」雋哥認真的看著我。
「是的,你說的對,提前告訴對方我們的計劃,不強迫對方參加,創造一個開放式輕鬆的邀請,這是一個非常好的方法。下次我們就這麼辦,好嗎?」
安妹轉過臉看著我,感覺她臉上的雨快要下起來了。
「媽媽小的時候沒什麼朋友,別的孩子在樓下玩,我都是在家裡看書,你們和我相處也發現了,媽媽其實不太擅長和你們一起「玩」。認識爸爸以後,我所有的情感就都依附在爸爸身上,他對我來說是丈夫,是朋友,是兄長,是我孩子的父親。但是這種依賴並不健康,如果爸爸有一天不在我身邊了,我的世界就會失去平衡,媽媽意識到自己的問題,所以看到你們有朋友,對朋友那麼用心,媽媽打心裡為你們高興。今天早上你們吃完飯沒有去做功課,媽媽知道,你們心裡都盼著下樓,去找小朋友一起玩,媽媽希望你們快樂,媽媽不是一個看到你們傷心卻無動於衷的家長,你們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你們說的每句話,媽媽都是看到、聽到的,看著你們倆垂頭喪氣的樣子,我心疼極了。今天是媽媽做的不好,請你們原諒。」
安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如果沒有這次談話,真不知道孩子們要怎麼消化掉他們的情緒......
晚上散步的時候,小鳥一樣的安妹在前面蹦蹦跳跳,雋哥主動拉著我的手,對我說:「媽媽,你知道嗎?你是一個有時很懂孩子,有時又不太懂孩子的媽媽。」
「是。」我慚愧的笑了。「我想我確實不夠懂你們。我只能不停的去觀察,看你們開不開心,不開心的時候我就琢磨是為什麼,有時候絞盡腦汁琢磨出來的結果也只是停留在大人的角度,也許我這輩子都無法成為你們的朋友,我努力做個不討厭的媽媽吧。」
雋媽
2020年4月8日(武漢解封第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