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於前南斯拉夫地區的埃米爾·庫斯圖裡卡,是無數中國電影青年心中的聖杯。1995年,他執導的史詩電影《地下》,這座巴爾幹半島電影史上的一座豐碑,為庫斯圖裡卡帶來了個人的第二座金棕櫚,要知道,那一年,他才僅僅40歲。都說多蘭是天才導演,但論起天才程度來說,多蘭還是圖森破啊。
不過,最近這十幾年,庫斯圖裡卡在電影創作上幾乎處於停滯的狀態,他在2000年之後更是只拍了兩部劇情片。他的能量似乎都貢獻給了他那隻著名的樂隊「無煙地帶」,前些年,他還曾經和他的樂隊一起來華進行演出。除了當導演、玩樂隊之外,他甚至還在自己的祖國巨資建立了一個村莊,他意圖把這個村莊打造成屬於自己的烏託邦,「塞拉耶佛被戰爭毀了,如今這裡就是我的家」。
自從1992年起就從未在塞拉耶佛生活過的庫斯圖裡卡,對著家鄉有著深深的鄉愁。人們一提到庫斯圖裡卡,毫無疑問會想起《地下》裡那段著名的臺詞「從前,有一個國家……」不過,如同中國的第五代導演們一樣,庫斯圖裡卡也遭遇了來自祖國的批判,指責他以此獲取藝術界的嘉獎。所以還是來看看庫斯圖裡卡是怎麼評價他的祖國南斯拉夫吧,「我在這樣一個國家出生,希望、歡笑和生活之樂,在那裡比在世上其他任何地方都更強有力,邪惡也是如此,因此你不是行惡就是受害。」
雖然你庫很酷,接受採訪的時候一直在「不高興」、「冷漠」和「沒睡醒」的狀態間徘徊,但他的思路卻始終保持在十分清醒的狀態,對記者的問題毫無保留,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過總體上來說,庫斯圖裡卡對於大部分問題的答案幾乎可以用一句話概括,「太傻X了」。鄙夷VR和3D技術,怒噴好萊塢,延誤電影節紅毯,真不愧是玩兒搖滾的人啊,實在是噪地可以。
魔幻現實主義是庫斯圖裡卡的一個標籤,可在中國,這種風格的電影比較少,也很容易遭遇審查上的問題。不過庫斯圖裡卡對於這個問題比較樂觀,他覺得中國現在每年製作出來的電影越來越多,未來審查機構在控制上會變得越來越難,當然也沒有必要。但是他也警醒中國的電影工作者,最壞的的審查,就是某種意義上的「政治正確」,也就是說自我閹割,他擔心電影人的心裡,會在進行創作之前,心裡就有了一個紅線,這個不能拍、那個不能拍,這才是最可怕的「審查」。不過,庫斯圖裡卡覺得審查制度在一定程度上還是一種好事,他能讓電影創作們變得更有創造力,當有人把一條路堵死的時候,總能找到另一條路走出去。
庫斯圖裡卡甚至還給中國的毯星們好好上了一課,他覺得自己在電影節開幕的時候走紅毯是很愚蠢的,對於現在的電影節,紅毯已經變成了一個象徵,「有些人一輩子的終極目標,就是去電影節走一次紅毯」,別人可能覺得走紅毯很棒,庫斯圖裡卡自己覺得紅毯是自己的噩夢。
在最近的幾年時間裡,3D、VR技術開始席捲全世界,新技術對於電影的製作產生了極大的衝擊,很多電影人紛紛張開雙手,擁抱這些新潮的技術。但庫斯圖裡卡依舊是那副毫不關心的表情,他覺得3D和VR是完全愚蠢和沒有必要的!現在的技術強迫觀眾去接受,是非人性的。他也承認,3D和VR可能未來會越來越火,但這一切的背後都是利潤,並不是源自藝術的考慮。
雖然和德普合作一部《亞歷桑那之夢》,但庫斯圖裡卡表示那是一部法國電影,而自己根本不看好萊塢電影,他也承認上世紀5、60年代的好萊塢是電影的天堂,蘊藏著一種理想主義。但如今的好萊塢電影全是這個俠、那個俠,他們的電影只剩下特效和技術,內容上都是傻X。庫斯圖裡卡認為這也是美國夢破碎的一種標誌。
關於萬眾期待的新片《漫漫銀河路》,庫斯圖裡卡也稍微聊了幾句,他說新片還在做後期,因為特效實在是太多了。他自我評價說《漫漫銀河路》和《生命是個奇蹟》的水準差不多,但他自己也承認想保持以前的創作狀態已經幾乎是不可能的了。那記者緊接著就問庫斯圖裡卡是不是正處於自己的中年危機之中,庫斯圖裡卡笑了笑,「我已經是個老年人了,不存在中年危機這一說」。
鳳凰娛樂:評審團的工作情況如何,競賽片看得怎麼樣了?
庫斯圖裡卡:是的,我們剛開始看。這幾天看了一些不同的電影,有年輕導演的,也有大師的作品。我希望可以在十幾部主競賽電影當中,看到四、五部好電影。
鳳凰娛樂:那在競賽片中有比較特別的發現嗎?
庫斯圖裡卡:看了這些電影後,我覺得現在拍攝電影的語言已經在和90年代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這些年,製作出來的電影數量的增長非常可觀,在85年的坎城電影節,有800部電影選送去參加,到現在已經有2800部。而今年的上海電影節是從2471部中選出了14部主競賽影片。當然數量上的增長並不代表質量上的改變,不過現在的電影的確需要找到新的語言。因為在電影院之外,還同時有電視、電腦甚至是手機。對於我個人來說,電影是屬於大銀幕的,但是現在放電影的媒介的尺寸變得越來越小,用手機都可以看電影了。或許在未來,電影會直接植到你的大腦裡去,你什麼都不用看了。
鳳凰娛樂:你自己造的村子裡也有個電影節。
庫斯圖裡卡:我的電影節可沒有紅毯可走。我的村子建在山坡上,周圍圍了一個大概800人的城市,但是村子裡面人很少。
鳳凰娛樂:你11號那天走紅毯是什麼感覺?
庫斯圖裡卡:感覺很傻。紅毯現在已經變成了電影節的象徵,有些人這一輩子終極的意義,就是要去走一次紅毯。紅毯是所有電影節的必備項目,是很多人的美夢,但紅毯跟我不太搭,它是我的惡夢。
鳳凰娛樂:那你覺得上海電影節有沒有屬於自己的獨特之處?
庫斯圖裡卡:首先我要表達一下自己對中國的喜愛,現在的中國並不僅僅是在經濟上發展得非常棒,大家都認為中國人很有錢,但我覺得中國文化一樣在崛起,這在當今世界上都是非常有意義的。上海電影節已經有19年了,它現在正在變成一個全球的盛會,尤其現在中國電影產業發展地十分迅速,中國已經有了超過2萬塊銀幕,每年拍攝超過600部的電影。這對於未來的世界電影是一件非常有價值的事情。
鳳凰娛樂:中國電影市場蓬勃發展,但藝術片的受眾很小,你怎麼看這個現象?
庫斯圖裡卡:我覺得當今的中國不會丟失對好電影的感覺。中國電影有一種西方人所沒有的真實的情感,因為中國的文化實在太特殊了。
鳳凰娛樂:魔幻現實主義是你的一個重要的標籤,中國除了有上海這樣繁華的大都市之外,也有很多魔幻現實的地方,但在中國觸及這些題材會有被封殺的危險,您怎麼看待這樣的問題?
庫斯圖裡卡:其實像中國這麼大的國家,都交給理想主義者來管理的話,沒多長時間整個國家也就完蛋了。我覺得有一種審查制度更惡劣,那就是「政治正確」,怕就怕這種概念已經深入到每一個電影工作者的心中,他們自己會劃一道紅線,這個不能拍,那個不能碰,這才是最可怕的。但隨著電影在製作數量上的增加,我覺得未來的審查機構在控制上會越來越難。
當時《生命是個奇蹟》在英國上映的時候,裡面有一段情節是一隻鴿子被貓抓死了,英國的審查機構就說,這一段得剪掉。我舉這個例子是想說,審查制度在所有地方都存在,但是這其實也讓藝術家變得更有創造力,當他們把一條路堵死的時候,人們總是可以找到另一個出口。
鳳凰娛樂:你怎麼看待現在的好萊塢電影?
庫斯圖裡卡:我不看好萊塢電影。上世紀50年代的時候,好萊塢是世界電影的中心,他們的電影中,有一種理想主義。可現在的好萊塢電影只剩下這個俠那個俠,充斥著視覺特效,但是內容上都很弱智。
鳳凰娛樂:你是在跟好萊塢宣戰嗎?
庫斯圖裡卡:不,我沒有,但是我現在說了這些,他們或許要跟我急了。
鳳凰娛樂:現在VR技術特別火,你覺得他在未來電影中的前景如何?
庫斯圖裡卡:虛擬實境、包括3D技術,都很傻X,完全沒有必要。真正意義上的3D應該用光來表現,以在人的大腦中形成距離感,並不需要現在科技強迫性地把信息都塞給觀眾。
由於人們對於利益的渴望,3D、VR這些技術是一定會發展地很好的,但這一切都是為了錢,而不是出於藝術角度的考量。
鳳凰娛樂:新片《漫漫銀河路》製作進行到哪一步了?。
庫斯圖裡卡:電影在做後期,因為還有很多視效得做。我自己也演了這部片子,裡面有場戲是拍我和蛇打,那隻蛇就是特效做的。《漫漫銀河路》從質量上來說,和《生命是個奇蹟》差不多在同一水準,電影中的情感和衝突非常非常豐富。但在這個時代,想要拍出一部好電影,保持之前的創作能量很難,這幾乎是不可能的。
鳳凰娛樂:所以你現在處於中年危機中了?
庫斯圖裡卡:不不不,我已經是個老頭了,不存在中年危機這一說。
鳳凰娛樂:你導演電影,還組樂隊,所以哪一個才是你的首要身份?
庫斯圖裡卡:其實,我還是一個作家,寫過兩本書。好吧,我首先還是個導演,是個有多重身份、做很多事情的導演。
鳳凰娛樂:你怎麼可以同時做那麼多事?
庫斯圖裡卡:所以我晚上睡不著覺,得去看看醫生。
鳳凰娛樂:你好像很喜歡維斯康蒂,能談談維斯康蒂對你的影響嗎?
庫斯圖裡卡:維斯康蒂對我的影響非常大,我對所有有美學意義的電影有一種崇敬之情。電影的未來是未知的,但我覺得十年後,電影的數量肯定會大大增加,但那些像垃圾一樣的商業電影增長的速度肯定會更快。我希望那些優秀的藝術電影,不用苦苦地和商業電影競爭,而是成為像歌劇那樣的藝術形式,一種更高尚的藝術形式,就像歌劇之於現在的我們。
鳳凰娛樂:能談一談歌劇對你電影創作理念的影響嗎?
庫斯圖裡卡:歌劇為我的導演工作提供了一種節奏。那些歌劇導演的創作方式,包括指導演員、協調樂隊,都很值得學習。很多電影大師,包括維斯康蒂,他們的導演方式其實就借鑑了歌劇導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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