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無意中,翻開了這本久違的書,突然想摘抄一段,以致敬我的老師傑德麥肯納,以及那段自我解析的日子。現在回首,恍若隔世,竟無失亦無得。開悟的代價是一切,沒錯,可現在看來,開悟的代價的確是Nothing. 因為從不曾真實存在過。
章節節選自:第八章 無心
我的個性,我的自我,看起來是我的一切,只是個殘像,是以殘存的能量模式為基礎產生的實體幽靈。
生命中最有用的一個學習,
就是丟棄所學到的一切不真實。
——安提西尼
我在獨白時的思維通常有點發散,但這很容易就會更發散。我需要刻意努力,才不會跑到其他吸引人的題外話上。我喜歡根據自己覺得學生需要聽到什麼來決定話題,並且通常會在結束時把發球權放在他們手上。我可以把答案說出來,然後他們會點頭同意,但那樣做沒有任何好處。如果想從知識中獲益,就必須自己擁有它,而讓你擁有它的唯一的方法就是去爭取。愛默生說:「沒有人徹底了解任何道理,除非他能夠加以駁斥。" 從他處得到答案並不足夠,你必須自己去演算出來。
瑪拉留下的位子沒有空多久,一名五十來歲,叫做亞瑟的工程師就出現 了,他等待我準許他坐下。我揮手示意。這似乎太過正式,但對亞瑟而言, 算是有進步了。他第一次來見我時,以單盤的姿勢坐在我的腳前,讓我有點緊張。我勸他坐上椅子後,花了一小時才消除了他把開悟與神聖畫上等號的習性。他的腦子裡仍然刻著必須把老師看成一種高等存在的想法,所以沒得到許可,他絕不會坐下,而且他說起話來非常正式、拘謹。亞瑟不住在這裡,但常常來訪,尤其是在春天,當花園需要更多照料的時候。
亞瑟告訴我,他想要一種方法。更確切地說,他要的是那個方法。 我其實只有一種方法,來這裡的人很快就會從其他學生那兒學到,但奇怪的是,沒有人會去練習,直到他們從我這裡學到。我公開談了很多次,想 讓任何需要的人都可以使用,但這個方法還是很奇怪地保持著專屬於我的特點,仿佛要讓它生效的唯一途徑,就是由我直接傳授。其實這方法沒什麼,但我猜,閉上眼睛誦經持咒或數息也沒什麼。
"好的,亞瑟,"我說,「這個方法叫靈性自體解析。『自體解析』意味著自我消融,『靈性^意味著,呃,去他的,我其實也不知道。我們就說靈性是包含心理、生理與情緒面向那個層次 的自我,也就是你的高貴自我。把這兩個詞放在一起,就有了一個過程,在 這個過程中,你把自己一塊一塊地送進有淨化功能的消融火焰中。」
"我能問一個問題嗎?』』亞瑟問。
「可以,亞瑟。"
「你把靈性自體解析說成是很不愉快的事。"
"是的,亞瑟,那是個很不愉快的過程。"
"噢,我明白了。謝謝你。」
"別客氣。靈性自體解析的過程基本上就像吃了大力丸的禪宗公案, 你要做的只是寫下真相。"
"寫下真相?"
"聽起來很簡單,不是嗎?沒錯,就是這樣而已。只要寫下你知道是真實的,或者你認為是真實的事物,然後繼續寫,直到你找出確實是真的東西。"
"π是一個圓的圓周與直徑的比例。」亞瑟說。
"的確,"我同意,「你可以從這種看似沒有爭論餘地的事情開始, 然後去檢視這句話的依據,繼續挖掘下去,直到你碰到巖床,碰到某樣堅固而真實的東西。』』
"π不是一個圓的圓周與直徑的比例嗎?"他問。
"這個問題的前提是假設有一個圓。"
"沒有圓嗎?"
"也許吧,我不知道。有嗎? 」
"呃,如果我畫一個圓。」
"我?你何時證實了一個『我』的存在?畫一個?你已經證實了你是一個單獨的物理性存有,在一個物理意義上的宇宙中,擁有覺察與繪畫的能力?你已經證實了二元性是真實的?果真如此,我們應該換位子。"
亞瑟沉默地思索了一會兒。"我猜你所謂的挖掘下去就是這個意思。 真是令人困惑,我甚至不知道該從何開始。"
"從哪裡開始並不重要,只要找到一根線,開始拉。你可以從拉瑪那*馬哈希的『我是誰? 或『我是什麼?的疑問開始,然後就這麼挖掘下去。你只要試著說出某樣真實的事物,繼續下去,直到真的找出真相。 寫下來,然後重新再寫,讓它越來越乾淨,除掉多餘的和自我,一直追蹤下去,直到完成。"
「這通常要花多少時間?"
「我想需要幾年。不過一旦完成,就完成了。」
'『完成的意思是……"
"完成。"
"噢。這就像寫日記? 」
"啊,好問題。不,這不是關於個人的覺察或自我探索,不是關於情緒或領悟,不是關於個人或靈性上的進化,而是關於你確實知道的,關於你確實知道是真實的,關於你所是且真實的一切。透過這個過程,你剝開 一展又一層偽裝成真實的不真實。每次重讀自己寫下的東西,就算是昨天寫的,你應該都會驚訝於自己的進展。這是一個痛苦而猛烈的過程,有點像自我凌虐。它會造成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燒毀永遠無法重建的橋梁, 而你這麼做的唯一理由,就是你已經無法忍受不這麼做了。」
亞瑟花了一點點時間理解這段話。"為何要寫下來?為何不在腦中進行,就像公案?"
「這也是個好問題。沒錯,參公案與持咒是在腦中進行的,拉瑪那*馬哈希的『我是誰」也是。寫在紙上或計算機上的用意是要讓你看到,因為腦部並不適合嚴肅的思考活動,雖然這聽起來有點怪。當你需要進行認真嚴肅的思考活動時,第一步就是把整個比賽場地移到頭腦之外, 放在其他地方,讓你可以繞著它走動,從各個角度觀察,攻擊、換邊,然後反擊。這在腦子裡是做不到的。把它寫下來讓你得以成為自己的老師、 自己的批評者、自己的對手。把思緒具體化,放到外面,你就可以成為自己的上師,評判自己,給予建議,提供更客觀、更有高度的觀點。」 亞瑟一臉疑惑地看著我,於是我繼續解釋。
「你是個工程師,對吧?"
"是的。"
"你做的是什麼工程?"
"橋梁。"
"在你的腦子裡做?"
亞瑟停下來思考。"是,也不是。」他說。
「好。你說是,是因為一開始有個概念化的過程,對吧?構思的階段? 」
"沒錯。"
「還有內在的創意與解決問題階段?"
「是的。"
"那麼,一開始的概念化過程之後呢?"
"嗯,然後就要開會、畫初步的草圖,接著是更多會議、項目經理……」
"進行創造過程。"
"嗯』是的。"
"所以,基本上是從一個點子——某人腦中的一個想法——開始,後來成了真實世界中的真實橋梁。"
「嗯,是的。"
"它在過程中逐步發展、成形,漸漸變得清晰,對吧?它從一個想法 變成草圖,再變成精確的工程圖、模型,最後是能矗立百年之久的真實橋 梁,大致如此吧?"
"大致是如此,沒錯。」
"這就是創造的過程:從想法變成現實。不管是橋梁、詩、太空梭 或你的生命,都是同樣的過程。聽起來合理嗎?"
"是的,合理。」
「你可以從你自己的生命、你自己的工作中看到這種過程嗎? 」
「可以。"
「這一切可不可能是發生在某人的腦中?M 亞瑟笑了。"當然不可能。"
"沒錯,不可能。不管想法是放在腦子裡面或外面,都是創造的工具, 靈性自體解析則是一種創造過程,就像其他事物一樣,例如建造橋梁。"
"但造橋的人必須受過高等教育。"亞瑟指出,"這項工作既是藝術,也是科學,需要花一輩子的時間充分發展。創造必須以知識與經驗為基礎。」
"一點錯也沒有。"我答道,「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這個自我消解的過程中,你會對各種知識產生極大的胃口:宗教的、秘教的、形而上的、 靈性的、新時代的、東方與西方哲學,等等。你會依賴歷史上不分種族或國籍的男男女女的知識與經驗,但你的追尋會帶你超越人類的智慧。真相是超越時間與界線的,你對真相的追尋也是。你會希望附近有很棒的圖書 館或二手書店。"
「這樣不是讓靈性自體解析成為一條智性的道路,而不是心的道路、 奉獻的道路或服務的道路了嗎?"
呃……
"老實說,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亞瑟。"
他困惑地望著我。
"我不知道那些道路是什麼,亞瑟。靈性自體解析是一種智性上的作為,但我不願稱之為智性的道路。這是一種辨識的過程,消除不實,逐漸剝開虛假,只留下真實。辨識如開山刀般砍除幻相的濃密樹叢,或者如利劍般斬掉自己布滿妄念的首級。而智性就是那把劍,讓自我用來進行緩慢且痛苦的自殺——千刀凌遲而死。這是哪一種道路,對我們來說並不重 要,只有正走在道路上的學生才會在意。如果你一直都有這個問題,可以在靈性自體解析的過程中處理。」
我以前對靈性文學算是相當熟悉,我記得有很多關於不同道路的說法,但從我現在的觀點來看,那些只會讓你在獲得解脫與自由的艱難任務中分心。任何關於道路的理論對覺醒都沒有實際價值。別說是有很多條路可以選擇,光是認為有一條設定好的路,你只需照著走就可以,這種想法就是很大的誤導。簡而言之,道路這回事只是另一種盲人帶領盲人的情 況,是由毛毛蟲們創造出來教導其他毛毛蟲如何變成蝴蝶的龐大神話系統的一部分。
亞瑟打斷了我的思維。"我在書上讀過巫士唐望說……」
"哇,"我插嘴,「等一下,這是'有心的道路』之類的東西嗎?"
"是的。"
我很熟悉卡羅斯*卡斯塔尼達的這本書,在書中,唐望建議卡羅斯要選擇一條"有心的道路"。我很熟悉它的原因跟許多靈性追尋者一樣,因 為它聽起來充滿聖者的智惹,那讓它從卡斯塔尼達所有廣為人知的作品中脫穎而出。但這樣就讓它變得真實或有價值了嗎?顯然沒有,這只是另一 種陳腔濫調,另一種美麗的誤導。我十分了解世上許多受歡迎的靈修教義都提倡一種以心為主的靈修方法,但是否受到許多沉睡者的歡迎,並不足以成為判斷某個覺醒的方法是否有效的標準。
"我說得明白一點,亞瑟,我不來心這一套。如果我真的提倡任何道路,那也是一條無心的道路,沒有慈悲心,完全不會考慮其他人。想法很簡單:先覺醒再說。覺醒,然後你可以再回來幫助他人,只要你還有這種助人的衝動。帶著純粹而不覺得抱歉的自私先覺醒,不然你只是在海洋中漂流的另一個海難受害者,就算有全世界的慈悲心也完全無法幫助四周載浮載沉的其他受害者。先解決自己的問題,然後你的慈悲心也許能變成對他人有價值 的東西。我想這聽起來很殘酷、很沒有靈性之類的,但只有這樣才管用。我說得有道理嗎? 」
亞瑟在沉思中點點頭。
"對了,你去過那些把融化的金屬鑄造成你設計的橋梁需用的材料的鋼鐵廠吧? 」
"當然,去過很多次。」
"天啊,那些地方看起來真可怕,與之相較,地獄都變成了避暑勝地。你想他們是不是有許多不同的方式可以做同樣的工作,而他們選了一種有心的? 」
亞瑟笑了。"不太可能。"
「當然不可能,因為就是要他們現在這種方式才管用。覺醒這件事並不全是甘美與光明,它是一件嚴肅的事,失敗率幾乎能達到100%。想一 想,你正在做的,是億萬個真誠而充滿智慧的男男女女都曾經奉獻生命投入卻沒有成功的事。這讓人不得不面對事實。這個過程只能這樣進行,否則完全行不通。你無法討價還價,個人喜好也無關緊要。」
"聽起來你是說當我覺醒後,我可能不會想要幫助其他人?" "我不知道。也許會,也許不會。我想,要看你天生的性情吧。你有看到我現在正在從事的這個教學工作吧? 」他點頭。"也許你會做類似的 事,也許你會教導他人。或者,也許你會回去建造橋梁,不把自己找到的真相告訴任何人。"
"很難想像。"他說。
『『不可能想像,你這樣是本末倒置。事實很簡單:你如果跟其他人陷在同樣的處境中,就無法幫助任何人。」
"天啊。」亞瑟喃喃說道。這是我聽他說過的最帶情緒的話。 "你可以這樣做,"我繼續說下去,"在進行靈性自體解析時,為某人而做。為某人而寫,為了幫助某人而表達你的知識;為了出版而寫,仿佛全世界都看得到;或者,寫成一系列的信給你的兒子、給一個想像的朋友,或是給年幼的你。怎樣都可以。把靈性自體解析的過程當成你為了幫助他人而表達你的最高知識的手段。當然,你要一直改寫,直到說出真相。"
"我永遠做不到吧?"
"什麼?說出真相嗎?當然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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