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前後,文壇上出現了「尋根文學」思潮,阿城的《棋王》正是「扛鼎之作」。
《棋王》主要講述了文革時期痴迷象棋且棋藝精湛的知青王一生富有傳奇色彩的故事,表現了禪道傳統文化等精神食糧對身處困苦中的人的巨大支撐作用。
汪曾祺曾說:「讀了阿城的小說,我覺得,這樣的小說我寫不出來。」由此可見,《棋王》自有其獨到之處。
關於小說的內容,正如汪曾祺所言「我以為寫的就是關於吃和下棋的故事。」
吃 與 棋
對於吃,阿城不惜筆墨。
貧苦人家出生的、感受過「餓」的主人公王一生的「虔誠的吃」——「拿到飯後,馬上就開始吃,吃得很快,喉節一縮一縮的,臉上繃滿了筋。常常突然停下來,很小心地將嘴邊或下巴上的飯粒兒和湯水油花兒用整個兒食指抹進嘴裡。若飯粒兒落在衣服上,就馬上一按,拈進嘴裡。若一個沒按住,飯粒兒由衣服上掉下地,他也立刻雙腳不再移動,轉了上身找。」
「吃完以後,他把兩隻筷子吮淨,拿水把飯盒衝滿,先將上面一層油花吸淨,然後就帶著安全到達彼岸的神色小口小口地呷。」
有一次一個飯粒掉了,他「就迅速將那個飯粒兒放進嘴裡,腮上立刻顯出筋絡。
「我」和知青們的「饞吃」——「我」和「知青」們吃蛇時用「醋精」「醬油膏」等各種調味料。
倪斌的「雅吃」——在隊裡幹活時,帶有巧克力、麥乳精等較為少見的食物;家道殷實之時家裡還專門僱有用人清理燕窩;中秋時其父還邀「高雅的人」來家裡吃螃蟹。
在下棋方面也寫了三類棋:
王一生和教他下棋的撿破爛老頭認為「何以解憂,唯有下棋」,將下棋視作解憂方式,棋藝也超群;「我」和知青們看得懂棋但不好棋;倪斌雖棋藝不凡,然而也只是將下棋視作一種消遣。三類「吃」與三類「棋」各自形成了對比,表現了王一生在窘迫境遇下對精神支柱對尋找與捍衛。
王一生
小說名為《棋王》,指的便是小說的的主人公「王一生」。王一生母親為娼,從良嫁給帶有一女的王一生的父親。因為家境貧窮,王一生從小不能和其他同學一樣有「看電影」等「奢侈」活動,後迷上象棋,棋藝日益精進,又受到一個撿破爛的老頭的教導,懂得了要「以柔克剛」,順「棋運」、造「棋勢」,棋藝更是爐火純青。然而幼年挨餓的生活和母親的教誨讓他對「吃」保持著虔誠。道家認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王一生其名也暗示了他的包容性與專注性——包容了道家思想,專注於「吃」這一生活之基礎與「棋」這一精神之升華。
冷峻筆觸
小說風格平淡質樸,擅長以冷峻的筆觸敘述悲劇事件。如開篇之時,寫作者的身世:
「父母生前頗有些汙點,運動一開始即被打翻死去。家具上都有機關的鋁牌編號,於是統統收走,倒也名正言順。我雖孤身一人,卻算不得獨子,不在留城政策之內。我野狼似的轉悠一年多,終於還是決定要走」
作者仿佛如戲外人一般平靜地敘述自己不幸的遭遇,淡化了小說的悲劇性。
封閉視角
小說敘事敘事方面頗具特點。採用第一人稱的敘述方法,以「我」有限的視角去敘述王一生的故事。作者曾說:「《棋王》裡其實是兩個世界,王一生是一個客觀世界,我們不知道王一生在想什麼,我們只知道他在說什麼,在怎麼動作,對於一些外物的反應,至於他在想些什麼,就是作者自己都不知道,怎麼體會呢?另外一個就是『我』,『我』就是一個主觀世界,所以這裡面是一個客觀世界跟主觀世界的參照」。「我」這一視角的封閉性更接近讀者的視角,對讀者有引領至作用,同時也便於對王一生的身世等設置懸念、對王一生在與「我」分別後的行動進行留白處理。同時,這也是一個類似於《了不起的蓋茨比》中的「凡人看奇人」結構的設置,以「我」這個普通人來敘事奇人,讓奇人悟道過程的神秘性得以較大程度消解。
虛實相生
同時也運用了虛實結合的敘述手法。小說對於時間地點進行模糊處理,同時又對一些情節進行了虛寫,如王一生與倪斌的具體戰況,以及王一生與九人進行「車輪大戰」,這些都採用了虛寫,作者不注重寫象棋的走法,而是寫通過寫對戰者、旁觀者的表現,側面表現棋局的進展。此外,小說還採用了順序、倒敘、補敘相結合的敘事順序,跌宕多姿,引人入勝。
尋文化之根
既然《棋王》屬於「尋根文學」之列,那麼其所尋之根自然值得關注。《棋王》所尋的根有兩方面,一方面是主人公王一生身上所體現的禪道等傳統文化之根,另一方面是象棋等能讓當時的知識分子漂泊的靈魂得以棲息、依存的精神歸宿的根。
《棋王》雖然主旨深刻,然而不應做過度解讀,誇大其對傳統文化對人的精神滋養作用的讚頌,而應多從主人公王一生入手,理解那段特殊時期知識分子面臨的文化困境,並從時代角度予以審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