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仃
在張仃畫展上有一幅《漢柏》,他自題雲:「作於文化浩劫之秋,己未年春補題。」我在畫前沉思徘徊,這蔥蘢挺拔的漢柏,歷盡風霜,卻永葆生命的青春。不難看出,他在十年文化浩劫之後,再題舊畫,有著多麼深沉的感慨,他的寄託又是何等地虔誠!張仃同志受「四人幫」的迫害如此深重,盈箱累篋的作品被付之一炬;家屬又備受株連。接二連三的打擊使他很快蒼老了,他曾撫摸著自己的一頭銀絲說:「今天我才相信伍子胥是會一夜白髮的。」
▲張仃《漢柏》
然而,他憑著革命者的骨氣和藝術家的良心,頑強地生活著,艱難地前進著,他暫住於京郊香山腳下一座簡陋破敗的茅屋裡,我仿佛看到寒風料峭,老畫家經常在昏暗的燈下作畫。白天他背上簡便的畫具,拿著一個小板凳,爬上一座座山坡,在人跡罕至的草叢中走著,尋找人們不易發現的角度,記錄他對祖國山河一草木的愛戀。他問心無愧地回顧自己風雲激蕩的戰鬥歷程,他所憂思難忘的是很多藝術上的想法,在有生之年,是否可以實現。在這種簞瓢簍食、慘澹經營的日子裡,「四人幫」依然沒有饒過他,直到黎明前的最後一夜,1976年10月5日還把老人拉去批鬥。那些偶然去香山探望他的學生也遭到嚴厲斥責。啊!這一切在張仃同志的身心裡固然留下了創傷,但是他獻身藝術的精神卻歲久彌堅。
他曾苦心孤詣地探索藝術的規律,總想能將那些激動過他的童年夢境的民間藝術,作為酵母,並採用中國畫的工具和造型觀念去創作具有時代感情和民間風格的中國畫。二十多年來他不避南腔北調,不嫌粗陋卑俗的譏諷,勇敢地開闢自己的道路。他費盡心力地探索風格,但又能不拘一格,不斷變化。他也決不借畫遣愁。只見他筆含春雨,墨透煙雲,對祖國山河無限深情。他所作的潑墨淋漓的工業風景畫,是一曲曲祖國向現代化邁進的高亢的讚歌,向觀眾兌現了自己二十多年前的諾言,說明中國的山水畫可以完成時代賦予的新的使命。這些畫從技法上講,是地地道道的中國的筆墨,其縱橫恣肆又不失規矩,很像明人吳小仙或張平山的氣勢,而用墨之透明乾淨,又很像青藤或白陽山人的大寫意。但這裡面找不到法某家筆、師某家皴的一點痕跡,我想這恐怕就是任何人都得承認它們新的原因。我最欣賞的是他的純焦墨的山水畫,這在中國畫家是最大的難題,這需要過硬的本領,來不得半點虛假。有的青年畫家,功力不足,用水暈墨染來聊以自慰,以為得到了氣韻生動的妙訣;殊不知骨法不足,終難得到山川林木的神韻,流於輕浮空泛,失魂落魄。論層次的厚重、氣魄的雄渾,張仃同志的這些山水畫,是堪與歷史上的王蒙、龔賢比列的;而焦墨的妙用,卻有為古人不逮處。幹墨的皴擦使畫面充滿渾厚蒼勁之感,但蒼中見潤不落枯窘卻是老先生又一獨到之處。
▲張仃 1970年《西北煉油廠》68X68cm
張仃同志是一位生氣勃勃、多思善感的人,他的精力充沛,不因歲月的延嬗而衰退,他把自己的藝術的根須伸向各個領域,他能從生活的細微末節中發現「一點之美」,推而廣之,研究我們民族特殊的美感要求。他從人們喜聞樂見的事物中,特別是民間藝術中發現形象、色彩、生命和詩,他不知不覺地在畫中帶有了這種東方的民間氣息,而流露出來的氣氛,卻非著意雕琢所能達到的。
我們祝張仃同志為祖國的四個現代化創造更多的佳作。
▲張仃 1990年 《九畝地陰雨》 68x68c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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