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解讀和教學建議
優秀的散文作品都有「我」在其中,回憶性散文更是如此,不僅寫現在的「我」,還寫過去的「我」,更重要的是寫現在的「我」對過去的「我」的看法。
因此,要想教好此類散文,最主要的就是引導學生去理清兩個「我」之間的情感關係,具體的做法就是要回歸文本,通過文本細讀,實現言意互轉,帶領學生在品味語言的過程中因言求意,只有這樣,才能走進作者的情感細膩處,體會他的感情,分享他獨特的內心體驗。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便是這樣的一篇經典回憶性散文。關於這一篇散文,教學參考書上或者我們教師基本把主題定性為「表現了兒童熱愛大自然,喜歡自由快樂生活的特點,抒發了作者對美好有趣的少年生活的追憶、留戀、懷念之情,同時也流露出對封建教育制度的不滿。」
其實,如果從回憶性散文的敘事視角入手,我們或許對這篇文章有更為深入和獨特的認識。
《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是由成人和兒童的雙視角構成的。由成人視角引領, 以成人的閱歷、眼光咀嚼所敘之事,以成年之筆追敘少年之事;敘述具體內容時, 又以兒童的眼光、視野體味, 以少年之語來完成對往事的追憶。這便構成了成人與兒童心靈上的交響, 既使讀者沉醉於兒童生活的快樂與單純, 又使讀者從成人視角中感受到作者敘述時的那種滄桑、激越、無奈與欣慰等種種複雜的心緒, 在一種繁複的感受中完成了主題的表達。
一、兒童敘事視角是這篇文章的主要敘事視角。
在「碧綠的菜畦, 光滑的石井欄, 高大的皂莢樹, 紫紅的桑椹」的背後是兒童新奇的眼光;在美女蛇故事的敘述中, 魯迅運用引述, 以兒童的語氣出之, 我們可以感受到兒童恐懼中的那份興奮;在對三味書屋的敘述中, 也可以感受到兒童的那份好奇;「出門向東, 不上半裡, 走過一道石橋, 便是我先生的家。從一扇黑油油的竹門進去, 第三間便是書房。」作者不厭其煩地敘述路上的每一個細節, 表現的是第一次上學的兒童既興奮又有些急切的心理, 對「扁」和「鹿」的行禮, 在敘述的語氣上更多的是一種好玩。
所以,如果了解這個兒童視角,我們大概是看不出「魯迅寫三味書屋的生活是為了表現其枯燥」這一點的。
作者以兒童視角敘述時, 內容上是以「有趣」為宗旨: 如在三味書屋中各種各樣的偷偷摸摸的玩——去後花園, 折臘梅花, 捉了蒼蠅餵螞蟻, 指甲上做戲, 畫畫……不都是玩嗎? 至於私塾生活的基本內容——上課, 作者只是用了幾句話就一筆帶過了,即使寫,也側重寫老師讀書時如何好笑的姿態。甚至寫問「怪哉」這蟲這事,也是完全出於好奇, 以為一位老師可以像長媽媽一樣由著他問問題, 被拒絕之後才突然覺得不是這樣, 並得出一個兒童的既可笑又合理的結論: 「所謂不知道者, 乃是不願意說, 年紀比我大的人往往都如此, 我遇見過好幾回了。」自作聰明裡又透著一種可愛的幼稚。
二、兒童視角和成人視角疊加。
比如: 「我不知道為什麼家裡的人要將我送到書塾裡去, ……Ade, 我的蟋蟀們! Ade, 我的覆盆子們和蓮花們! 」 這是兒童的視點敘事,所凸顯的也只是一個兒童的心理,是一個兒童從自己熟悉「樂園」到自己並不熟悉的書塾、從熟悉環境到不熟悉環境的再正常不過的心理反應。在解讀時不可以忽視了文本兒童視角敘事,把兒童天真無邪的話語當做客觀事實接受並予以放大闡釋。如果忽略兒童視角,把這種正常的心理反應解讀為傳統與現代教育制度的對立,那應該是讀者的一廂情願了。
細讀這段文字,又能品味出一種無奈中的自我調侃, 有著濃重的成年魯迅的語氣, 可以說這是成年後的魯迅在回憶童年生活, 對命運安排的自嘲。就像是說, 該上學了就得上,碰上嚴師也沒有辦法, 這是自己左右不了的, 一個中年人遇到了無數諸如此類的事情, 漸漸的也不會像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時那樣義憤填膺, 而代之以幽默的自嘲。這裡就遠遠不是一個兒童的心理所能概括得了的, 就文章所表達的經驗與人生態度來說, 它是實實在在的成年魯迅的視角。
以兒童的眼光看自己的生活, 是充滿樂趣的;以成人的眼光看自己兒童的生活, 情感是複雜的。這就是《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中兩種視角帶給我們的閱讀感受, 二者在文章中相輔相成, 單純與複雜交織,快樂與無奈相隨, 它有著兒童快樂的體驗, 也有著成人深沉的思索。
作者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字裡行間裡穿梭著回憶與現實,這也是我們把握這篇文章情感基調的一把鑰匙。
百草園和三味書屋就像一個寓言,它們象徵了每個人童年成長經歷的真實和必然——首先是天然興趣,然後是人為規束。人之天性追求自由快樂的自然本能,註定兒童對「百草園」的親近和神往;文化、社會規範的要求,註定了兒童對「三味書屋」的無奈接受。除非我們在兒時拒絕成長,否則這種似乎是「逆天而行」的成長過程在某個時候總要開始。「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或許是魯迅先生對我們每個人成長經歷的寓言寫照,是他對人成長困境的象徵性概括吧。
(以上觀點借鑑並綜合了多篇「魯迅研究類論文」對此文的解讀,僅供參考。)
教學建議:
在教學設計上,採用「百草園」與「三味書屋」的對照式教學板塊並在過程中穿插品味涵詠語言是常見的方法,一般會用兩課時。
如果是競賽類課堂,可能要有所取捨,找準切入點後,在一個點上重錘敲擊,上出理念,上出新意。
個人覺得可以借鑑當下所推崇的「整本書閱讀理念」進行設計。比如藉助《朝花夕拾》中「溫馨的回憶,理性的批判」,重點解讀這篇散文中「溫馨的回憶」。在課前一個星期,要求學生讀完《朝花夕拾》,包括「小引」,找出書中哪些側重「溫馨的回憶」,哪些側重「理性的批判」,並進行歸類。然後在《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的授課中,圍繞「溫馨的回憶」「理性的批判」進行主問題設置,通過咬文嚼字的品讀,讀出文中的「兒童視角」和「成人目光」,逐步深入文章的主題。
再通過本課教授的方法,推而廣之,引導孩子們深度閱讀《吶喊》《朝花夕拾》中所有兒童視點敘事篇目,如《孔乙己》《社戲》《狗·貓·鼠》《阿長與〈山海經〉》《二十四孝圖》《五猖會》《父親的病》等等,讓學生真正學會讀書——讀進去,讀深入,讀出自己的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