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是非賣品,不販售,只送贈。舊日子,舊畫面,或許刻有物質上的斑駁,但其中的人情味,滋養著從那裡走出來的小孩。我們對某些食物的念念不忘,讓舌尖有了特別的溫度。那些一起摘南瓜花的小夥伴們,你們還好嗎?
屏幕裡,鍵盤上,瞬間開始縈繞著孩童們在花田棚下嬉戲的場景。親愛的,我有南瓜花,你有故事嗎?私以為,沒什麼會比「吃」更容易回到小時候。以花入饌,就寫一篇有香氣的文章吧,從食材到食物到美食,要有走心的過程才算不被辜負。南瓜花——盛夏的花朵兒,留住時節的味道。
這次回家,我帶回了一大兜的河魚和絲瓜、南瓜,翠玉梨。。。勤勞的大嫂和垂釣高手的大哥,總把回家的姑娘作上賓招待。面對吃不完的新鮮蔬果和嘗不盡的時令特色,那些曾在青蔥歲月裡留下的痕跡,全是一幕幕令人感嘆的回憶了。
記得小時候,在屋外的泥地裡埋幾粒五星花籽或牽牛花籽,當看到小小的綠芽破土而出時,感覺到的也是這種心情。也許天下生命原是一家,也許我曾經是這麼一棵樹,一棵草,生命萌芽的歡欣越過漫長的進化系列,又在我的心裡復甦了?!
流水帶走了時間,也滌去塵埃。腦海裡常常浮現孩提時的畫面,稻田萬頃金黃起伏,碧波萬裡荷田飄香,吸納陽光與田野氣息的村莊,那兒是我的家園,有我全部的願望與歡欣。當清新的山風拂面而來,心智被自然之風打開,呼吸到純淨與世事無關聯的氣息,你會從滿眼的紅花盛綠中撿拾出生命的驚喜。
奶奶說朝廷無空地,世上無閒人。我總以為,這話她是針對農民說的。「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在農村,房前屋後,凡是見著有土的地方,是怎麼也要尋思來種上點什麼。什麼辣椒、茄子、豇豆、玉米、空心菜等等,種類自然是五花八門。那都是適合一家老小下飯飽肚的時令蔬菜,現摘枝上的黃瓜、西紅柿,手裡擰一擰,袖口搓一搓,就可以放進嘴裡大快朵頤!
以花入饌這件事,向來風雅。 「朝飲木蘭之墜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山林田野裡,許多可以拿來做成菜餚或點心的花兒。如:玫瑰花、南瓜花、木槿花,荷花、桂花、槐花、梅花……在心靈手巧的女人手裡就可製作成各種可口美味的糕、餅、蜜、粥。這些簡樸的春秫園蔬,抵過了世間的珍饈異味!
開門見荷,我家房前是一望無際的蓮塘,隔著馬路邊有一排豬欄,豬欄邊有一小塊空地,傍晚,大人們會在這裡燒火漚肥,升騰的煙霧濃得讓路過的人都象在霧中行,興奮得孩子們直把煙霧當成雲端,手裡揮舞著幹樹枝,捂著鼻子就衝進煙霧裡,追逐著童心中的「夢幻仙境」,直到各家大人的吆喝聲響起,再貪玩的性子在這一刻也不得不收斂作罷。那個年齡,大家都那麼幼稚又那麼肆意,就連大人們在一旁看都覺得好氣又好笑!
等漚好肥冷卻過篩後,在刨好的土窩裡先倒上一些,三五顆南瓜籽埋進去,一場春雨過後,苗就生出來了,再幾勺農家肥灌進了南瓜窩,那瓜秧就見風瘋長。幾天的工夫,到處爬滿了綠茵茵的南瓜秧。瓜秧所到之處,瓜葉闊大而肥厚,且還毛茸茸的嬌嫩可愛。
那結實粗壯的南瓜秧梢昂著頭四下裡蔓爬,細長的觸鬚張牙舞爪地打著卷,象小時用火鉗偷偷給自己燙的頭髮一樣,卷得象螺絲。小時候,我常會分不清同樣觸鬚一樣嫩芽的是哪種瓜,因為他們都打著螺絲卷四下高低攀爬!有時幫忙把亂爬的觸鬚牽引到竹杆或是架子上,還生怕一不溫柔,螺絲被掰斷了會懊惱不已。
「金色的花象喇叭,吹吹打打結南瓜。」南瓜花,淡黃橙紅、呈喇叭狀的似一束束火焰於朝霞晚霞中在村頭舍腦、家前屋後,開放在粗大毛刺的南瓜藤與鮮綠青油的南瓜葉之間。
南瓜花開的時候,圓鼓鼓,青綠細小的南瓜雛形也出現在南瓜花的花端,待南瓜花授完花粉,原本鮮鮮嫩嫩的南瓜花,便漸漸地開始枯萎凋謝,而那圓圓的細小的南瓜的雛形,便一天天地生長,最終如磨盤般的粗實與碩大了,它的顏色,也由最初的青綠,變成黑綠,變成赤褐,變成金黃,進而成為農家一方方餐桌上不可或缺的食物。
仿佛是在一夜之間,那南瓜花說開就開了,且一開就沒完沒了,蓬勃綿軟,黃綠分明,嬌豔豔、黃燦燦的花從闊大的綠葉間四處探出頭臉。然而,一窩茂盛的南瓜秧總是要開出那麼幾朵不能結瓜的「瞎花」。大夥就俗稱它為「公花」。
當然,在能保證每一窩南瓜秧都盛產的情況下,那些耗費養分影響小南瓜生長的「公花」哪怕開得再好看,也必須得摘了。而這些摘下的「公花」自然而然地就成了夏季餐桌上一道不可多得的淡雅菜品。
莊戶人家吃南瓜花,不像城裡人那般地講究,最通常的吃法便是油炸。南瓜花開得正好的時候,調上一碗稀稠的麵粉,拌上作料,再從屋角掐上一大把開得正豔的南瓜花,把花蕊和花託去掉,洗淨了放在淡鹽水裡浸泡一會,控淨水份後成塊狀地幾大扯,放到麵粉裡用筷子一攪,然後,夾起往油鍋裡一丟,「噗嗤」一聲,頃刻間就變成了油亮亮、黃豔豔的南瓜花餅。南瓜花花瓣柔軟,煎的時候要小火慢煎,煎出來的花型才會完整,炸出來的南瓜花餅,裡外都黃豔豔的,且還外酥內軟。
還可以加上蛋炒,炒南瓜花主要是吃南瓜花的清鮮味道,所以,儘量都不要使用太多調味料。油香四溢,且花不改色,不光養眼,吃起來更是鮮嫩無比,清甜爽口得不得了。脆軟香甜只在須臾間,可謂老少鹹宜。
其實,只要真心喜歡,這南瓜花,或油炸、或打湯、或清炒,是怎麼做都不失為一道清甜爽口的美味。
「小小螢火蟲,屁股掛燈籠,遊戲草叢中,夜晚鬧哄哄。」當南瓜花開的時候,在炎熱的黑夜裡,花田棚下好多螢火蟲,它從容飛翔,一閃一閃地,帶著一點微光。它是自由的精靈,是靜寂的夜,在驕傲的獨行!
曉風繁星的夏夜,不時聽到一兩聲雀躍的驚呼,小夥伴們叫著、鬧著追著它屁股後頭跑,這小小的蟲曾經給我們的童年帶來很多的快樂!有時會把抓到的螢火蟲放進蚊帳裡,假想星星在我家,往往沒過一會兒它總能溜走。直到今天我恍若記得它在我手中那極細微的顫動和螢螢之微光。它不能照徹夏夜,卻能照亮孩子的夢。。。
我想很多年後,我仍會被這樣的場景所打動:黃昏時分,大人們荷鋤歸來,不遠處有我家屋頂上嫋嫋歡騰的炊煙。父親在曬穀場上忙碌,收攏一季的豐收。細細碎碎的夕陽落在往遠處延伸的土路上,大地一片寧靜,大路兩旁的鄉間草叢也打上了傍晚黃昏的金粉,透著一點點的光亮,奶奶撒著穀粒在呼喚著雞鴨的歸來,那些叫不名兒的蟲子在路邊鴰噪跳躍,鳴吟閃爍中消散了夕陽最後的餘暈。隱約,黑夜的那輪月,悄悄地在谷堆後面已經升起來了,拉長那些鄉間小路上暮歸的背影,愈加徐徐緩緩。。。
這熟悉的家,鄉村,城市,這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時候我會突然感到多麼陌生,多麼不真實。現在,我們與土地的接觸愈來愈少了。我們總是活得那樣匆忙,顧不上看看天空和土地。我們總是生活在眼前,忘掉了永恆和無限。我們已經不再懂得土地的痛苦和渴望,不再能欣賞土地的悲壯和美好。我思念被這一切覆蓋著的永恆的土地,思念一切生命的原始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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