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時這首歌已經寫出來了。
宿羽陽在她的夏日巡演裡已將它唱過一遍。
我始終沒有去讀那本書,對於她口中的「撕裂的愛」也抱著一知半解的意思。據她說,這首歌的最初版本,是在一次我們爭吵後寫出的。我記得在夏天時我們總是爭吵,每一次都吵得撕心裂肺天翻地覆,因此我總在心情平復之後,覺得很對不起我的貓。
女孩子向來是最懂如何刺傷彼此的。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魚死網破玉石俱焚的招數,我極少在男孩子身上看到過。我記得夏天的北京不算太熱,疫情的陰霾遲遲未散,我們就這樣住在陽光明媚的房子裡,日日爭吵,哭得聲嘶力竭,然後就有了這一首歌。
很長的時間裡,我都不願意去讀那本書。
邱妙津的《蒙馬特遺書》。
那書裡講的亦是兩個女孩之間的愛情,更仔細點說,或是來自一個女生對另一個女生全身心的,幾近卑憫的愛意。《蒙馬特遺書》這首歌的名字取用於此,是因為宿羽陽覺得女性之愛,愛到深處時,難免如此。
愛情,在敏銳的內心之中劃刻下深深的刀跡。
難愛,更難不愛。愛到自亡也行。
這就是《蒙馬特遺書》這首歌的最初,想要表達的。
2.
十月,我住在福建,在某一個夜晚終於去看了這本小書。邱妙津像極了任何一個女性,與其說她在寫書,不如說是在哀求。她文字裡層層疊疊,疊疊層層皆是愛裡那濃得無法流動的情緒。
她哀求,她挽留,她憎恨,她愛得不行了。愛到反覆,愛到離奇,愛到魚骨噎在嗓子裡,滿眼的淚,難言一句。
那本書我花了一個晚上看完,看到後面,覺得很壓抑。過於忠誠,過於匍匐的身姿,將人周身的情感全都埋進心臟裡,再拿鬆開的手,死死攥住這血液的源頭,令人既無法呼吸,眼裡噙著的淚又無法落下來。這文字裡過於濃重與凌亂無序的愛,讓我感受著這樣的壓力。
但就好像是,若我的身前是深海漩渦,我知道漩渦裡的那東西會把我撕碎,但一想到,那同時能給予我這世上所有美好都難以企及的溫柔,我仍舊願意被它撕碎。這樣想來,我突然明白了《蒙馬特遺書》的意思。
製作之前的這個夜晚,我開始著手修改這首歌的歌詞。於是就有了那首先的一句:
請求你成為上帝/憐憫這愛情
我刻意掩飾了自己在愛裡的張皇,試圖以更為克制和精確的詞語去傳達某一種懇求。我想了很久,要如何在十幾個字裡,表達出那愛意的宏大與卑弱呢。
除卻求你成為我的上帝,我別無他法。
我是願意全身心交付的,即便前方是深海漩渦,是雨雪風暴。我是期待著浴血奮戰的那一天的到來的,在許多年裡,我都不知道要如何能夠將這滿胸腔濃稠的愛所表達出來,我們擅長輕描淡寫,擅長彼此拉鋸,但相愛本不是一件這樣的事情。
我更加想沉迷不悟,想舉起屠刀,轉身向愛之處。
想以我脆弱的肉身明智,此生我唯獨皈依於愛情。
你得原諒我,忠貞不渝。
3.
17年底我曾寫過一首詩,那首詩的名字叫做《馴服》。
我想把那首詩放在這篇文章裡。
我早就料到
你會是我人生中的那場風暴
正因為如此
我欣然赴約
我很難告訴你
我窮極一生
都在渴望這場戰爭
我渴望撕咬啃噬
渴望在風雪來臨之時
以我徹底的肉身之力
匍匐於你
因此你必須成為
我道路上的血跡斑駁
成為我結束時面朝的方向
成為我此生
唯一一場廝殺
與死亡
對我來說,愛就是被馴服。
愛就是匍匐,愛就是卑弱。
愛就是對抗,愛就是面向。
愛就是無地自容。
4.
說來有點難為情,但這首歌我自己已經循環播放了一整天了。我很喜歡,宿羽陽也很喜歡,喜歡就好。
我們希望能夠為大家描述真實的女性之愛,它會更敏感,更易碎,更脆弱,也更加堅韌。
可能是因為,我們從一開始就在和這個世界的大部分做著對抗,因此,我們彼此之間的對抗,才會顯得如此血淚模糊的同時,亦如此浪漫吧。
浪漫,是和理想並駕齊驅的東西。
在我們的世界之中,這一點毋庸置疑。晚安,希望你們也會喜歡這首歌。
掃碼收聽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