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人是一種肉食動物,不是一種責備嗎?今天,我們的同胞吃肉早已超過「活下去」的理由,而是達到饕餮、浪費的程度。尤其是那貪吃珍稀野生動物的人,他們是殘忍之徒,遲早要遭到報應的。」
星期天,
我坐在公園中靜闢的一角一張缺腿的鐵凳上
享用從快餐店買來的午餐,
啃著啃著,
忽然想起我已經好幾十年沒有聽過雞叫了。
我試圖用那些骨骼
拼成一隻能夠呼喚太陽的禽鳥,
我找不到聲帶,
因為它們已經無需啼叫。
工作就是不斷地進食,
而它們生產它們自己。
在人類製造的日光下,
既沒有夢,
也沒有了黎明
——商禽《雞》
荒野飲食,是人類與自然界最深刻的關係。人類通過飲食,將自然轉化為文化,將自然界的物質轉化成我們的身體與心智,也讓自身與萬物共享一切關聯。
數百萬年來,人類都是基於自己與土地、陽光、水源的依存關係來構建食譜,與其他物種在古老的食物鏈中共同演化與繁衍。然而,20世紀後半葉以來,「惜物」「厚生」之念終被享樂主義替代。在工業化食品機制和不成熟的營養學的推波助瀾下,人類差不多是涸澤而漁地捕撈一切能到手的動物,進而創造了新的食物鏈。餐桌上的食物與它的源頭越離越遠,而萎縮在商業化和工業化食物鏈末端的「食客」們則喪失了與自然之間的原始記憶,更無從判斷哪些食物該吃。
荒野檢討我們飲食觀的時候到了。荒野探險家徐仁修先生曾效仿美國自然主義思想家梭羅隱居臺灣恆春墾丁季風林中,對一個臺灣獼猴家族進行了長達兩年的觀察與記錄。他帶著沉重的攝影器材和野營裝備,與猴為友,深入追蹤。在懷有愛意、悲憫乃至謙卑之心深切體察了獼猴世界之後,他終於能透過自然的維度審視人性、人類文明的危機,並探尋健康人類的生活方式。在《猿吼季風林》裡,他基於生態的理由對「素食主義」做了別樣的闡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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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就是我的營地——白榕之家。營地相當寬敞,即使同時招待五十位賓客,外加他們的靈魂,也不會覺得擁擠。
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
我愛大自然,其次就是藝術。
我雙手烤著,生命之火取暖;
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
荒野這片熱帶季風林不同於臺灣其他森林,樹種特別豐富。我在幾處突出森林的巖丘上等待獼猴出現時,往往隨意看去就可以從眼前一小片樹林中認出三四十種喬木樹種來。這是其他森林所沒有的。
為了讓獼猴適應我的出現,我常像傻瓜一樣,坐在珊瑚礁巖石上,給猴子們「欣賞」。
放眼望去,這片熱帶季風林有許多種類不同的野果隨季節變化而陸續成熟,就像《西遊記》裡的花果山,為大聖一家提供了豐盛的食物。
荒野這些眾多樹種所結的果實,有一半以上是臺灣獼猴的食物,這是它們所以能在這小片森林中生長、繁衍的原因。在這兩年的觀察裡,我記下了臺灣獼猴的食譜。
臺灣獼猴是永不遲起的「早覺會員」,天才微亮,我已聽到它們採食早餐發出的聲音,等天色大亮,已到了它們餐後甜點的時間了。
荒野這片季風林以榕樹類最多,我能分辨的就有白榕、雀榕、大葉雀榕、稜果榕、豬母榕、澀葉榕、菲律賓榕等。整年裡這些不同的榕樹陸續都有果實成熟,是獼猴最重要的主食。
荒野我曾嘗過這些榕樹的果子,有些頗有風味,有些則淡而無味。其中雀榕的果子味道最佳,微酸微甜頗為爽口。童年時,它就是經常用來解饞的野果之一。
雀榕的嫩芽苞微有酸甜,是獼猴喜愛的食物之一,中南半島的土著也採來當佳餚。
荒野除了榕樹之外,我記錄到的臺灣獼猴野果主食有三月的榕實、四月的過山香、五月的山枇杷、六月的大葉山欖、七月的紅柴、八月的毛柿、九月的茄苳、十月的咬人狗。其中過山香、山枇杷及咬人狗的果實味道最好。在它們成熟的季節裡,我也分享了大自然的饗宴。它們雖然沒有市場上出售的果實那般甜膩,但卻更自然,更充滿野性與活力,鼓舞了我體內沉蟄已久的靈性和氣力。
紅柴是熱帶珊瑚礁海岸植物,耐風、耐旱,木質堅硬。其種子在盛夏紅熟,是鳥雀的食物。
毛柿是一種珍貴的樹木,其心材變黑者即是所謂的黑硬木,是製造高級工藝品的材料。毛柿的果實紅熟時甜軟可口。
過山香屬於芸香科,葉片獨具芳香。它的果實美麗可食。
恆春山枇杷是臺灣特有種,主要分布在恆春半島。它早春開花,五月成熟,其樹形十分優美。
咬人狗植物的果實透明可食。
荒野有些植物的葉片,像山葛、雀榕、茄苳的嫩葉,也是臺灣獼猴常吃的食物。這些葉片我都嘗過,只有山葛讓我難以下咽。
荒野有時臺灣獼猴也會少量地進食一些特別的食物,例如苦楝樹的樹皮,以及我認為難以入口的無患子果核。也許這些植物是臺灣獼猴的草藥吧!
苦楝樹上休憩的獼猴家族
無患子的果仁也是獼猴、松鼠的菜色之一,但果皮、果肉含有皂素,不能吃。
黃澄澄的鵝掌蘗果實,會吸引沒有經驗的小猴子前來,但總是咬了幾粒就把它丟棄了。看來一定非常難吃!
荒野在這兩年裡,我不曾見到它們吃葷的食物,這種素食行為給了我極大的啟示。
荒野一般人總以為素食使人營養不良,不足以維持身體健康,但我發現這群森林中的素食朋友,一隻隻身矯體健而又精力無限。這顯示,靈長目是適合素食的,而素食也有利於靈長目的生存與繁衍。因此,獼猴成為人以外,在地球上分布最廣的哺乳動物。
這群森林中的素食朋友,一隻隻身矯體健而又精力無限。
把尾巴高高地翹成S型是猴王的特權。
剛生下的小猴子長相怪異而有趣,簡直就是從銀幕上走出來的「E.T.」。
從高處飛縱落下,是小獼猴最愛玩的運動與遊戲。這使它們長大之後,都有飛簷走壁、林間縱越穿樹的功夫。
小猴子們是永不疲倦的小探險家。它們在夕照下的巖壁上比賽攀巖,而且比賽中還可以把對方扯下去……
少年猴子最具好奇心,率先玩新花樣的總是它們。
荒野素食在能源利用上比肉食經濟得多。一塊地生產糧食,並直接用糧食來養活人,比用這些糧食去養牲畜,再用牲畜來養人,效率要高好幾倍。所以我們吃一斤肉,等於吃差不多十斤的糧食。如果直接吃素食,就可省下八九斤的糧食。以一個人一年吃五十斤肉來計算,就可省下四五百斤的糧食。臺灣地區若有十分之一的人素食,就可省下幾乎天文數字的糧食。這數量足可使一百萬人免於餓死,還可以減少許多森林被砍伐闢成牧場,生態惡化的程度也可因此減低。
荒野「說人是一種肉食動物,不是一種責備嗎?是的,把別的動物當做犧牲品之後,人多半能活了,事實上也的確活下去了。可是,這是一個悲慘的方式!任何捉過兔子、殺過羔羊的人都知道。」這是亨利·大衛·梭羅在著名的《瓦爾登湖》中的名言。今天,我們的同胞吃肉早已超過「活下去」的理由,而是達到饕餮、浪費的程度。尤其是那貪吃珍稀野生動物的人,他們是殘忍之徒,遲早要遭到報應的。
荒野我曾幾次隨著山胞獵人上山,發現他們設陷阱而捕獲的獵物,往往死在陷阱裡好幾天了,許多甚至已經開始腐爛、發出屍臭了。獵人為賺錢,往往切去發臭的部分,留下不發臭卻早已僵硬的屍體,切割成一塊一塊運下山,而下山路程往往又耗去一天時間。因此這些所謂的「野味」,山產店的廚師不得不用強烈的香辛佐料來掩蓋它的腥臭,欺騙那些心理不健康的老饕。
白面鼯鼠是一種美麗的大型飛鼠。頭臉部圓形,眼睛大型明亮、鼻吻端短鈍;頭與體背面暗赤褐色,臉部及腹部為純白色,尾巴很長呈黑褐色,部分個體尾部末端呈白色。由前肢擴展至後肢髁關節之間有大型飛膜。
在寒天裡,白面鼯鼠露出期待春天的眼神。
即使住在高地的森林裡,白面鼯鼠也難逃獵人的毒手。
荒野是的,你以為吃了滋補的山產嗎?卻不知吃下的竟是絕對有害健康與善良的毒肉!
荒野野蠻人在接觸文明之後戒掉了吃人的惡習,那麼文明人在文明更進步之後,是不是該改掉吃肉的陋習呢?
荒野我不敢奢望人類都吃素,因為有些不適合農耕的地區,只能通過畜牧才能達到能源的轉換和利用。在臺灣,成年人少吃肉或不吃肉,對身心健康都會大有幫助。
荒野為了使大自然能源循環更為經濟,以及使自己晉升到更文明的層次,我在進入森林半年後,逐漸戒掉了吃肉的習慣。幾年來健康非但沒有受損,反而更少生病,意志力也變得更堅強,頭腦更清醒了。
徐仁修《猿吼季風林》,北京大學出版社出版
本書充分體現了一位對生命懷有愛意、悲憫乃至謙卑之心的自然觀察者對於獼猴世界的體察,並顯示出了自然主義的思想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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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仁修荒野
一切生命的源頭
是人類古老的鄉愁
讓我們重歸荒野
尋回失落的記憶與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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