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到中國的近代歷史,有一個人物可以說是不得不提。褒之者譽其為「中國封建時代的最後一位聖人,立功、立德、立言三不朽,滿清中興和洋務運動的第一名臣。」貶之者則稱其為逆時代潮流而行、鎮壓太平天國起義、殺人盈野盈城的「曾剃頭」。此人到底是功是過,博主不做多論,只是研究他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的一些事跡,也以此希望各位博友不唯其人、唯其事,看他在易學運用中有何獨到之處,並從中汲取智慧,在現實世界裡對自身有所助益。
要說曾國藩對易學的貢獻,主要源自於他的著作《冰鑑》和手稿《曾國藩家書》,前者是集「觀人學」研究之大成;後者則是對易理在實際生活中加以運用的典範。今天所說的事例,就是出自這兩部經典之作。
話說清鹹豐年間,太平天國運動正在如火如荼的進行當中。曾國藩剛剛組建的湘軍,被東王楊秀清殺的大敗而歸。無奈只好開設江南大營,與太平軍隔江對峙。湘軍草創之初,兵不過萬、糧不滿載,這些還都是小事,最關鍵的是沒有得力的人才輔佐。於是曾國藩舉「招賢榜」廣納天下賢才,這一日就來了三位門客。
第一個進入帥府的是一位搖著羽扇的白面書生,一番自我介紹之後,就開始高談闊論、縱橫捭闔,說的帥府各位幕僚一個個是啞口無言、目瞪口呆,大有當年諸葛孔明舌戰群儒之勢,府內眾人竟沒有一個能辯的過他。就連曾的智囊王闓運也連連點頭,認為大帥得到了一個王佐之才。而曾國藩卻陰沉著臉,沒有說話,只是讓此人先行歸去,改日聽封。
第二個「面試者」還沒進門,就暴聲暴氣的嚷嚷道:「我要見曾帥!」,請進來一看,原來是一位黑臉大漢,活脫一個張飛轉世,只不過他的穿著實在不敢恭維,身上的衣服沒有一塊是完好的,基本上是補丁套補丁,如此形貌引來一片哄堂大笑。曾國藩卻是微微點頭,說:「壯士,家中父母尚在否?」黑臉大漢說:「父親已經過世,母親還在家中。」曾說:「參軍並非兒戲,所謂父母在不遠遊,你先行回家盡孝,伺候老母,若你想好了明年這個時候再來投軍不晚,賞銀20兩,速速回家去吧。」黑臉大漢謝過曾帥,領過賞銀,表示安置好老母后,明年定會來投。
最後一位「面試者」是位其貌不揚、佝僂著背,留著八字鬍的清瘦漢子,此人一進大堂雖然什麼話也沒說,帥府立即瀰漫起一股沉重的殺氣。曾國藩眯著他標誌性的三角眼,把此人從上到下打量一番。這時在一旁的謀士王闓運低語道:「曾帥,此人是當地著名的綠林大盜!是朝廷通緝的重犯!您要小心啊!」曾國藩卻笑了笑說:「這位先生敢孤身犯險,定然不是凡人,能否瞧的上曾某這簡陋小寨,與我內堂一敘?」清瘦漢子答道:「我也正有此意。」於是兩人進入內堂商談良久。
事後,王闓運向曾國藩討教對此三人的看法。曾逐一點評道:第一個白面書生,誇誇其談之輩,看似滿腹經綸、腹有雄兵百萬,實則百無一用,如同趙括、馬謖之流。這種人實在是太多了,器量最多也就當個軍需官而已;而第二位黑臉漢子,絕對是一位沙場勇將,之所以讓他明年來投,是因為此人眉宇之間有喪葬之氣,且聲暴而音燥,聲與音爭相而出,是橫死之象,故讓其多盡孝道,他若投軍,將來多半戰死沙場;而最後一位,形貌雖然佝僂、古怪,但古語說:「人長古怪像,必有古怪能。」此人敢以一己之身而犯險,足見其膽略過人,身陷敵營而不改色,定有後手,可以說是有勇有謀。將來必能獨當一面,成為封疆大吏,功業不在我之下。
後來的事實映證了曾國藩的評斷,白面書生湮滅在歷史的塵埃中成了眾多無名氏中的一員;黑臉大漢就是後來的湘軍名將江忠源,血戰太平軍,最終戰死沙場;而其貌不揚的清瘦漢子則在後來的對內、對外戰爭中,屢立奇功,成為了臺灣第一任巡撫劉銘傳。
縱觀曾文正公的一生,其最困難的時期主要是兩個階段。其一,是屢屢受挫於太平軍,被人打的丟盔棄甲、滿地找牙的時候;其二,就是攻滅太平天國之後、功高震主,被清廷上層猜忌的時候。而他正是運用《易經》的智慧,順利渡過了這兩個人生的難關。
雖然曾國藩是一位近乎聖賢的人物,但世無全才,就軍事方面來論,其能力確實不敢恭維,在後來成書的《湘軍志》中連他自己都承認:「本人只善將將,不善將兵(只適合做帥才,不適合做將才)。」每逢他親自帶兵打仗,結果往往是丟盔棄甲、慘不忍睹;而他派手下諸如:左宗棠、鮑超、甚至是自己的弟弟曾國荃去打硬仗、啃骨頭,都要比他自己去強的多。這種奇怪的現象,只能說跟曾的思維方式有很大關係,其幕僚胡林翼曾經評論道:「曾帥,善於用正,而不善用奇。正為結營(駐紮營盤)、糧草、錢響(後勤)、引兵(招兵)之道也;奇為突襲、迂迴、夾擊、用間之道也。軍旅徵伐之事,莫不以奇致勝。」所以說,曾在打仗這方面,腦子不太會轉彎,處處謹慎小心、步步為營,但卻錯過了很多臨機決斷的時機,導致很多戰役都是因為過於迂腐、畏首畏尾最終導致潰敗的。
曾國藩在經歷幾次大敗之後,明確了自身的定位。大膽放權給左宗棠、李鴻章、鮑超等人,自己只在幕後考慮全盤的戰略事宜,不去幹預眾將的臨機用兵之權,結果沒過幾年就平滅了禍患一時的太平天國之亂。事後有人問過曾:「您為何能如此大膽任用這三人,左宗棠恃才傲物、鮑超粗魯無禮、李鴻章則是頭倔驢(都是很有個性的人),要知道此三人都不是甘居他人之下的人,不怕他們搶了您的功勞嗎?」曾只是笑了笑說:「我用人貴在推誠,不重權術。我以誠信對待他們,把功勞推給他們,自然他們也會感恩戴德、投桃報李,為我戮力用命。」
博主認為,曾國藩度過第一個難關的關鍵,就在於「推誠之道」,畢竟每個人的能力各有不同,有擅長這個的,就有擅長那個的,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不要在自己不擅長的領域較勁),曾國藩捨得放權,信任每一個下屬。正應了《易經》中的「有孚攣如,富以其鄰」之理(用誠信感化眾人,有好處大家分享,別自己一個人獨吞)。用現在的話說就是:「誠信待人,做人別太獨!」
平滅太平天國之後,大清帝國已是元氣大傷、搖搖欲墜。每每在這種歷史的節骨眼上。作為一個興滅繼絕的權臣,手下都會突然站出來一堆人來忽悠什麼:「清廷氣數已盡,願曾帥重整漢人河山」之類的話。那曾帥到底有沒有動心呢?據史實可考,曾當時確實動了一點點心,所以在中國歷史上差點就上演了一出清末版的「黃袍加身」。但歷史就是這麼有趣,曾國藩在大功已成之時,非但沒有「黃袍加身」,還做出了一個驚人的舉動,就是交出兵權(把兵權分給了湘軍派系的幾個重臣,化大為小、化整為零),只為自己爭了一個不痛不癢的一品文官之職。甚至就連清廷在平叛之初,鹹豐帝親自許諾的「平太平之亂者,即封王」的王爵,也沒有得到封賞。
很多人都為曾國藩鳴不平,他的弟弟曾國荃就私下找他抱怨過:「什麼鳥朝廷,還不如反了算了,大哥你來做皇帝,上順天意,下得民心。」曾國藩卻說:「老九啊(曾國荃排行第九),兔死狗烹的道理不用我說,相信你也是懂的!我有如此不世功業,已處乾卦上九之極,是為亢龍有悔,功高震主更是危險之至,有清一朝,漢人能封王且全身而退者,未之有也(吳三桂等下場很慘)。想想當年韓信也要了個假齊王,就已滿門滅族。清廷雖弱,但氣數未盡,改朝換代由天不由我,如我貪功冒進,你我兄弟死無葬身之地也。」曾國荃道:「唉!大哥,我是為你氣不過啊。朝廷沒有封賞也就罷了,就連那左宗棠和李鴻章這兩個老小子,你一手提拔上來的,居然都敢在朝堂上公然彈劾你。你連個屁都不敢放。」曾國藩笑了笑說:「你誤會他們兩個了,他們彈劾我,都是得到了我的示意,讓朝廷放心,認為我們之間有嫌隙,這樣我才好功成身退、明哲保身。」曾國荃恍然大悟。
博主認為,曾國藩在第二個難關能夠避禍,從而功成身退。在於他運用了《易經》渙卦中六四爻的智慧,所謂:「渙其群,元吉;渙有丘,匪夷所思。」渙散其朋黨(把兵權下分,製造曾與左、李失和假象),是大為吉祥的;因為表面上的渙散,卻帶來了積土成丘的福報(因渙散而得以保全),這是常人難以想像的高深策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