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娛樂頌】
早先網上就流傳著陳小春和應採兒身著紅衛兵服裝的結婚照,剛開始筆者以為這只是香港演藝人士的一種娛樂方式。後來我才知道,十四歲前的陳小春是廣東省某鄉村的一名輟學兒童,之後也許是作為70年代末的「逃港」一員才前往香港的。也就是說,紅衛兵服裝的結婚照似乎不僅是一種娛樂,也喻示著1967年出生的陳小春本人記憶深處那絲遙遠而略帶苦澀的溫情。
陳小春的履歷讓人驚嘆的還有:他當過童工,流浪過饑寒交迫的街頭;當過髮廊學徒,接觸過逞兇鬥狠的黑社會……最後在系列電影《古惑仔》中成為那位雙手沾滿鮮血且不失真摯仗義的「山雞」而廣為人知。和很多同代中國農民子弟一樣,陳小春是一個苦孩子,他的個人成長史可以讓我們毫無隔閡地感同身受。難怪我們在上世紀九十年代觀賞《古惑仔》的時候,不僅看到了暴力和血腥,也看到了艱辛、屈辱、仇恨和傷感。
不是人幹的農活(年幼的陳小春曾多次暈倒在田間地頭)、貧窮導致的輟學(陳小春只念到初中一年級)、底層民工之間的樸素情感(讓陳小春至今憶及仍心存感激的泥瓦匠工友們),學徒和老闆以及顧客之間的微妙的力學關係(冷暖事故)……這一切就發生在我們身邊,甚至就發生在我們身上。我記得陳小春並非《古惑仔》系列電影中的第一主角,但他的表演確實讓人印象最為深刻,我覺得與其個人經歷不無關係。換言之,陳小春個人履歷就是一部古惑史。
毋庸置疑,陳小春是幸運的,因為他不僅有上述的成長史,也還有一段最終理想得以實現的奮鬥史。就筆者個人見聞而言,在我的記憶中,如陳小春般相同履歷的家鄉兄弟就有很多。有一個英俊黝黑的老兄,也過早地到了「社會上」,也學了理髮,甚至還在鄉間開了一個小小的髮廊。他喜歡唱歌。有一天,他馱著兩筐蔬菜趕在天亮之前進城去賣,賣完之後就這麼騎著有兩個空筐的自行車趕赴電視臺,參加當年風行一時的超級模仿秀。他把車靠在電視臺外面,從籮筐的塑膠袋裡取出為此準備的新衣,然後就穿上這廉價而又顯得過於花哨的衣服走上舞臺。再然後回到自己的鄉間理髮店「靜候佳音」。只是,他沒有陳小春那麼幸運,他等來的是到了婚娶的年齡,和鄰村的姑娘結婚生子,繼而匍匐在地,延續似乎被早已註定的命運。現實就是這樣,許多人都有奮鬥史,但我們的奮鬥史大多最終沒有變成黃金而是變成了同樣色澤的屎。
當然,上述是基於某種「成功學」的庸俗談論。事實上,無論是我們的鄉間弟兄還是陳小春,他們一樣必須遵循無法跳脫的人生規則,婚喪嫁娶生老病死。作為一代人的青春偶像,陳小春的大婚,我們在欣慰和祝福的同時,也感到一段歲月的戛然而止。這或許是陳小春大婚的「重大意義」。正如賈樟柯電影《站臺》中所描述的場景那樣:崔明亮結束疲憊的漂泊生活,最後又回到了故鄉,他剪掉了長發,娶妻生子———與此同時,陳小春迎娶應採兒,婚禮地點選在廣東農村老家。新郎新娘攜手站立在雞狗之間、被安置在田園中安享晚年的父母、滿地紅豔一場雨後就變為垃圾的鞭炮碎屑……種種景象告訴了我們一個真理:這就是中國!
□曹寇
(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