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詞彙有時一字之差,感情色彩可能會大相逕庭。
《河南日報》2020年7月14日一篇報導開頭說,
「村裡正搞『志智雙扶』積分兌換大會,喧囂的鑼鼓聲中,記者扯著嗓子……」,
這裡寫的分明是喜慶氣氛,但「喧囂」的意思是叫囂、喧嚷,或聲音雜亂、不清靜,隱含的感情色彩是不耐煩的,細究起來,「喧囂」一詞用在這樣的喜慶氣氛下就有點不協調了。
而且「囂」似乎天生就不是一個讓人舒服的「好」字,與之搭配的是諸如「囂張」「叫囂」之類的詞。如果把「喧囂」換成意思為「喧譁熱鬧」的「喧鬧」一詞,「氣氛」頃刻間就熱烈起來了。
日常的文字中,有很多因為「想當然」而可能犯下的錯。
「稍安勿躁」四個字錯了倆,還有經常錯成仨的:稍安勿燥。
人民日報海外版前總編輯詹國樞在其微信公眾號文章中就用了錯倆字的「稍安勿躁」,並且在回復網友質疑時認為兩種寫法皆可,且「稍安勿躁」寫法更普遍且更易理解,而「少安毋躁」雖有來源,「但用者日少矣」。
詹國樞的話定然說出了眾多人「想當然」的固執,因為從字面看,「稍安勿躁」每一個字都合情。但是,《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現代漢語規範詞典》《漢語大詞典》《辭海》《辭源》等當下權威的工具書上都只有「少安毋躁」而無「稍安勿躁」,詞典改不改那是將來的事情,也不是我們能管得了的,面對講求規範的出版工作,目前必須服從。
受「想像力豐富」的廣告影響,人們常常把「家具」寫成「家俱」「傢俱」,仿佛帶個「亻」旁才是人用的,而用五筆、拼音輸入法,「家俱」竟然也是可選詞甚至是首選詞。其實,「家具」就是個中性化的物件,不需要「人性化」,加偏旁「亻」才是狗尾續貂。
山東菏澤以牡丹花聞名於世,看到「菏澤」二字就容易聯想到花,進而想到荷花,於是隨手錯成「荷澤」。
生活中時常見到與水有關的地名,「菏澤」帶「氵」旁,如同河南「臨潁」、安徽「潁上」都是臨水而建之地,左邊都是「水」而不是「禾」;至於「荷花」為啥生在水中不帶「氵」、「荷蘭」靠近大海不帶「氵」而都帶「亻」,目前尚無法考證古人造字、造詞之依據——看官且記住,只有地名「菏澤」帶「氵」,其他都是「亻」就是了,如荷爾蒙、荷包蛋,包括念第四聲的荷槍實彈、載荷等。
「霧凇」上的「水」是要少一點的。「凇」是水汽、雲霧、雨露的凝結物或凍結物,「霧凇」「雨凇」的「凇」容易錯寫作「淞」。「淞」平常只用於地名,如淞江(吳淞江)、吳淞口。這跟「菏」只用於地名的「菏澤」如出一轍。
魚竿,巧奪天工的魯班怕也難用木頭(木桿)做得又細又長又結實,它也不是用高粱稈(秸稈)做的,最初應當是用竹子做的。生在農村的人都知道,砍一根竹子綁一根線挖幾條蚯蚓就能釣一天魚。
眼下的釣魚竿早已「進化」成碳纖維材料了,但「釣竿」仍然是那個「懷舊」的竹竿。「竿」「杆」「稈」仨字,偏旁即材質,用處亦固定。「竿」即竹竿,所組詞組與原料竹子有關,「釣魚竿」「立竿見影」固定搭配最常見。
「杆」是指細長的棍狀物,「稈」是指某些植物的莖,「杆」是木本的而「稈」是禾本的,這樣理解就不會把「秸稈」「麥稈」「油菜稈」中的「稈」錯成「杆」了。
「震撼」一定是發自內心的吧,想來定與「心」有關,於是就「想當然」地錯成「震憾人心」。但這裡要用「撼」,是個動詞,強調外力作用的結果,也是心靈或思想上抽象的「震」動,而不是有規律的連續的往復「振」動。
這裡的「撼」相當於英文裡的及物動詞,後面要跟賓語,或者用於被動結構,如「受到震撼」。「憾」的意思則是失望、不滿足,用於「遺憾」「憾事」等搭配中,是個名詞化的形容詞,用於動詞時也相當於英文中的不及物動詞,後面不跟賓語,如「他很遺憾」。
「宏大」用在規模巨大、志向宏偉等方面,組詞如「規模宏大」「志向宏大」;「洪大」則是指聲音或具體的情狀,與水有關,或者情狀如洪水,如「水勢洪大」「鐘聲洪大」。「弘大」一詞根本就不存在,是錯搭。
「弘揚」與「宏揚」:兩個詞目前都能用,「弘揚」為首選。「宏揚」在《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中雖以小括號放在「弘揚」後,說明屬非推薦詞形,但在「宏」字義項下仍有單列詞條「宏揚」,說明這個詞還沒有被徹底淘汰。
近日學習強國平臺上引起熱議的《答題爭上遊》欄目屢次出現這兩個詞讓二選一,答案認定的是「弘揚」,筆者認為出題不夠嚴謹。[另一方面,也可能是《現代漢語詞典(第7版)》在處理這個詞條時未做到保持前後一致]
「黃粱美夢」說的是黃粱飯而不是屋梁,很容易「想當然」認為一人躺在屋梁上做美夢,於是就容易錯作「黃梁美夢」。「黃粱夢」「黃粱美夢」成語典故,說的是邯鄲一位書生趕考住店,夢裡子孫滿堂榮華富貴,可醒來,店主的黃粱飯還沒做熟還得挨餓……後人把「黃粱美夢」作為成語,比喻沉湎於不切實際的夢想中,也指想要實現的好事落得一場空。這個詞跟吃的「黃粱」有關,而跟「屋梁」「橋梁」無關。
有一種蔬菜名叫西藍花,十之八九的場合會被錯寫作「西蘭花」。這也難怪,當下多數人習慣於把「橘子」錯寫作「桔子」,更有很多老年人把「藍天白雲」仍錯寫成「蘭天白雲」,這多是「二簡字」惹的禍。
1964年發布的《簡化字總表》將「蘭」簡化為「蘭」,一直使用下來;而1977年發布的《第二次漢字簡化方案(草案)》,又將「藍、籃」簡化為「蘭」,這樣就亂套了,「蘭天白雲」應運而生,直到1986年國務院明令廢止「二簡字」,「蘭」才不再代替「藍、籃」。
但撥亂反正並不能阻止謬種流傳,「蘭球」代替「籃球」、「蘭天」代替「藍天」紮根在一些人心中並流傳下來,甚至很多姓「藍」的畲族人已「簡化」為姓「蘭」,便有了老子姓「藍」兒子姓「蘭」的怪現象。
而從植物學角度看,「藍」和「蘭」根本就是不同的品種,「蘭草(蘭花)」屬觀賞性植物,「藍草」可制顏料靛藍,強調的是一種顏色。西藍花不是用來觀賞的,且其顏色恰似靛藍的深藍綠色。
想要減少、避免「想當然」造成的差錯,首要的是明白字詞的準確義項,在使用詞語的時候停頓下來多琢磨一番,則大多能夠做到。
比如,「笑眯眯」要表現在眼睛上才是真誠的,而不需要體現在嘴上,所以「笑眯眯」不能寫作「笑咪咪」;「寒暄」雖然是嘮嗑、說話,得用嘴,但偏偏人家閒扯的是天氣冷暖內容,沒辦法,口字旁的「喧」不能用於「寒暄」;「慵懶」總不會出錯吧?
在政治性評論文章涉及「庸懶散奢」說法時,如果把「庸」換成「慵」就一用一個錯了,「庸」「懶」「散」「奢」是要反對的「機關病」的四種表現,一字一義,「庸」是平庸,「懶」是懶散,而「慵懶」只代表一個概念。
「位」固然是量詞,可用於人數,但要說「那位犯罪嫌疑人」「我們兩位來商量一下」就不合適了。因為「位」用作量詞時含有敬意,對「犯罪嫌疑人」是不需要敬意的;而自稱又要用謙詞,說「我們」就不適合用「位」。故而前述例子要改成「那名犯罪嫌疑人」「我們兩人來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