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劉敏濤
不知各位注意過沒有,張擇端的《清明上河圖》上畫了許多路邊攤,其中有些路邊灘打出的廣告牌子,上面寫著「飲子」、「香飲子」的字樣。這飲子、香飲子究竟是什麼東西?其實,它們是流行於宋朝的飲料,用甘草、陳皮等藥材煮出來的,類似於現在的廣東涼茶。
施耐庵的《水滸傳》裡,有一個地方寫到,宋江夜裡喝了點小酒,又與老婆閻惜慪氣,睡得不踏實,三更半夜就醒了。捱到五更,乾脆起來洗漱,換了衣服,到縣衙上班。在縣衙門前,見一碗燈明,正是賣湯藥的王公,來縣前趕早市。
王公:「押司,今日出來這麼早?」
宋江:「夜來酒醉,錯聽了更鼓。」
王公:「押司必然傷酒,且喝一盞醒酒二陳湯。」
宋江:「好。」
說完,宋江就找了一張凳子坐下來。王公盛了一盞濃濃的二陳湯,遞與宋江吃。《水滸傳》裡的二陳湯,就是宋朝人常喝的一種飲子,據說可以醒酒。
我們今天可以喝到各種各樣的飲料,比如茶飲料、酒精飲料、牛奶、咖啡、可樂、果汁、礦泉水,涼茶,等等。宋朝人能喝到的飲料,也不僅僅是二陳湯等飲子,還有很多品類。
問:「您說說,宋朝有哪些飲料?」
(劉敏濤老師):「有飲子、湯品、漿水、渴水、熟水、涼水,等等。」
問:「都是些什麼東東?」
(劉敏濤老師):「您別急,我慢慢跟您說。」
宋朝人喝的湯品,可不是我們今日在飯桌上吃的魚湯、排骨湯之類,而是一種可以快速衝泡的飲料。
宋朝人習慣用茉莉花、桂花、梅花、荔枝、香橙、烏梅、蓮子等花果製作湯品,先將花果鹽醃,曬乾,烘焙,碾成細粉,然後裝入器皿,密封儲存,招待客人時,再取出若干,衝泡成飲料,這叫做「點湯」。
有點像今天我們衝速溶咖啡,當然,宋朝湯品的原材料不是咖啡,而是花果粉。不同的花果,可以做出不同的湯品,如荔枝湯、木犀湯、橙湯、香蘇湯、烏梅湯。
經濟條件好一點的宋朝人,家裡都會備著一些湯品,以便招待客人,因為按宋朝風俗,「客至則啜茶,去則啜湯」,家中來了客人,先點茶敬客,客人要走時,再點湯送客。
所以,假如我們到宋朝人的家裡做客,聊了一陣子,主人家讓婢女給你端來一碗香噴噴的湯品,那你就要識趣了,這是主人暗示您可以告辭的意思。這碗湯,有人非常形象地將它叫成「滾蛋湯」。如果主人遲遲沒有端上湯品,則意味著主人非常好客,想留你繼續聊天。
宋朝人也喜歡喝漿水。漿水是宋朝的乳酸飲料,做法很簡單:米飯煮熟,倒入缸中,用乾淨的冷水浸泡五六天,讓其發酵,稍微變酸後便可以倒出湯水飲用。不可以太酸,太酸的話就會很難喝。
宋朝人還會根據個人口味,在漿水裡加入蜂蜜、花果,做成荔枝漿水、桂花漿水、木瓜漿水等,喝上去酸酸甜甜的,還有花果香,純天然,不加香精。
渴水呢?類似於濃縮果汁。宋朝比較流行的渴水,有林檎渴水、楊梅渴水、木瓜渴水、葡萄渴水等。
做法是:將要用的水果,比如楊梅,榨汁,濾去果渣,入鍋,細火慢熬,讓多餘的水分蒸發掉,直至果汁成為濃稠的膏狀,再放涼,倒入乾淨的容器中,密封存放。到了要用的時候,就取出適量的濃縮果汁,用沸水衝泡,便可飲用。
宋朝社會最流行的飲料,是熟水。請注意,這熟水並不是白開水,而是用紫蘇、豆蔻、丁香、桂花等香料浸泡出來的飲料。
將香料焙乾,投入沸水中,浸泡出味,便是熟水,類似於今天的花草茶。不同的香料,可以做出不同的熟水,紫蘇泡的熟水,叫紫蘇熟水,豆蔻泡的熟水,叫豆蔻熟水,鮮花泡的熟水,叫香花熟水。
宋朝有一款熟水叫粱稈熟水,應該是當時最大眾化的熟水,做法是取稻稈心一束,洗淨、曬乾,在沸水裡涮幾次,一鍋粱稈熟水便可以新鮮出爐。雖然用料簡單,但聞著,喝著,有一股稻香。
如果嫌味淡,可以加點糖、蜂蜜。宋朝的大都市,即便是大冬天的深夜,都有小販擺攤賣熱騰騰的粱稈熟水,供上夜班的人飲用。價格非常親民,三二文錢一碗。
宋朝人喜歡喝熟水,上至皇室,下至市井平民,都有喝熟水的習慣。皇家貴族用名貴香料製作熟水,窮人家摘幾片竹葉,割一束稻稈,也可以做熟水。相傳宋仁宗曾給宮裡的熟水評定品級,以紫蘇熟水為上品,沉香熟水次之,麥門冬熟水又次之。可見仁宗皇帝也很喜歡喝熟水。
有一次,仁宗皇帝在後花園與大臣談事情,仁宗一邊走,一邊頻頻轉頭往後面看,大家都不知道仁宗什麼意思。
大臣:「官家找什麼?」
仁宗:「沒事,沒事。」
談完事情,仁宗回到寢宮,連聲叫喊。
仁宗:「快快,給我端上一碗熟水來,渴死我了。」
嬪妃(劉敏濤老師):「官家口渴,剛才在外面何不叫人送熟水?」
仁宗:「剛才我幾次回頭,都沒看到備熟水的宮人跟著。我當時若是說出來,備熟水的宮人就會因為失職受責罰,所以我還是忍著口渴,回來再喝。哎呀,你別讓我說這麼多話了,我先喝口熟水。」
嬪妃(劉敏濤老師):「喏,官家您慢點喝。」
仁宗:「嗯,這是紫蘇熟水吧?不錯不錯。」
仁宗皇帝喜歡喝紫蘇熟水,宋朝女詩人李清照常喝的則是豆蔻熟水,她有一首小詞寫道:「病起蕭蕭兩鬢華,臥看殘月上窗紗。豆蔻連梢煎熟水,莫分茶。」說她晚年身體多病,不敢喝茶了,只喝豆蔻熟水。
另一位宋朝大詩人蘇東坡,則喜歡喝麥門冬熟水。他聽說朋友米芾沒有午睡,大熱天跑到東園賞花,怕他中暑,親手調製了一瓶麥門冬熟水,叫人趕緊給米芾送去,並附上一首詩:「一枕清風值萬錢,無人肯買北窗眠。開心暖胃門冬飲,知是東坡手自煎。」
有蘇東坡這樣一位既體貼又有手藝的朋友,真是一種福份。我得要叫我的朋友學著點。
不知道蘇東坡會不會在麥門冬熟水中加幾粒冰塊。大熱天,加冰的飲料,喝起來顯然會更加爽口。我們夏天都喜歡喝冷飲,其實,宋朝人也是。
宋朝冷飲的品種很多,每當盛夏時節,北宋東京、南宋杭州的街頭,都擺滿了叫賣解暑冷飲的小攤,撐著青布遮陽傘,擺著幾張木桌椅,供走過路過的顧客坐下來,美美喝上一碗解渴又解暑的冷飲。
小販:「這位娘子,您想要喝點什麼?」
食客(劉敏濤老師):「都有什麼呀?」
小販:「有楊梅渴水、香糖渴水、木瓜漿水、荔枝漿水、冰雪甘草湯、冰雪冷元子、生淹水木瓜、紫蘇飲、姜蜜水,都是加了冰的冷飲,客官想要哪個?」
食客(劉敏濤老師):「這些我都喝過了,今天我想嘗點別的。還有別的嗎?」
小販:「要不,您試試我們新做的梅花酒?又香又冰又好喝。」
食客(劉敏濤老師):「好呀,那我就試試這梅花酒吧。快點,口渴。」
小販:「好嘞,您稍等。」
剛才小販報的這類冷飲,宋朝人稱之為「涼水」。
宋朝的皇帝也喜歡喝冷飲。有一年夏天,南宋的孝宗皇帝喝涼水,圖一時爽口,一不小心吃多了。
孝宗:「朕前日飲涼水過多,拉了肚子,幸虧今天已經好了。」
嬪妃一聽著急了,趕緊勸告他。
嬪妃(劉敏濤老師):「自古為人君者,無事之時,快意所為,不知節制,結果便鬧出點事情來,事後沒有不後悔的。」
孝宗:「愛妃提醒得對。往後,朕喝涼水,會悠著點。」
嬪妃(劉敏濤老師):「不僅是喝涼水,做其他事情也一樣。」
一位皇帝,貪吃了幾口冷飲,也要被嬪妃上綱上線教訓一通。看來這皇帝也不大好當,還是咱們平民百姓更自由自在一點。不過,我覺得這位嬪妃的話也有道理:冷飲雖然爽口,但也不能放開來吃,否則,你的腸胃會抗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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