頂級的場面,極度燒腦的概念,毫無疑問《信條》會是今年第一大片。
得承認,諾蘭徹底激起了觀眾腦力上勝負欲。
比如,熵。漢字識別上,就敗了,這個字讀「shang」,第一聲,有多少人一眼就認出這個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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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熵增」到底是什麼意思?
德國物理學家克勞修斯根據熱力學第二定律提出了「熵增」定理,雖然這是一物理定律但卻無時無刻不充斥著我們的生活。
熱力學第二定律認為:「在孤立的系統內,分子的熱運動總是會從原來集中、有序的排列狀態逐漸趨向分散、混亂無序的狀態。系統從有序向無序的自發過程中,熵總是增加。」
當我們還在試圖去搞懂這個定律、比拼腦力勝負的時候,諾蘭告訴你:不要試圖去理解,感受就好。那你從中到底感受了什麼?
同樣的一個概念,也出現在另外一部影片裡--《死亡詩社》。這部影片拍攝於1989年,曾獲得第62屆奧斯卡金像獎(提名)。
在教育形式日益嚴峻的今天,關於青少年性教育、生死與生命、現實與夢想、傳統與創新,這一部影片可列入教科書。
「熵增」出現在影片中基廷老師讓孩子們在院子裡踱步。早已習慣了固定步伐的學生們,自然地走成整齊的隊列,並試圖維持更嚴謹的隊形。
此時,基廷老師就告訴孩子們:「兩條路在樹林中分茬,我選擇走的人少那一條。找到自己的步伐,步調,任何方向,任何東西都行,你也可以行駛不走的權利。」
這就是「熵增」的例子。所有人都在避免無序,想要把一切趨同。但現實是所有的趨同在時間的作用下都將走向無序。既像是宿命論,但又蘊含萬物各自有運行的有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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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看來,這位老師不簡單,那他帶給孩子們的第一節課是什麼?
我們先來複習下熱力學第一定律:能量守恆定律。熱量可以從一個物體傳遞到另一個物體。結合熵增的概念,那麼我們賴以生存的這具具備溫度的肉身走向死亡也是必然。
於是,基廷老師在第一節課帶孩子們在校史樓內聆聽「Carpe Diem」(拉丁語,譯為及時行樂),反思生的意義。
「他們曾經和你們一樣,雙眼充滿了希望,有著年輕的臉龐,有著青春與激情,而如今他們早已死亡」。第一節課,他帶孩子們認識了死亡,提出「size the day」,也成了孩子們面對退卻時加油的動力。
青春期的孩子們總會在一個階段詢問,人會死嗎?我會死嗎?死了要去哪裡?
這是很多家長的困惑,也是老師的困惑。因為死亡是禁忌,我們畏懼死亡,延續著一代又一代的關於死亡的社會成見,但從未有人直面死亡。
孩子的困惑,亦是成人的困惑,我們常言要好好的活著,那麼如何是「好好活著」?面對當今孩子自殺率不斷提升,顯然他們不知道什麼是活著的意義。
那麼,不斷地學習,接受新知識的意義是什麼?
在另一部奧斯卡金像獎影片《入殮師》中,主角大悟從事納棺服務,人死之後,做最後的送別。在原著中,作者有這樣一段闡述:死亡對於死者是一片虛無,但對於生者卻是極大的恐慌。我在死者臉上看到了安詳,但生者往往哭天搶地,不明所以。
《入殮師》中,每一位死者都帶著一段故事。有的死者是未成年的孩子,在納棺時,父母不斷自責懺悔,為什麼活著的時候沒有好好教育她?
有的死者是性別錯位,本是為男生,心裡卻住著一位女生,後面因為跟別人打架葬送了性命。死時,母親哭著說,給他化女妝,做最後的送別。
還有的死者一生勞碌,最後的妝容被家人認為是她這一生最美的時候。
這一段段死亡的故事,藉由主角傳遞給觀眾。每個人都會死,倘若對死去的人有那麼多悔恨,那麼活著的人是否會珍惜。讓生命按照本然的樣子去發展。以死言生,生命的意義不再有固定的格式。
但現實是,從小就沒人很正式的告訴我們,每個人都會死,你什麼都帶不走、抓不住,那麼剩下的就是及時行樂。
我們能對抗生命不斷衰減的唯一方式,就是活出自我。而不是不斷想要去抓取,想要留住什麼。立論不同,自然導致對待生活的態度,對待孩子的教育的態度截然相反。
第一節課,就是如此深刻的話題。這位老師很有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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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課,開講什麼是詩歌?孩子們的必修課。
不管別人怎麼說,
文字和語言的確能改變世界
我們讀詩寫詩並不是因為它好玩
我們讀詩寫詩是因為我們是人類的一份子
而人類是充滿激情的
沒錯 醫學 法律 商業 工程
這些都是崇高的追求 足以支撐人的一生
但詩歌...
美麗 浪漫 愛情....
這些才是我們生活的意義
......
他引用了惠德曼的一段詩歌作為開端:
惠德曼寫道:
自我 生命 這些問題總在不停出現
毫無信仰的人群川流不息
城市充斥著愚昧
生活在其中有什麼意義
答案是,因為你的存在
因為偉大的戲劇在繼續
因為你可以奉獻一首詩
因為偉大的戲劇在繼續
因為你可以奉獻一首詩
你的詩是什麼?
在當時傳統詩歌教育中,偏向於J.埃文斯.普裡查特的現實主義教學。而其宣揚對於詩歌的評價偏向于格調、韻律等維度對詩歌進行打分。
類似於用科學、理性角度去看待詩歌(但天知道詩歌難道真的能被用於歸納總結嗎?)基廷要求學生們撕掉這篇序言,然後轉而教授學生們浪漫主義詩歌,從人類的激情、浪漫、愛情、美麗來闡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詩。
是真撕,紙片漫天飛舞,像是一首自我解放的讚歌。脫離體制教育的成年人應該不能更認同,甚至內心有片刻的暗爽。
更過癮的一幕是,基廷在幫助班級裡最怯懦的孩子安德森寫詩的片段。短暫、瘋狂。他蒙上了安德森的眼睛,關閉外界一切的聲音,在沒有辦法思考的情況,安德森熱烈而又激情。寥寥數語,全班寂靜無聲,接下來便是掌聲陣陣。
每個人都是詩人,無關固定的格式與形式,只關乎衝破自我認知的勇敢,它早已在我們的生命裡等待著,多彩而又濃鬱。
在一所高升學率、沉重的威爾頓預備學院,孩子們早已壓抑不已,面對這樣一位有趣自由的老師,孩子活潑的生命力漸漸甦醒。
終於,基廷的教育讓自由和突破在孩子們心裡紮根。梭羅說「死亡詩人致力於吸取生命的精華」(The Dead Poets was dedicated to sucking the marrow out of life)。
好了,學生們開始反抗威爾頓的地獄式教育,他們違反門禁,半夜穿著鬥篷,拿著手電,帶上零食,在山洞裡圍成一圈,宣布死亡詩社俱樂部成立,宣讀詩社宣言,開始擊節而歌。
「然後我看見剛果河從黑土地蜿蜒流過,在森林劃下一道金色的溝壑」兩句詩歌響徹在山洞和密林,也響在我們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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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學生們就此反抗成功,那麼這部影片也會淪為脫離現實的烏託邦之夢。因為現實總是殘酷的。其中一名學生自殺身亡,影片達到了高潮。
尼爾的父親為他安排好了一切,犧牲了很多讓他進入威爾頓,讓他從軍行醫,讓他不要毀了自己,讓他知道他過上了他一輩子也不敢想的生活,就算知道尼爾喜歡表演。
尼爾表演得真好,一個聽話的兒子的角色。現在中國的家庭教育何其相似,從出生到上學到工作到結婚,都被安排了,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何其可怕?
傳統與創新、守舊與突破、現實主義與浪漫主義一定會有衝突,就算被掩蓋得再好。尼爾為了夢想,為了突破那個聽話的乖兒子形象而選擇自殺後,學生們被逼籤字,基廷被趕上風口浪尖之上,被迫離開。
影片到這裡落幕。看完前半部分,或許每個人都會遺憾,生命裡為何沒遇到這樣一位老師。
但看完結局,也會有很多人開始悲傷落寞,終究抵不過現實。當然,也有一部分人在評論,這位老師也未免太理想化了。
如果他不那樣去引導孩子,或許尼爾就不會死。也有人評論,是父母的原因,強加了太多個人意願,沒有站到孩子的角度去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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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過去了30年,影片的傳統教育理念跟現代的教育多麼的相似。我們都在渴望素質教育,都在渴望教育的變革,渴望遇到這樣一位能夠正確引導孩子的老師。
但當理想遇到現實,終究還是如此無力,問題究竟是出在哪裡?
基廷的教育理念與方法有問題嗎?沒有。
孩子們有問題嗎?沒有。
學校有問題嗎?滿足了大眾的需求,似乎也沒有。
在古斯塔夫.勒龐著作《烏合之眾》中有一段他對教育的論述:
然而我要說的是,教育既不會使人變得道德,也不會使他更幸福;它既不能改變他的本能,也不能改變他天生的熱情。
甚至在某些時候,只要進行不良引導,教育的壞處還會大於好處。
之所以會產生這樣的危險狀況,都是因為這種教育制度建立在一個錯誤的心理學基礎上。這種基礎認為,智力是通過一心學好教科書來提高的,只要一個人的成績足夠好,那麼他的智力就會獲得穩步提高。
由於接受了這種觀點,人們便儘可能強化許多手冊中的知識。從小學直到離開大學,一個年輕人只能死記硬背書本,他的獨立思考能力和個人意識從來派不上用場。受教育對於他來說就是背書和服從。
於是,許多孩子在學校裡開始對著一篇篇語法和綱要努力做到準確重複,出色模仿,直到變成鸚鵡學舌為止。這種教育的唯一結果,就是貶低自我,讓我們變得無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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電影《盜夢空間》開篇第一句:什麼東西最具傳染性?病毒還是細菌?都不是,是一個想法。一旦一個想法植入大腦,就會像病毒一樣瘋狂蔓延,不斷長大,直到影響一個人的行為、性格,甚至整個人生。
那麼,我們在教育孩子的過程中,給孩子植入了什麼想法?這個想法最後會發展成什麼樣的行為?這個想法最終會引導孩子走向生命的自由,還是走向生命的束縛?取決於我們對教育本質的理解。
德國卡爾.西奧多.雅斯貝爾斯在著作《什麼是教育》中寫到:教育的本質是,一棵樹搖動另一棵樹,一朵雲推動另一朵雲,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
一棵樹從一個小樹苗到長成參天大樹,陽光、雨露、土壤;狂風、暴雨都成了他的養料,不能改變他向下紮根,向上生成的自然生命力;
一朵雲,自由靈動,聚散終有時,一切都是無常的;
一個靈魂,本自具足,具足生命成長的一切力量,不管什麼磨難,都會闖關成功。
這是一部給教師看的影片,更是給父母看的。
連馬雲談到教育這個問題都抑制不住怒氣,他說現在的教育都在以「老虎會不會爬樹」去要求孩子,每年一千三百多萬的考生中,也只有那麼幾十萬學生是適合讀書的。
家長們知道嗎?他們也知道的。但是為什麼全民都似乎陷入到了一種教育恐慌的環境裡。並做了一個死循環:不好好讀書,就考不上大學,考不上大學就沒有好工作,沒有好工作就找不到好的對象,就不會有幸福的婚姻,然後人生就廢了......
多麼可怕的方程式,而且只有一個答案。連自然界都是萬物並存,連一隻鳥都不擔心自己的生存,作為萬物之靈的人類,何時變得如此懦弱。
這一連串的循環方程式,就像是一個代碼,一個病毒,植入每個人的腦子裡,生根發芽不斷壯大,直至根深蒂固,無法動搖。
在勒龐的《烏合之眾》中,他也指出,在個體是獨立的時候,每個人都會有自己獨立思考的模式,但一旦進入群體,尤其是達成某種共識的群體,再厲害的人都會淪為集體的奴隸,智商急劇下降。只靠著原始腦,脫離理智的去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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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想尋求改變嗎?有。比如基廷。他被迫離開,教育理念失敗了嗎?
最後一幕,那個最懦弱的安德森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愧疚,站到桌子上,就像他教給他們的那樣,「captain,my captain」。這一棵勇敢的種子已種下,在慢慢長大...而他也早已看淡這一切。
對於父母呢,我們不敢承擔風險。因為自己的一生就是如此,潛意識裡也在將這種模式傳遞給孩子,看似給孩子提供最好的教育,但實質上無非想讓孩子變得更符合世俗的要求與標準,假以愛的名義綁架孩子的一生。
悲劇還在繼續...悲劇的源頭在哪裡?
父母們都在懼怕人生沒有別的選擇。
這跟懼怕死亡是同樣的性質。自己活不出來的人生,強加給另一個生命。這不是一個靈魂喚醒另一個靈魂,這是一個靈魂在扼殺另一個靈魂,不管是什麼樣的形式,只要是沒有促進另一個生命的成長,讓其變得更有力量去面對人生的種種,放手去相信生命本然的流動與強大,那都是偽教育。
回到最初「熵增」的概念,萬物總會走向無序,回到基廷關於「死亡」的第一節課。我們從來懼怕的都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沒有活出燦爛而又無憾的人生。
帶給孩子最好的教育,也不是知識。而是活出生命本身的無限可能。
作者簡介
作者梓桐,正心讀書會領讀人,資深瑜伽導師,授課超10000小時。三十而立,走在不斷發現、不斷自由、不斷成長的路上....
素材來源:正心讀書會群友觀影&讀書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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