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張居正當政時期,張四維時刻都跟隨在他身後,堅決擁護老張的所有政策和主張,儼然就是「張居正改革」的「副帥」。不過,很多人都忽略了一點,那就是跟在他倆後面的還有一個人,這個人就是申時行。
申時行和張四維比起來,最大的不足就是演技差點兒,儘管他更擁護張居正,更擁護張居正的所有改革舉措。但是,在張居正看來,申時行總是慢那麼小半拍,因此處處都被張四維壓著一頭。
張居正死後,大明王朝的內閣中還剩下四個人,分別是呂調陽、張四維、馬自強和申時行。因為老呂長期抱病,所以張四維接任首輔是板上釘釘的事兒,沒有太大異議。而申時行排名最末,依照常理他起碼得苦等個十年八載。
但是,申時行同學的運氣實在是太好了,新首輔張四維屁股還沒坐熱,他老爹張允齡就過世了。於是,張四維儘管一萬個不情願,可也只得選擇辭職歸鄉丁憂守制。
而另一位閣臣馬自強也很給面子,幾乎前後腳就過世了,迅速退出了歷史的舞臺。突然間,申時行前面排隊的人瞬間就都消失了,於是他排到了,就這樣出任了大明內閣的第三十八位首輔。
接下來,我們一起走近這位著名的首輔和非著名的政治家。
申時行(1535年——1614年),字汝默,號瑤泉,晚年自號休休居士,南直隸蘇州府長洲(今江蘇省蘇州)人 。他是嘉靖四十一年的狀元,歷任翰林院修撰、禮部右侍郎、東閣大學士、中極殿大學士,最終官至內閣首輔。
1535年,申時行出生在南直隸的一個富戶家庭,因其祖父自小就過繼給了徐姓的外戚家,故而申時行幼年時曾姓徐,之後才最終認祖歸宗恢復了自己的姓。
由於江南歷來都是重文崇教之地,加之申家家資闊綽,況且其本人又十分的天資聰慧。所以,申時行很快就順利通過了當地的鄉試,取得了進京參加會試的準考證。會試之後是殿試,申時行高中了頭名的狀元。
之後,小申依照慣例被授予了翰林院修撰的職務,開始在此苦哈哈的排隊等號。具體,可以參照工商銀行排隊等號時的情景自行腦補。
1566年,申時行終於被叫號了,升任左庶子一職,具體負責管理皇太子朱載東宮左春坊的文字工作。
1567年,霍霍了大明朝四十五年的嘉靖皇帝終於「得道成仙」了。在他死後,太子朱載垕登基稱帝,史稱明穆宗。作為原先太子府的屬官,申時行很快升任為禮部右侍郎,成為了正兒八經的六部高官。
明穆宗朱載稱帝後,雖然繼續任用徐階為內閣首輔,但卻開始著力提拔自己的恩師高拱,加封其為少保兼太子太保銜,在內閣中僅排在徐階和李春芳之後。
本就豪橫的高拱,如今仗著明穆宗的支持更加的霸氣側漏,簡直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看誰都不順眼,包括徐階在內。據《明史·高拱傳》記載:
階雖為首輔,而拱自以帝舊臣,數與之抗,樸復助之,階漸不能堪。
在此背景下,高拱開始慫恿御史們彈劾徐階,揭發其縱容兄弟和子侄橫行鄉裡、圈地佔田。對於這次彈劾,徐階久居內閣早有準備,立即展開了「自衛反擊」,很快就把高拱趕回了河南老家。
趕走了高拱,徐階也是身心俱疲,加之對明穆宗的失望,他很快就主動辭職告老還鄉了。
眼見老對手離開了內閣,高拱又沒羞沒臊的返回朝廷並逼走了首輔李春芳,自己終於執掌了大明內閣。
1572年,在位僅僅六年的明穆宗朱載垕就在盛年駕崩了,皇太子朱翊鈞繼位稱帝,史稱明神宗,也就是萬曆皇帝。臨終前,明穆宗託孤高拱、張居正和高儀作為輔政大臣。
很快,在張居正和馮保的聯合夾擊之下,高拱又一次被趕出了內閣,灰溜溜的回家養老去了。此刻,正在禮部任職的申時行領教了政爭的殘酷,也見識了張居正的手腕,對他是又敬又怕。
擔任首輔後,張居正在李太后和太監馮保的支持下,開始了一系列的改革舉措。他的改革不同於之前歷任首輔們的那種小修小補,而是涉及了國家的方方面面,比如賦稅、吏治、綱紀、軍備、言路等。
同時,為了加快改革的進程,張居正還著力起用了一批中青年官員,其中就包括張四維和申時行。很快,申時行就出任了吏部右侍郎,越來越得到了張居正的青睞。
當時張居正的改革已經進入了瓶頸期,由於力度過大,導致了朝臣、外戚、宦官甚至是朱皇帝本人的質疑。而申時行,卻無所畏懼並旗幟鮮明地支持張居正推行的改革舉措,迅速贏得了張居正的倚重。
不久,張居正的父親張文明病逝,他需要依祖制歸鄉守孝,丁憂三年。但是,各項改革舉措剛剛推行不久,如果他此時離開必定會前功盡棄。因此,張居正希望神宗皇帝可以「奪情」,避免自己的新政半途而廢。
可是!「奪情」這種事根本不能自己提出來,否則就是大不孝之舉。於是,張居正在徵得李太后和萬曆皇帝的首肯後,開始了自編自導自演的「奪情大戲」。
第一步,張首輔指使戶部侍郎李幼孜上疏,提請朱皇帝下旨為張首輔「奪情」。第二步,萬曆皇帝下旨「奪情」,拒絕張首輔辭官歸鄉守孝三年。第三步,張首輔親自上疏,婉拒萬曆帝的「奪情」要求,堅持要為父守孝。第四步,李太后出面降下一道懿旨,要求張首輔以國事為重,接受「奪情」並節哀繼續理政。
於是,張居正張首輔以「無比悲痛
的心情」,勉強同意「奪情」,在回鄉處理完父親的喪事後就儘快回朝。離開前,張居正為了保證自己的新政能夠繼續推行,立即舉薦了兩個人入閣參預機務。這兩個人,一位是禮部尚書馬自強,而另一位就是吏部侍郎申時行。
在料理完父親的喪事後,張居正星夜兼程趕回了北京,繼續擔任內閣首輔。緊接著,申時行也因為自己的政治立場堅定而被進封為禮部尚書兼文淵閣大學士。
1582年,首輔張居正的一系列改革還沒有完結,尤其是他的「一條鞭法」更是剛剛上馬,可首輔大人卻在此時病逝了。
當時,內閣中還剩下呂調陽、張四維、馬自強和申時行一共四名閣臣。其中,呂調陽已經年邁,長期一直都稱病不出,許久不來內閣上班。於是,內閣首輔的帽子就落在了張四維頭上。
張四維上任後,立即進行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把張居正和他的所有改革舉措罵得體無完膚。不僅如此,張四維還煽動萬曆皇帝心中壓抑許久的小火苗,唆使他對張居正反攻倒算,甚至還要將張首輔挖出來鞭屍。據《明史·張居正傳》記載:
詔盡削居正官秩,奪前所賜璽書、四代誥命,以罪狀示天下,謂當剖棺戮死而姑免之。
結果,張四維的寶座還沒有捂熱呢,他老爹張允齡就過世了。依例,張四維必須辭官歸鄉去丁憂守制。而當時呂調陽已經退休,馬自強也已經病故,內閣中就只剩下了申時行。於是,申時行成為了大明王朝的第三十八位內閣首輔。
申時行就位後,內閣中他已經是光杆司令,再不擴容的話,大明內閣就難以運轉了。於是,餘有丁、許國、王錫爵和王家屏四人相繼入閣,成為了新的閣臣。
在這四個人當中,許國是南直隸人,與申時行是同鄉,而且兩人之前的關係就一直很密切。
王錫爵原本屬於鐵桿的「倒張派」,是在倒張派們的力薦下才獲準入閣,本意就是為了削弱和牽制申時行的權力。誰知,他在入閣後很快就發現申時行的地位非常穩固,而且與所有人都關係和睦,於是立即就倒戈了,很快與申時行、許國抱成一團。
餘有丁和王家屏兩個人,原本就沒有太深的根基,勉強入閣後自然不敢向申時行叫板,完全唯他的馬首是瞻。
於是乎,申時行很快就完全掌控了內閣,完成了新舊閣臣的交替和過渡,開始實踐自己的政治理念。那麼,申時行的政治理念是什麼呢?答:和稀泥,別出事。
申時行首先停止了張四維及其餘黨們的反攻倒算之舉,防止其影響力進一步坐大。但是,因為擔心引起反彈,他又不敢恢復張居正的一系列改革舉措,更沒有替張居正平反,儘管他認為老張是被冤枉的。不難看出,申時行開闢了一條兩不相幫和兩不得罪的「中間路線」。
此時,萬曆已經不再是當年的十歲孩童,他繼承了爺爺嘉靖的衣缽,對於朝臣從來都沒真正信任過。所以,申首輔吸取了前兩任張首輔的經驗教訓,經常向萬曆早請示晚匯報。幸虧,此刻的萬曆尚未「閉關」,所以首輔見他一面還是比較容易的。
在安撫好萬曆後,申時行開始任用一些務實和穩重的官員,既不要像張居正那樣激進的,也不要像張四維那樣保守的。慢慢的,申時行逐漸贏得了朝中中間派官員的認可和支持。可惜,這種安樂祥和的局面並未維持太久,很快就被一浪高過一浪的彈劾聲給攪渾了。
起因是這樣的,由於首輔申時行實行了自己獨特的懷柔路線,既不打壓支持張居正的,也不打壓支持張四維的,更不打壓其他派系的,反正就是不扣帽子,不搞串聯。
對於言官,他更加開明,基本上就是「即便不同意你所說的內容,但我誓死捍衛你說話的權力」。在這樣自由的政策下,那些被長期打壓的御史言官們終於迎來了屬於自己的春天,紛紛重操舊業上疏罵人。
在張居正時期,言官們不敢開罵,否則老張必定會讓他們吃牢飯,甚至還發配邊關。到了張四維時期,言官們雖然可以開罵了,但是只能罵張居正,限制太多,他們罵得不過癮。現在輪到申時行了,這位首輔竟然超前到言論自由的程度,想罵誰都行。
於是,言官們痛快了,他們罵完了張居正,又罵張四維,接下來竟然索性罵開了申時行。身為首輔,老申表面上寬以待人,頗有容人之量,實則並非如此,面對彈劾自己的聲音,他起初還能容忍,畢竟這言論自由是自己所倡導的。
可大明的言官們實在是太厲害了,你不理他,他就一直罵,罵完了你就罵你爹,之後是你爺爺……。總之,不罵出個所以然來,絕對不會罷休。
隨著矛頭越來越對準他自己,罵得越來越難聽,什麼尸位素餐、毫無作用、貽誤大明、首鼠兩端、消極怠政……。申時行還是怒了,心說:「老虎不發貓,你當我病危啊」!
受此刺激,申時行申首輔也擼起袖子上陣了,他開始上疏參與論爭,為自己開脫辯解。老申反駁道,內閣的所有工作都是奉旨行事,絕無專斷逾越之舉,也無怠政誤國之嫌。
雙方在唇槍舌戰中你來我往,持續了一年時間還不見消退,期間,因為「高啟愚案」又再度將論爭推向了高峰。御史丁此呂上疏揭發禮部侍郎高啟愚在主持南直隸的鄉試時,以《舜亦以命禹》為題是為了向時任首輔張居正拍馬屁,甚至還有勸進張居正效仿堯舜的嫌疑,其心可誅!
明神宗御覽後,將這份奏疏交由內閣進行處理。申時行認為,丁此呂此言太過荒唐,太過牽強,如果任由這種不負責任的言論擴散瀰漫開來的話,今後的朝局將會陷於混亂,出現人人自危的情況。於是,內閣擬定將丁此呂貶出京師。
這下,可算是捅了言官們的馬蜂窩,御史王士性、李植等人帶頭上疏,彈劾內閣弄權,彈劾首輔申時行蔽塞言路,甚至為張居正翻案。
這樣又吵吵了兩個多月,萬曆帝煩了,只得站出來替內閣和申時行辯解了兩句。結果,更加完蛋了!言官們認為自己不被重視,認為朱皇帝偏袒內閣,偏袒申時行,於是彈劾轉變成了抗議,差點兒就趕上當年的「大禮議之爭」了。
萬曆皇帝都快被這幫老頭子煩死了,每天宮門外都是哭聲和喊聲。有的哭太祖皇帝和成祖皇帝,紛紛叫嚷「江山社稷」;有的哭孔子和孟子,紛紛叫嚷「禮崩樂壞」。
萬曆一看,再不出手的話過兩天就該哭他了。於是,朱皇帝下旨,將論戰的雙方,也就是言官和內閣都各打了五十大板,這才算消停了。
可是,一波剛平,一波又起!大明的朝臣就是這麼的任性,這麼的豪橫。
事情是這樣的,萬曆的皇長子是朱常洛,其生母王氏是宮裡的一名婢女。萬曆皇帝在酒醉之時,稀裡糊塗就把她給寵幸了,於是生下了朱常洛。
王氏不僅身份卑賤,而且相貌也不佳,酒醒後的萬曆死活不認帳。好在,隨行的太監都能作證,於是太后就認了朱常洛這個長孫。但是,萬曆一直都不喜歡這個長子,甚至每次見到他都會想起這段不堪的往事。
當皇長子朱常洛長到五歲時,萬曆最寵愛的鄭貴妃終於誕下了朱常洵,他倍受萬曆的疼愛並準備立為太子。依據《皇明祖訓》的規定,明朝歷來都主張「有嫡立嫡,無嫡立長」,在朱常洛毫無過錯的情況下,「廢長立幼」是不符合禮法的。
朝臣們紛紛推舉內閣首輔申時行出頭,帶領大家聯名上疏,請求萬曆早日冊立皇長子朱常洛為太子。不過,萬曆壓根就不搭理他們的奏疏,沒說行,也沒說不行,擱那兒了!據《明史·申時行傳》記載:
十四年正月,光宗年五歲,而鄭貴妃有寵,生皇三子常洵,頗萌奪嫡意。時行率同列再請建儲,不聽。
申時行已經摸透了萬曆的心思,那就是計劃日後冊立幼子朱常洵為太子。可是,朝臣們卻堅決不答應,繼續逼著申時行再次帶頭上疏。
老申當時就傻了,自己老老實實和稀泥,看來這次不好糊弄了。他既想討好萬曆,贊同他廢長立幼的想法;又不敢得罪朝臣們,因為上次已經領教過他們的厲害。
於是,就像當年初為首輔時對付張居正派和張四維派那樣,申時行再次耍滑頭並玩起了兩面派的策略。他在萬曆面前,贊同廢長立幼;他在群臣面前,反對廢長立幼。但這畢竟只是一種緩兵之計,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面對群臣們強烈要求早立長子的呼聲,申時行作為首輔也不能光說不練,畢竟明朝的文官也不是傻子。所以,申時行必須裝模作樣地喊兩嗓子,當然,他僅僅只是空喊兩嗓子而已。
這場立儲之爭是拖了一月又一月,拖了一年又一年,眼見朱皇子是越來越大,朱皇帝是越來越老。朝臣們一看此法行不通,隨即改變了戰術,他們沒有再繼續直接上疏要求冊立太子,而是一致彈劾首輔申時行的不作為,理由也非常的講究:
申時行不履行首輔職責,規勸皇帝早立儲君,建議罷黜。
這就是大明的文臣,真絕!
面對這次彈劾,申時行沒有辯解,立即就上疏乞罪承認錯誤,順便還遞交了辭呈。他越來越認識到,這次自己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這份和稀泥的工作簡直太難幹了,再不跑,非死在這裡不可。
1591年,申時行的辭職報告被萬曆皇帝批准後,高高興興的回家養老去了。這一年,他才五十七歲,而嚴嵩初任首輔是六十二歲,徐階初任首輔是五十九歲。可見,申時行雖然沒有太大的政績,但卻是個識時務的聰明人。
1614年,申時行退休後又在老家悠閒的度過了整整二十四年才過世,享年整整八十歲。萬曆聞訊,追贈其太師銜,賜諡號「文定」。
在批評者眼中,申時行是一個左右逢源、八面玲瓏的投機者,他既無主見更無能力,居高位無所貢獻;在支持者眼中,申時行是一個波瀾不驚、外圓內方的智者,他以自己的方式維護了張居正之後的大明朝局,使得大明帝國暫時得到了休養。
個人看來,申時行既沒有那麼不堪,也沒有那麼偉大。他就像一個泥瓦匠一樣,利用自己和稀泥的本領對大明帝國的小坑小洞進行了修補。在大明王朝的內閣首輔中,申時行的個人能力只能位居中下遊,但最後的結局卻是最好的。
歡迎關注文史不假,我們一起學習大明歷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