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明:吳學華講歷史原創作品,未經許可不得轉載
上一節說到有人從臺灣給杜月笙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
說上海人民將於四一二政變紀念日,舉行清算大會,屆時將公審黃金榮、杜月笙、楊虎等兇犯,黃楊兩人自然槍決,在港的杜月笙也要被押回上海執行,不如趕快動身去臺灣,否則悔之晚矣。
言之鑿鑿,聞者驚心。
杜月笙忙問:「此說可靠否?」
「絕對可靠,系大陸上層人士絕密傳遞之情報。」來人又稱,大陸已派暗殺團來港,若無法押解其回上海,則就地予以處決。
杜月笙雖然與中共有秘密接觸,且多少知道中共方面對他的態度,料想不至於此,但來人如此言之鑿鑿,杜月笙心裡不由得發毛。若翻老帳,他杜月笙的確是血債纍纍的,一連幾天,杜月笙輾轉床榻無法入睡,思慮著最終去留,拿不定主意,神經衰弱到了極點。直到事實證明,那是無稽之談,心始稍安。
轉眼到了7月,天氣炎熱。這天,杜月笙正陪客人吃飯。席間,杜感到腹脹,手捂著肚子說:「我不舒服,要進去歇一歇。」
說罷,便要站起來,可用了幾次勁,都未能站起來,原來腿部都已麻木,失去知覺了。顯然,這是中風引起的下肢偏癱。
杜月笙自言自語道:「不對了!不對了!這次真的不對了!「
眾人趕忙上前,半抱半拖,將他弄進臥室休息。此後一個多月間,直至病逝,杜月笙再未能起床,偶爾坐坐輪椅,故自嘲為「張靜江第二」。
杜月笙本無太強的求生欲望,下肢偏癱後,更了無生趣,醫生或家人勸其打針服藥,皆遭拒絕,他說:「你們這樣是讓我多吃苦頭!」
好友顧嘉棠說話風趣,對杜說:「做張靜江第二也不錯,君不見他老人家從政之餘,照樣討小老婆,照樣生兒子嗎?鏞兄大可不必灰心!」杜只是嘆道:「我自己心裡有數,你們就準備後事吧!」
病魔纏身,沉痾難愈使杜月笙身體日益衰弱,每況愈下。香港幾位先後前來論斷,結果大體相同:杜先生精氣神俱缺,恐非藥物能奏效耳。
後來,杜月笙的病情果然日趨惡化。有一次在與孟、姚兩位太太談話時,曾突然昏厥,後注射強心針才甦醒過來。甦醒後,對她們說:「餘生平最愛面子,長此下去將失面子。」
在他臥病的這些日子裡,身邊雖然不缺人,但是最重要的,是孟小冬一直陪伴在他身邊。
1951年8月7日,杜月笙又昏迷過去,醒後即叫家人請來秘書胡敘五,說是要口述遺囑。胡來到後,勸他不要胡思亂想,但心裡也明白了老杜的確不行了。
杜月笙腦子十分清醒,他用嘶啞的嗓音,對眾人說:「你看我這個樣子,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去了。趁現在尚有力氣說話,及早錄下遺囑,不要到時悔之無及。」
當時家人、好友均在室內,拭淚點頭。姚玉蘭拿過一隻枕頭,塞在杜月笙的背後,扶他坐好。
杜月笙這時已是兩頰凹陷,臉色白中透灰,說上幾句話就要大喘幾口氣。他閉目養了一會兒神,才緩緩說道:「我已病入膏肓,來日無多,行將離世,茲將所遺產(包括現金、債券、不動產等)分類列出,按具體分配方案,留給各位夫人及子女……各位繼承人要努力守成,艱苦創業,云云。」杜死後,據說有遺囑三份,一為言平生志事與希望者,一為訓勉兒女,一為處分財產。此即是後者。
遺囑並未涉及政治,全是遺產繼承等家庭瑣事。杜月笙口述一陣後,叫胡敘五重讀一遍,然後掙扎著籤上自己的名字:杜鏞。 老友錢新之、陸京土、顧嘉棠、吳開先、徐採丞五人,應杜之邀請,於遺囑上副署,監督以後遺囑的執行。
杜月笙病情惡化後,臺灣方面第一個趕來探視的是大弟子陸京士。陸京士於8月2日抵港。7月29日,陸京士接到杜月笙從香港打來的電報,內容僅四個字:「病危速來!」於是急忙束裝啟程,趕往機場搭航班飛香港,但偏偏這幾天遇上颱風,飛機不能起航。
此刻已很迷信的杜月笙得知這一消息後,沮喪地對圍在床邊的親友說:「陸京士不能來,說明我的病真是不會好的了。
有一次,杜月笙忽然清醒,對周圍說:「有事可在此時詢問,我要說的話都已說了。」眾人默然,姚、孟兩位太太及子女,均失聲而哭,甚是悽涼。
杜月笙立遺囑後,病情未見好轉,反而每況愈下,體溫驟升,大口喘著粗氣,時而昏迷,時而甦醒,開始進入彌留狀態。醫生說:「杜先生不行了,肺、心、腎、肝均發病,已呈總崩潰,回生乏術,只不過拖延時間罷了。」
8月14日下午,昏迷中的杜月笙又一次醒來,嘴巴嚅動了一下,想要說什麼,竟發不出聲音來,淚水倒先「唰」地流了下來。
姚玉蘭和孟小冬趕忙上前,為杜抹去眼淚。小冬說:「杜先生,你放心好了!」
突然,杜月笙嘴角發出「噝噝」的輕微話語聲,姚玉蘭俯身,將耳朵貼在杜的嘴唇,終於聽到了杜的最後一段話:「我死後,要穿長袍馬褂……要買好一點的棺材,以後要運回上海,葬在我的生身父母旁,陪陪他們老人家……」
當天晚上,臺灣內政部長洪蘭友奉蔣介石之命,專程從臺灣飛赴香港探望杜月笙。出了九龍機場,洪蘭友馬不停蹄,驅車直奔杜府,進入病室,時已深夜。
洪蘭友見杜月笙臉色灰白,躲在病床上一動不動,也不敢上前,便叫陸京士向杜轉達他來了。陸說:「杜先生昏迷不醒。」
洪完成任務要緊,上前緊緊捏住杜月笙那雙乾癟枯瘦的手:「鏞兄!鏞兄!醒醒,蔣公叫我來看您了!希望你早日康復!」大呼小叫一通,總算把杜月笙吵醒了。
洪蘭友轉身走向內室,來到客廳,對杜之家屬及萬墨林等人表示慰問,問了杜月笙的一些情況,接著說:「蔣公對杜先生身後事十分關心,已親自圈定治喪委員會名單及遺囑一份。」邊說,邊從公文包裡揀出數紙,遞給眾人過目。大家面面相覷。
洪蘭友此番來港,還帶有一個神秘任務,即替杜月笙炮製「杜月笙遺囑」。他帶來了一份臺灣方面擬定的所謂「杜月笙遺囑」,一再關照:「杜先生百年後,此份遺囑一定要立即見報。」這份所謂「政治遺囑」,既非出自杜的授意,亦未經過杜的同意,當然算是一份地地道道的假遺囑。該「遺囑」開首第一句,便是「匪禍中國……」接下去全是胡言亂語,無非是杜月笙追隨蔣介石數十年,一貫效忠「黨國」,與共產黨「不共戴天」,為未能親見臺灣復興,以「三民主義統一中國」而深為遺憾,死不瞑目云云。
杜府上下,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不知如何處理是好。真遺囑墨跡未乾,立遺囑人尚有一口氣,就公然要廢真立假,而且要大家昧著良心承認,這種事情恐怕曠古未聞,如拒絕,又怕得罪不起,接受呢,則心有不甘。正在為難之際,洪蘭友又宣讀了「杜月笙治喪委員會」名單。蔣介石圈定的「杜月笙治喪委員會」名單,規格很高,其中有吳鐵城、張群、何應欽、顧祝同等國民黨軍政大員。洪蘭友為籠絡人心,將在香港的著名人士,又大力收羅了幾位,連帶將在杜宅的親朋故舊,也悉數充作委員,一併報臺灣當局批准。
杜月笙死後,刊載於大小報刊的「政治遺囑」,卻與洪蘭友帶來的這份東西有很大出入,語氣委婉了許多,雖然也同樣未經杜月笙過目。
1951年8月16日下午,眾人正在杜府爭爭吵吵,哭哭啼啼,內室有人大呼:「不好了!不好了!杜先生不行了!」
大家一擁而進,見杜月笙面如死灰,大口大口喘著粗氣,眼見得就要上氣不接下氣了。護士急忙注射強心針,仍無效。正在手忙腳亂之際,有個無意中摸到杜月笙腳的人,突然叫起來:「哎!腳冰涼了!」
有人一看表,是4時50分。一代梟雄杜月笙,就此西歸。
杜月笙死後,蔣介石遲遲沒有反應,而杜月笙的大殮,已定於8月19日。有人推測,可能由於蔣介石欽定的「遺囑」被改動過的緣故,而大為不滿,在杜死後,竟一連幾天沒有什麼表示,算是一點小小的警告。實際上,自「中行事件」發生之後,蔣、杜關係已完全決裂。
眼見大殮在即,一班來自臺灣的「治喪委員」,如熱鍋上的螞蟻,急得團團轉,不知如何是好。要知道,沒有蔣介石的一句話,追悼規格就難以確定,誰也作不了這個主。因此,他們屢屢去電請教,卻如石沉大海,杳無音訊。據當時在「治喪處」工作的一位人士回憶,那幾天每當臺灣來電,就有人歇斯底裡叫道:「蔣公來電了吧!」結果什麼也不是!
就這樣過了惴惴不安的幾天,總算在18日深夜,離大殮前幾小時,接到臺灣方面轉來的電報,說是蔣介石已口述「義節聿昭」四個字給老杜。大家這才長長鬆了一口氣,又手忙腳亂,找出一塊白布寫上這四個字,連忙懸掛在靈堂正中。
除蔣介石外,臺灣大大小小的官僚、朋友紛紛拍來唁電,送挽額、挽幛、輓聯。
入殮時,杜月笙的「治喪委員會」主任錢新之別出心裁,將一本《聖經》放進杜的棺材內,並在書的扉頁上這樣寫道:
「月笙老哥靈鑑:
這本《聖經》是我們的好友吳德生兄譯成中文,是中文《聖經》中最好的一本書,我與你都非基督教友,可是在你臨終時,趙牧師為你禱告的時候,你說了好幾遍耶穌救我』,因此我把這本《聖經》送給你,在你進入天國的路途上可以誦讀。
耶穌降世1951年8月19日
弟 錢永銘敬獻」
杜月笙笙究竟是上了天國,還是下了地獄,恐怕誰也不知道。但錢新之寫的這段話,寓意頗深,亦生動地反映了杜死前的空虛、絕望之情。
出殯時,隊伍逶迤數裡,最前面有2個紙紮的「開道神」,高達一丈七尺,據說是用來給杜在陰間道上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其後便是根據蔣介石大有口述寫成的輓聯「義節聿昭」。再後有仰仗隊,有中西樂隊,有和尚尼姑,吹吹打打,好不熱鬧,一路將杜的棺材伴送至香港東華醫院義莊安放。不久,在蔣介石的過問下,杜月笙的棺木被運去臺灣,他沒能回歸上海。
一代上海第一大亨,從此落下了人生的帷幕。(欲知杜月笙是如何把握林桂生,通過林桂生的幫助,從一個不起眼的小癟三,一步步成為上海第一大亨的,請打開下面的連結,看更多精彩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