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最新登陸國內院線的諾蘭電影,《信條》依然保持著濃重的諾蘭風格,並引發了一系列現象級話題,但註定不會成為像《八佰》那樣,在不斷的爭議與討論中,成為投資方、主創和院線們最愛的票房爆款。
為何觀眾們都知道諾蘭拍得是好電影,卻在票房上總是不佔優勢?
作為一位具有強烈風格化傾向的電影創作者,克里斯多福·諾蘭十分擅長將奇謀敘事與詭異風格完美融合,在崇尚類型化的好萊塢商業大片導演中,始終保持著特立獨行的強烈自我意識,以及對整部影片強大的控制權。
觀眾們為他精妙的敘事結構、不同以往的視覺呈現與創新性的概念賦能而魂牽夢繞,因此,諾蘭大神作品「一遍看不懂」,幾乎成了觀眾心目中約定俗成的存在。
風格化的敘事、視覺與概念,固然令熱衷觀賞與討論的影迷群體如痴如醉,卻很難在普通觀眾中引發觀影熱潮,這就帶來一個尷尬的問題:諾蘭拍攝的都是商業大片,但在國內院線的票房表現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出彩。
2010年首映、今年再次上映的《盜夢空間》,因提名奧斯卡最佳影片、最佳原創劇本而載入史冊,目前的國內累計票房不到5億元;被奧斯卡提名最佳影片、最佳導演等多個獎項的《敦刻爾克》,在2017年上映後收穫了3.39億元的累計票房。
被譽為諾蘭最具代表性的作品《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2012年在國內院線上映後僅得到了3.38億元票房成績,與之相比,獲得2012年國內票房冠軍的《人再囧途之泰囧》拿到了12.67億票房成績。
與前三部影片比起來,2014年在國內上映、今年還在復映的《星際穿越》,憑藉8.76億累計票房獨佔鰲頭,亦成為這股諾蘭熱最巔峰的體現。
哪怕受到了疫情、跳票等疊加效應影響,上映了四天的《信條》雖然因新片上映的排片優勢,順利突破2億元的票房門檻,卻與已經上映了18天、累計票房向25億大關衝擊的《八佰》比起來頹勢初顯。
毋庸置疑,《信條》是諾蘭風格化的最新力作。
與那些極端強調風格的作者電影創作者們比起來,以往的諾蘭,總能精準的把握觀眾的接受程度與電影的風格化呈現,但在《信條》中,這位善於通過電影造夢的大神,似乎表現得任性了些。
觀影體驗往往是一個很玄妙的東西,這關乎於觀眾的綜合素質、對電影語言的理解與主創風格化的接受程度,以及個人的經歷與感情。
哪怕有「看一遍肯定看不懂」的前置觀念存在,《信條》依然是一部看起來很複雜的作品。觀眾們對一個屏幕中同時出現時間逆行與順行,普遍覺得難以理解,甚至有人認為,諾蘭為了炫技而刻意犧牲了好好講故事和塑造人物。
於是,無論是豆瓣這樣的大眾點評平臺,還是影迷們的內部圈子,圍繞看不看得懂、解不解釋的通、哪些細節被遺漏了等問題,進行了一系列激烈的討論,從而給普通觀眾造成一種印象:《信條》很燙手,觀看需謹慎。
就像《異形》之於雷德利·斯科特,諾蘭在他的作品中,呈現的是一個特立獨行的世界觀,只有順著他的風格和思路去理解人物和劇情,才能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在破解《信條》的觀影密碼之前,我們必須了解諾蘭的敘事風格,那就是通過非常態、技巧性、特異化的視覺呈現方式,講一個簡單直接的故事。
最典型的例子便是《記憶碎片》了,在這部2000年上映的電影中,諾蘭為了表現出蓋·皮爾斯飾演的主人公,個人記憶處於極端混亂、只能記住10分鐘的人和事的特殊狀態,乾脆把整個故事切碎、打亂、重排。
這種完全不顧及觀眾觀影習慣的做法,在《記憶碎片》上映之初,受到了一些觀眾和影評人的批評,然而,正因為這種極端化蒙太奇的敘事方式,為電影的敘事技巧開創了新的可能性。
簡單的說,《信條》是一個時長大約半個月的閉環故事,即人物從起點前進,最終又回到了起點,劇情和人物首尾相接、關鍵細節相互對應,組成一個完美的「因果循環」。
被拍成了諜戰動作片的前半部分,觀眾跟著男主無名試圖找到一系列事件的起因,而後半部分,則是以主角視角逆向(總體上的逆向)回到一系列事件的源頭,即從烏克蘭歌劇院恐襲事件開始,最終回到同一天發生的斯塔斯基12市廢墟爆炸事件(同一天發生的大反派薩特被殺屬於附帶的關鍵事件)。
閉環的敘事結構在影視作品中屢見不鮮,但玩得最好的非諾蘭莫屬,除了前面提到的《記憶碎片》,《星際穿越》、《致命魔術》、《盜夢空間》等影片中,諾蘭也有意無意的使用了這種敘事方式。
與閉環敘事相輔相成的,就是對時間的藝術化把控。在《星際穿越》中,諾蘭在時間旅行這個概念之下,對劇情進行了更具挑戰性的擴展,首次在電影中詳細描述黑洞和五維空間,讓觀眾們興奮不已。
多線敘事和平行剪輯,是諾蘭在敘事上的兩大法寶,通過充滿想像力、輔以科學印證的逼真視覺特效呈現,這種敘事手法變得更加大氣磅礴、回味無窮。
在解釋《信條》的世界觀之前,必須要明白一個道理,那就是,把電影的歸電影,把現實的歸現實。
想要欣賞《信條》,就需要首先理解和認同諾蘭在電影中,藉助角色之口確定的一系列概念,並按照這些概念去理解劇情和人物動機,而不是自己的個人經驗與真實的科學理念,否則,一定會陷入一個兩難的死循環。
以往的時間旅行,會通過平行世界等理論進行解釋,在《信條》中有一段重要的臺詞:過去無法改變(「發生的事一定會發生」),特別是片中引入熵減(即逆向時間)等關鍵概念之後,諾蘭直接拋棄了平行宇宙,把順向和逆向放在了一個世界中(一個鏡頭裡)呈現。
《信條》中,人通過回形針般的轉換門,就可以從正向時間的世界,來到逆向時間的世界,這裡不僅時間是倒流的,所有人和物都跟遙控器按下後退鍵一樣,但處於逆向時間的人,依然是可以正向運動的,只是在旁觀者看起來,他是「倒帶」一般的存在。
由此,派生出一個叫做鉗形行動的概念。因為逆向時間的世界,是首先知道結果、然後經歷過程、最後回到事情的起點。
因此,片中的反派薩特,才利用同時監聽正向和逆向時間世界的辦法,獲得了最後一個算法部件,主角則以牙還牙,在斯塔斯基12市廢墟行動中安排了紅藍兩隊,分別從正向和逆向時間的世界,同時攻擊反派的大本營,以達到兩隊人馬情報共享的目的。
明白了諾蘭的敘事手法、概念引入,《信條》中的一些劇情問題便迎刃而解,然而,或許是由於剪輯、技術甚至諾蘭故意為之,仍有一些關鍵細節存在不同的解釋,不過,能夠大概理解這部片子的故事梗概,觀賞片中的視覺呈現,對普通觀眾來說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