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羨慕你,羨慕你能得到一顆美麗心靈全部的愛,且這愛是還會成長,還會自我調整,歷經劫難還會自己再回來,還是活生生,還會再孕育生產新東西的愛。 請不要覺得負擔重。我只是還有東西要給你,且是給,只能給了。蜜汁還沒被榨乾,一切的傷害也還沒完全斬斷我牽在你身上的線,所以我又回到你身邊專心為你唱歌。雖然那線已經被你斬得幾盡要斷,如一縷遊絲般掛在那裡,且不知什麼時候你要再下毒手將它砍絕,但在那之前,我要攀著它盡情地歌唱。
絮,換我來做一條水牛吧,你曾經為我做過那麼久的水牛,你說做水牛是幸福的。我只求你不要再只做只說那些負向的事,把水牛弄得疼痛的逃跑,好嗎?有我願意為你做水牛,你就讓它有個位置待在那裡,舒服地待在那裡,好嗎?任你再怎麼狠心,一條你愛也愛你進入第三年的水牛,你忍心把它趕跑,要它再也不出現,不存在嗎?這條老水牛真的不值得你眷顧、在乎嗎?我已經這樣發了瘋地愛著你三年,我已經這樣完完全全地給予你,徹徹底底地愛著你三年了,且如今我還整整凌亂的腳步與毛髮,準備再回到你身邊繼續這樣地愛著你。這樣的一條老牛真的是路上任何一條牛嗎?你告訴我,這樣一條經過考驗的牛,你一直養著它,餵它一點糧草吃,它以後真的生不出來你要的那種生活、人生或愛情嗎? 我這個階段,自己經受著的,看著他人的,都是長久且不斷歷經風吹雨打的愛情,這才是我要支撐、才是我不計一切代價要去給予、付出、灌溉的。禁得起考驗的才算是真愛,我渴望著褪去風霜還能手牽手站在一起的兩個人;我渴望著不斷不斷付出而又經受著歲月的淘洗、琢磨而還活著的愛。絮,我已經不年輕、不輕浮、不躁動、不孩子氣了,我所渴望的是為你做一條永遠深情且堅固的水牛,做一條能真正愛到你又能真正讓你的人生有依靠的水牛。如今我對這樣一條水牛有非常具體的想像力,我會做給你看。我知道那是什麼樣子的。
"兩情若是久長,又豈在朝朝暮暮",過去我很愛的兩句話,如今真的我自己也有機會用到了。 九二年到九五年間我已成長不少,我已經又領悟且實踐了更多愛情的道理了,不是嗎?但我還是同一顆炙熱的心,絮,你不知道縱使你的人再如何離開我去愛別人,你的身體再被如何多人所擁有,我都不在乎這些。我也明白,我並沒有辦法因為這些遠走、背叛而不愛你,你之於我還是一樣,不會有改變的。這是我要告訴你最重要的話,也是一個月來我所走過最深的試煉,我痛苦,可是我走過來了,我的愛還在,且更深邃,更內斂也將更奔放了。 也因如此,我才能繼續對你開放,給你寫這樣的信,你明白嗎?你對我的種種不愛與背叛,無論程度如何,都不會阻止我對你的愛,也不會構成我們面對面時的痛苦或阻斷。過去我說不出這樣的話語,這些話是我今天才說得出口的。因為兔兔的死,把我帶到一個很深的點,使我明白我有多需要去愛你,也使我明白我可以多愛你。 今生,若有機會再見到你,並不會因為你已如何如何地不屬於我,或是你結婚生子去了,而使我之於你的熱情受到什麼影響,你永遠都是那個我見到她會跪下來吻她全身,欲望她全部的人。但若你一直都不要我這個人,我或許會去跟別人生活在一起;我有一個很強烈的愛的靈魂,也在身體欲望熾烈的盛年,如果你要我,我可以繼續為你守貞,忍耐我身體的欲望,在任何你願意給我的時候被滿足;但若你不要我,你不用說我也會知道的,我會讓我的身體和生活去要別的人,並且去發展一份健全而完整的成年生活,去享受更多也創造更多。然而我的靈魂,她打算一直屬於你,她打算一直愛你,一直跟你說話。如果未來我的靈肉不能合一,不能在同一個人身上安放我靈與肉的欲望,那也是我的悲劇,我已準備好繼續活著就要承擔這樣的悲劇了,但是兩者我都不會放棄,兩者我都要如我所能所願地去享受去創造。 你問我什麼是"獻身"?"獻身"就是把我的靈與肉都交給你,都安置在你身上,並且欲望著你的靈與肉。你又問我為什麼是你,不是別人?因為我並不會那麼徹徹底底地把自己的靈魂與身體給予一個人,我也不曾那麼徹徹底底地欲望著一個人的靈魂與身體。是體驗的問題。我或許能與其他許多人相愛,無論身體或靈魂的,但我知道程度都不及我與你深而徹底,我無法像渴望身心屬於你般地渴望於別人,我也沒有像渴望你的身心般去渴望另一個人。沒有的,是程度的問題,程度都及不上你之於我的。這些你都知道嗎?所以是你、就是你,不會再有別人在我身體與靈魂的最深處。儘管你已不要我、不愛我、不屬於我了,但我還是要大聲告訴你,我們所曾經相愛、相屬、相給予,我們彼此所開放的,所曾經達到的靈魂與身體的溝通,是不再有人能取代的。我要告訴你,你是接受Zoё的身體及靈魂最多的一個人,你也是曾經愛過懂過最多我的身體及靈魂的,就是因為你是唯一一個這樣愛過我、接納我、了解我歌聲的人,所以Zoё到了你的手上,才算是真正徹底地燃燒起來……我怎能不愛你呢?也因這樣,在你要拋下我,我不能再繼續為你燃燒時,我的生命才會有那麼大的痛苦與暴亂啊!你已宣判我是不能與你同行的一個人,其他人或許會進駐我的人生,或許可以比現在的你給我更多,了解我更多,但是,我要一直告訴你,你所曾經給過我的,你所曾經和我溝通、相愛過的深度,是無人可比,也是空前絕後的。是因為這樣,所以儘管絕望,沒有回報,我還是要盡我所能用我的靈魂愛你。Tu es le mien, Je suis le tien. 永遠,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沒有人搶得走你,也沒有人搶得走我。你說現在像是走在沙漠裡,我感覺到你並沒有完全對我麻木、無感、無情,只要我還能感覺到你對我還有一絲接受力,那對我而言就是最重要的,我就還能告訴自己說我可以給予你。
不知道我還有那本事沒有,我捨不得你走在沙漠裡,我要給你一小塊堅實的地可以踏著,起碼是遠處一小方綠洲可以眺望著,不要讓你在現實裡再飄蕩,在精神裡再奔逃。都是我的錯!我沒有把握,但是讓我再以我的生命為基礎,用我的文字建這一小方地,看看,能不能再給你一個中心,好嗎?
從80年代開始,對同性戀文化的關注已經成為臺灣文學界的一股獨特熱潮。在以異性戀為規範的道德體系中,同性戀仍屬於社會邊緣族群。早在臺灣社會解嚴前道德鬆動期,白先勇就以迂迴曲折的敘事策略,古典編奇故事的手法創作了當代中國文學中第一部以同性戀為主題的小說一一《孽子》。首度以傳統中國知識分子的立場描寫了邊緣人群的緊張情感衝突,使同性戀問題開始進入了社會精英文化層面的嚴肅話語。在隨之而來的同性戀小說熱潮中,邱妙津、朱天文等人隱去了知識精英的身份烙印,一改以人文關懷為重的創作立場,把關注轉移到真實呈現同性戀悲苦掙扎的情慾世界。然而,這股創作潮流很快就被陳雪、洪凌、紀大偉等實驗性寫作所代替。受世紀末頹廢思潮和「酷兒」主義的影響, 世紀末的臺灣同性戀寫作劍走偏鋒轉入了對同性戀題材官能享樂的大膽描寫,魔幻現實主義的敘事策略使得同性戀真切實感的心靈世界再度被遮蓋。
統觀臺灣同性戀文化的發展史,尤其是上世紀末至今的同性戀文化日趨邁向對傳統道德和美學成規的激烈反叛。為反叛而反叛,使「同性戀』』成為了一個被妖魔化的熱門話題。同性戀症候群逐漸被符號化,伴隨著抑鬱症、先鋒文化、死亡寫作成為了青年們爭相模仿的廉價話語符號。大部分的文化研究者。福柯在《:性經驗史》中提出古希臘人的性史觀並非像現代人以性別作為區分,古希臘人看重的是性活動質量的高與低而非性對象的性別和性活動的性別性質。「他們認為,對值得渴慕的任何事物 不管是少男還是少女 的依戀都出於同一種欲望,只不過較為崇高的欲望傾向於較為美麗、體面的事物。
而當代同性戀研究的現狀是大多數人仍把注意力集中在性別問題上,這種對生存本身的輕浮化解讀,使得很少有人深入了解性別問題背後同性戀極端不易的生存狀態。在臺灣同性戀文學史上,邱妙津是至關重要的人物,其中很重要的原因在於她已不再固執於探討同性戀的身份定位,以第一人稱敘述還原了同性戀的真性情。正如劉亮雅所說:「小說文本在某種程度上往往和社會事實相互呼應。在臺灣的女同性戀遭受性別與性取向的雙重壓制,但在這種壓迫下卻有了邱妙滓細膩的女同性戀抒情告白,書中刻畫了沉痛而且慘烈的女同性戀關係,突顯出女同性戀之間的愛欲情狂及挫敗失意」。 「一九九四年,《鱷魚手記》初版時,文本內外的人們都想認識鱷魚,書的作者,邱妙津在同年六月二十六日於巴黎自殺。消息傳回臺灣,原本銷售平平的《鱷魚手記》頓時變得炙手可熱。這一事實,再次證明了主流社會好奇又排拒的探秘心。相比較早期的 《鱷魚筆記》與 蒙馬特遺書》,前者的創作時段發生臺大校園,鱷魚的形象具有很強的符號象徵。白天披上人皮與普通人無異,晚上脫下人裝生活在地下室裡的鱷魚活脫脫就是同性戀族群的寫照。而新聞聯播裡到處播放人類對於鱷魚的濃厚興趣,當一旦鱷魚主動現身人類卻驚慌逃走的情節經典隱射了當代社會對同性戀話題葉公好龍的心態。在前者大不同的是《蒙馬特遺書》採用了單向度遺書式寫作、同時也是在西方語言環境下的中文書寫,而邱妙津寫完此書後的自殺行為又再度為之披上了濃厚的自傳色彩。遺書式寫作突出的特徵在於文本的最大懸念已經揭曉一那就是死亡。當讀者在得知最終結局的情況下,注意力會集中在情節的推進,關注點轉向為對過程和原因的探索——為什麼要死 怎麼會死的 而這一過程則是大量真實描繪同性戀族群生存狀態與痛苦境遇的主要部分。
更有一點值得注意的是,在邱妙津的創作 尤其是《蒙馬特遺書》 ,很少出現強烈的性別意識。我們很少看到邱妙津在自己的小說中讓主人公去模仿男性的角色。《蒙馬特遺書》講的完全是一個「愛女人的女人「 的故事,我們看到的是一種傾訴欲強大到近乎嘔吐的強烈愛情,這種龐大的索取與傾覆無關性別,只是兩個對愛的心靈和肉體需求遠遠超乎正常人的狂熱愛情。「性別 是由「性 與「別』』組成的,當大多數人把目光放在了「別 上的時候,卻忘記了「性 才是決定生存狀態的關鍵。弗洛伊德說:「古人看重本能本身,而我們太強調對象的重要性。古人視本能為萬有之源,甚至不惜因此提升低級的性對象;我們則蔑視本能的活動本身,只有面對美好的對象時我們才能從容其活動。一古希臘和中國古代的性愛觀是相通的,在那個時代不存在什麼文明對性的禁忌,「男風 只是一種愛好或生活方式。而在西方現代文明發展以後,同性戀被視作違背了宗教的聖潔,是一種犯罪 王爾德因此遭受極刑 。而自從1869 年德國醫生把同性戀定義為「對異性人士不能做出性反應,卻被自己同性別的人所吸引 的人之後,同性戀成為了一種疾病。然而,無論是「犯罪 還是「疾病 ,在西方文化中心同性戀始終是「消失了豹愚人船 ,一群被流放、被幽禁,帶有惡性傳播力的人。是邱妙津在《蒙馬特遺書》中重現了同性戀之間敏銳、激烈、感情極度豐富的內心世界,在她的筆下你看不到被排斥被幽禁的病人或罪犯,人們看到的是一個敏感之至、情感精微、充滿了細節體認的戀愛中人。「邱妙津的女同性戀世界,沒有擺脫與異性戀結構的關係,同時也把異性裡關於欲望、性別與權力關係的問題又重新提了出來⋯。讓我們看到愛欲、性別與書寫間錯綜微妙的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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