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自清、俞平伯,同行同題寫佳篇
――《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二三事
中國文學史上,同題詩常見,同題文章則少見。這樣一來朱自清、俞平伯兩位文學家的同題散文佳作《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就顯得彌足珍貴了。
秦淮河在中國的名氣,恐怕僅次於黃河與長江。「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唐朝詩人杜牧的《泊秦淮》千年來膾炙大口,引無數文人雅士來此觀光抒懷。
1923年8月的一個傍晚,朱自清和俞平伯兩位才子,一同來到秦淮河邊。二人僱了一條小船,過利涉橋,經東關頭,在大中橋處流連許久,再原路返回。之後,兩人各寫了一篇同題散文。
朱自清的散文,走的是寫景抒情的傳統路子,十分講究意境。譬如他寫燈:「夜幕垂垂地下來時,大小船上都點起燈火。從兩重玻璃裡映出那輻射著黃黃的散光,反暈出一片朦朧的煙靄。透過這煙靄,在黯黯的水波裡,又逗起縷縷的明漪。」再如寫水:「秦準河的水是碧陰陰的,看起來厚而不膩,或者是六朝金粉所凝麼?我們初上船的時侯,天色還未斷黑,那漾漾的柔波是這樣的恬靜、委婉,使我們一面有水闊天空之想,一面又憧憬著紙醉金迷之境了。等到燈火明時,陰陰的變為沉沉了。黯淡的水光,像夢一般;那偶然閃爍著的光芒,就是夢的眼睛了。」兩段文字中,燈和水的微妙變化、相互映襯,以及對人的心理影響,都刻
畫得非常細膩動人。還有寫月和柳:「那晚月兒已瘦削了兩三分。她晚妝才罷,盈盈的上了柳梢頭。天是藍得可愛,仿佛一汪水似的,月兒便更出落得精神了。岸上原有三株兩株的垂柳樹,淡淡的影子,在水裡搖曳著。它們那柔細的枝條浴著月光,就像一支支美人的臂膊,交互的纏著,挽著;又像是月兒披著的發。而月兒偶然也從它們的交又處偷偷窺看我們,大有小姑娘怕羞的樣子。岸上另有幾株不知名的老樹,光光的立著,在月光裡照起來,卻又儼然是精神瞿鑠的老人。」無論是語言還是意境,都優美到了極點。
俞平伯的《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完全是另一種風格。他也寫景,但卻是零碎的、殘缺的景,而將較多的筆墨用來表現一種異樣的朦朧感受,使文章帶上了很濃的哲理意味。如描述剛到時秦淮河的情景:「夕陽西下,河上妝成一抹胭脂的薄媚。是被青溪的姊妹們所薰染的嗎?還是勻得她們臉上的殘脂呢?寂寂的河水,隨雙槳打它,終是沒言語。密匝匝
的綺恨逐老去的年華,已都如蜜餳似的融在流波的心窩裡,連嗚咽也將嫌它多事,更哪裡論到哀嘶!」再如寫燈月下的黃昏:「燈影裡的黃昏,和月下燈影裡的黃昏,原是不相似的,又何況入倦的眼中所見的黃昏呢?燈光所以映她的穠姿,月華所以洗她的秀骨,以蓬騰的心焰跳舞她的盛年,以餳澀的眼波供養她的遲暮。必如此,才會有圓足的醉,圓足的戀,圓足的頹弛,成熟了我們的心田。」他甚至從人生的大視角出發,將沉滄的妓女和漂泊的自己相提並論:「誰都是這樣急忙忙的打著槳,誰都是這樣向燈影的密流裡衝著撞,又何況久沉淪的她們,又何
況飄泊慣的我們倆。當時空空的醉,今朝空空的悵惘。……扮戲的咱們,散了場原是一個樣。」
如果把兩篇文章比作兩幅畫,那麼朱自清的較接近中國畫裡的山水人物,俞平伯的則頗有些西方現代派作品的色彩。
朱自清在發表《槳聲燈影裡的秦淮河》之後,又陸續寫出了《溫州的蹤跡》、《背影》、《荷塘月色》等現代散文的名作,成為一代散文大家。俞平伯則以對《紅樓夢》的深入研究聞名於世。兩人都是中國正直的知識分子典型,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對他們的公開評價卻天差地別。
朱自清病逝於1948年,只活了51歲。由於某人在一篇文章中稱讚他拒領美國救濟糧的「骨氣」,因此新中國一直將他作為優秀人物褒揚。
而活到1990年、高壽90歲的俞平伯,同樣由於此人在一封信中,批評他研究《紅樓夢》的觀點,從此不得翻身。「文化大革命」期間,更是受盡折磨。先是遭批鬥,後來又和老伴一起,被遣往河南信陽山區的五七幹校接受「勞動改造」。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年過七旬的「紅學」專家在關進「牛棚」時,竟應室友要求,唱了迎接中國共產黨第九次代表大會的流行歌《長江滾滾向東方》。著名文藝理論家蔣和森回憶說他那蒼老的、沙啞的音迴蕩全屋,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俞平伯自已似乎也很開心,像個孩子似的和大家笑在一起
聽到過這種笑聲的人·有誰能忘得了呢!1986年,俞平伯得到平反,然而這時他已經身心憔悴,4年後就離開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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