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今天(咕咕咕很久的小邊牧)給大家帶來的是去年班上語文大文科的存貨——來自寞塵雪的《堪憐詠絮才—記謝道韞》。
———————以下是正文。
楔子·及笄
陳郡謝府。
這一日天氣晴好,倒是應了良辰吉日的說法。謝道韞端坐於銅鏡之前,抬眸看向鏡中的自己,一襲白色的婚服,飄然似仙,臉上未施粉黛,卻有一種出水芙蓉之美。今日,她便要將自己的餘生託付給琅琊王氏的二公子王凝之了。
同所有的新嫁娘一般,她緊張,亦有所期待。叔叔謝安為了她的出嫁,可費了一番功夫物色人選。原定的是五公子王徽之,可謝安對他的不羈不甚滿意,才擇了王凝之。她也未說什麼,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王謝二家又是門當戶對,不願又能如何。她的纖指輕輕執起團扇,以扇掩面,尚有些留戀地回望府中後,才在侍女的引領下,上了墨車。
陳郡謝氏謝道韞在及笄之年風光大嫁,嫁給琅琊王氏王凝之。街頭巷尾的人都說這定然是一樁好姻緣,但箇中滋味,也許只有她一人知曉。
壹 · 垂髫
故事,還是從這裡說起。
那一日大雪驟降,千樹萬樹銀花頓綻。謝家的長輩們也不忙著談玄論理,而是仿佛在等待著什麼。小孩子們見大人們如此,也是異常的安靜,目光一起聚向了院落深處。
這可是謝奕的第一個孩子,自然令大家翹首以待。但一聽急匆匆奔出來報信的侍女說是個女孩,不免又有些失望,都看向一族之長,謝安,等著他給孩子起個名字。
「這輩的女孩都從了『道』字,再取包容之意,便喚作『謝道韞』吧。及笄之後,字就取『令姜』。」謝安低頭思索片刻,便替這孩子想好了名字。孩子的父親,也就是謝安的長兄謝奕,點頭稱是。
自此,她的名字就是謝道韞了。
謝家到底是世家大族,不論男女,人人都是詩書禮樂樣樣精通。她也在這樣的環境之中,漸漸出落得才貌俱佳。
但她較普通女孩的溫柔嫻靜不同,多了幾分男子的英氣。族人對此有些驚訝,卻並不反對,還讓她習了些武藝,以備不時之需。
日子便在一天天的學習和成長中溜走了。
一個如她出生那日一般的雪天,謝安召集了族裡的小輩,去堂屋共同探討文章的義理。能有機會和這麼多堂兄妹一起,她自然很是雀躍,便急急地要去正院。
「韞兒,先把鬥篷披上,小心著涼。」
她從母親手中接過鬥篷,隨便一披,「噔噔」地消失在走廊盡頭。
徜徉在文學的海洋裡,不覺間雪越下越急。謝安卻不在意,仍帶著幾分高興:「你們看,這紛紛揚揚的雪,可比為什麼呢?」
小輩們頓時陷入了沉默,都在思索著。彈指間,堂弟謝朗便第一個搶道:「我知道了!大概就是向空中撒鹽吧!」
周圍發出幾聲喝彩,謝安卻只是微微點頭。
她也覺得不太好,鹽是像雪,但卻沒有那種三兩點飛旋的意境,便立刻反駁道:「還不如說是像隨風紛飛的柳絮呢!」
謝安這才笑了,對此讚許有加。她得到了三叔的賞識,心中暗暗得意。
詠絮一事,便是她作為一個才女,留下來最常為人稱道的事跡。
也是自那之後,謝安對她漸漸重視了起來,講論詩文時也常會帶上她。一次閒談,謝安問她:「《毛詩》中哪一句最好?」她思量後,答說:「我覺得《詩·大雅·烝民》中的『吉甫作頌,穆如清風』寫得最好。」謝安身為當朝高官,自然嚮往這種品行境界。他驚異於謝道韞與他思想的共鳴,讚嘆她是「雅人深致」。
謝家有女初長成,正值豆蔻年華的謝道韞才名極高,世人皆知她「飛絮」一喻,都說如此才女當嫁個好人家。三叔謝安也很賞識她,自然在她的親事上出了不少力。看王家的二公子王凝之忠厚老實,寫得一手好字,也有些才名,便擇定了他,選吉日過門。
貳 · 韶華
王家也是名門,人人皆通詩賦,她過門時想必也存了不少期許,想著,或許王凝之會和她意氣相投,夫妻二人齊心協力,可以有一段琴瑟相和的時光;再不濟,閒時能對對詩詞歌賦也可。
可是現實實在是讓她失望。談論玄學,他還能勉強應付一二,雖沒有切中要害,但至少有點見解;其他的,就有些不著邊際了,時常答非所問。她便有些悔了,如此輕率地嫁給了這麼一個人。
所幸,王家其他幾位公子都是懷才之人,時不時也會有賓客上門清談。平日裡聽聽他們對於玄學的見解,亦有些趣味;其他女眷也都秀外慧中,與她合得來。但是,曾經對郎君的憧憬早已灰飛煙滅。希望越大,到頭來失望便也越大。王家什麼都好,唯有她的夫君不令人滿意。
新婚幾日,她要求回娘家看看。家人明顯覺得她不太對,原本那麼活潑陽光的少女,為何突然變得如此沉悶,只是靜坐不語。
「阿姊,你在王家過得好嗎?」她最親的弟弟謝玄見她情緒不佳,上前關心道。她略略搖頭,臉上陰霾漸拓:「我們家裡,父輩有二叔、三叔那樣的名士,與我同輩的兄弟間也有你這樣的才子。但我卻想不到王家這樣的世家裡,竟會有王凝之這般的人。」話到這裡,她已覺得不合禮法,便是一聲嘆息,閉口再不提了。謝玄也無法,只能盡力勸解些。
替她安排婚事的謝安聽聞了此言,很是後悔把才華橫溢的侄女送到了王凝之手裡。但事已至此,已無他法,只能這樣告訴她:「韞兒,你是女子,要溫良些,我明白你不滿意,那就多擔待一點……」
她咬著牙,應了一聲,心中的反叛情緒爆發了出來:難道身為女子,我就必須要忍受這些,就不能追求自由了嗎?
回到王家後,她確實也這麼做了。
她吩咐侍女支起青紗帳,端坐帳後,親自參與清談,一展自己的才華。自那之後,談吐不凡的王夫人名氣便逐漸打響,人人都知道王凝之的夫人聰慧又有才辯。王凝之對於妻子比自己強此事未置一言,他本就自甘平庸,從沒想過能出人頭地。
謝道韞對夫君愈加失望了。
一日閒坐之時,她忽聽得有辯論之聲,想必又是王家哪位公子邀了客人來清談。她手中的活計沒有停下,卻在凝神聽著這場辯論。
似是七公子王獻之有些辯不過了呢。
聽著談話聲,她倏忽間靈光一現,迫不及待地要表達自己的觀點。
裙裾擦地的聲音漸漸傳至廳堂,她一面走,一面整理著思緒,想著幫王獻之一把。事先並未特地準備過什麼,她旁徵博引,盡力去駁倒對方。言語間,才華展露無疑,而那幾分不羈,倒頗有幾分竹林隱士的風範。客人自是辯不過她,理屈詞窮,啞口無言,僅是向她鄭重地行了一禮:「久仰王夫人之才名,今日能得以一同爭辯,果是自愧不如。」她笑了,於薄紗之後也是一禮,幾分瀟灑,幾分倜儻。
這樣的日子,雖不如以往的陽光燦爛,卻也自有趣味。
叄·錦年
春去秋來,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習慣了那種平淡。逢年過節,她會帶著孩子們回娘家,看看兄弟姐妹們如今何在。不足之處,僅是丈夫為官多年,卻還只是滿足於區區一個會稽內史,而同期為官的世家子弟都早已青雲直上。她看著也急,想去勸勸,奈何王凝之不聽。他最近還信奉上了「五鬥米教」,每天都說著一些神神叨叨的話。反正也合不來,她就乾脆不理他了。
春日裡,草長鶯飛,她領著孩子至庭院裡玩耍,教他們念一些詩句。孩子們很聰明,學得也快,一下便會了,稚嫩的童聲迴蕩在小院中,久久不散。小兒子王恩之見到了空中的飛絮,睜大眼睛好奇地問:「那是什麼?」
「柳絮。」她笑著答道,摸摸孩子的頭。
「誒,可是它好像雪啊。」
孩子竟和她幼時的想法如出一轍。恍惚間,她又回到了那個雪天,回到了那個因一個比喻而名滿天下的日子。但年少時的銳氣和鋒芒已然不復,安於現狀的模樣,也許才是人們最常見到的。
幾個弟弟中,她最看好的是謝玄,回謝府時也會指導指導他。「你做得還不夠好,還欠些努力……切記不可驕傲自滿!……」謝玄在她的特別關照下,果然學富五車,又有謝家做靠山,入仕後的名聲也很不錯。他自然感激長姊對他的教導,非常崇敬她。
同一時期的江南第一世家張家,有一位和她齊名的才女。她是張玄的妹妹,顧家的媳婦張彤雲。時人也想給她們分出一個高下,便請了濟尼來判決一下。見謝玄和張玄都不願聽到自己的姊妹不如對方的,濟尼思索良久,給出了一個折中的答覆:「王夫人神情散朗,故有林下風氣;顧家婦清心玉映,自是閨房之秀。」聽聞此言,她淡淡地笑了,心裡仍是有一點得意。大家閨秀,才貌雙全而又品行優良,古往今來又有多少;林下氣度,隨性而又不拘禮法,能做到的似也只有那七個人。
即使年歲漸長,她的風採還是不減當年。
孩子們漸漸嶄露頭角,這點令她很欣慰。可王凝之看到孩子慢慢長大,不想著教他們寫詩作文,或傳承祖上的書法傳統,反而帶他們去信五鬥米教,拜天神,念經文。她再不滿意,也只能暗自忍耐,想辦法抹去這些影響。
與此同時,盛極一時的王謝二家也隱隱有了衰落的跡象。淝水一戰之後,謝安名揚天下,人人皆讚譽他猶如天神臨凡,談笑間前秦軍隊便如鳥獸散。她自然為三叔能獲得如此成就而高興,但隱隱卻有些擔憂,她家自開國後安定下來,也有幾十年之繁華了。都說長盛必衰,算算日子,也快了。
不出所料,謝安功高震主,被迫離開都城,全家向南遷。或許是天意為之,謝安在行路途中病逝了。對於三叔的感情,她也是愛恨參半。三叔曾教導過她不少,使她受益良多。但也正是三叔識人不清,把她送入了這樣一個火坑。
天下局勢也是越發動蕩不安了。
又是多少年過去,眼看著她的女兒也出嫁了,還抱上了外孫。以前她的那些個性、光芒也逐漸被歲月掩埋了,未嘗再有什麼驚人的事情。安逸的日子過久了,終究會變得平庸的。此時的她,也不過是個含飴弄孫的平凡女子罷了。
肆 · 亂起
近日,有傳言曰孫恩會起兵叛亂,而第一個攻打的目標便是王凝之駐守的會稽。百姓們都議論紛紛,有些怕事的已經逃往外地了。她也聽聞了這個消息,但王凝之作為會稽內史,竟毫無行動,既不加強防禦,也不整練兵備。
她怕王凝之還未聽聞,還特意提醒他道:「最近局勢動蕩,孫恩似在招兵買馬,有謀反的可能,也要做些防備才是,畢竟防患於未然。」
「我知。」王凝之一副聽若未聞的樣子,「我篤信天師道,孫恩亦是。既為道友,他又怎會起兵攻打我,全然是多慮了。」
她見王凝之不信,又一一列舉了證據:招募兵士,收購糧草,購置兵器,馴養馬匹等,每一項都是鐵證如山。王凝之卻只是揮揮手,讓她離開。早就失望至極的她憤憤回身,留下王凝之一人,嘴裡喃喃自語。
近日來,王凝之信奉五鬥米教都有些痴狂了,不僅有些茶飯不思,連家傳的書法也有些荒廢了,偶爾寫上幾筆,也大不如以往。他的房間裡整日香菸繚繞,貼的儘是些符篆符籙,夜裡做夢,夢囈念叨的也是白日所念的經文。
失望已極的她見丈夫不曉事,怒火開始燃燒。當年那個敢於追求自由的英氣女子似乎又回來了。她回房脫下了平日穿的裙裳,換上了戎裝,執起一長劍,至後院起舞。即便她已不復年少,但當年習過的那些武藝,卻未曾忘記。
劍光回鞘,她眼中划過冷峻之色,召集了家丁,開始練兵。
歲月給她積澱下了威儀,家丁一個個都很服從。她命人搬出備好的刀槍劍戟,分發給每一個人,揚聲道:「孫恩妄圖起兵叛亂,就要攻到會稽城了,這是你們的家,若不為此枯骨築牆不離寸步,又如何回去見親友!」字字鏗鏘,聲聲有力,她眼裡閃著堅定的光芒,每一個人都像吃了一顆定心丸。
而接下來的話,更是讓所有人為之動容:「我自會和你們一同迎敵,戰至最後一刻。」
孫恩果如傳言所說,很快便召集人馬,浩浩蕩蕩地向會稽殺來。謝道韞練兵練得更勤了,人心越來越齊。王凝之……好像什麼都沒做。
她耐住性子,問王凝之會稽城為什麼不調派守軍出擊。王凝之一臉不屑,不置一語,走進了內室。
大約一炷香後,王凝之又走了出來,向她信心滿滿地道:「我已經請了天神,借來天兵守住了各路要津,總共有幾萬人,不必擔心叛軍會打進來。」
她自是不信,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王凝之踏星步鬥,拜神起乩,對於她不過是一個笑話。現在都是生死關頭了,弄這些玄乎又有什麼用。
她還是回到了練兵的場地。
孫恩的軍隊漸漸逼近,所謂的「天兵」沒有任何效用。直到敵軍圍城了,他才慌張起來,整頓起已逃的逃,散的散的軍隊。
這自然沒有起到任何效果。
她不逃,因為她深知她帶著唯一的一點人,為了守護家鄉,哪怕最終面對的是失敗,乃至死亡,也必須奮戰到底。
王凝之在緊急之時倒溜得快,早已帶著四個兒子出城避難去了。
她抱著外孫劉濤,須臾之間,城破的消息便到。
伍 · 無畏
她最後一次審視了一下鏡中的自己:幹練的戎裝,束起的長髮,劍斜斜地倚在身旁,似又是年少模樣;家丁們也已裝備整齊,兵器在陽光下反出耀目的光;外孫已經託給了侍女照料。整個府裡安靜得落針可聞,大家都屏息凝神,等待著。
喊殺聲漸漸近了。她心裡也划過一絲絲慌亂,但是她也明白,自己不靠譜的夫君逃了,她便是這個家的主心骨。她要是慌了,便等同於自亂陣腳。無論最終結果如何,她也會堅守到最後一刻!
她深吸一口氣,又徐徐吐出,讓自己鎮定下來。
軍隊已經到了門前,她「唰」地抽出長劍,鋒芒直指天空。其他人收到了信號,一齊向門外衝去,為了會稽城,儘自己的一份力。
若不歸,便共這疆土長眠一生!
她這一生從未經歷過戰爭,習武也只是閒時作消遣而已,也未嘗想過會有用到的一天。在面對大軍時她也有過怯意,但視死如歸的信念始終支撐著她,劍刃所過之處皆是一片血光。
一個又一個的敵人慘叫著在她面前倒下,殺意四現的她已經幾乎失去了理智,身上劃開了道道血口,都渾然不覺,任由血色蔓延。
劍尖划過,劍身輕削,再挽了劍花施出致命一擊。空氣裡瀰漫著血的腥甜。
「阿婆!」外孫的童音在身後響起。
難道他已經被俘了?
她猛然睜大雙眼,一個恍神間,周圍的敵軍便一擁而上。
她和劉濤都成了孫恩的俘虜。
從叛軍的話裡,她得知王凝之及她的四個兒子都在出城時遇上了叛軍,一個也沒能逃脫。王凝之確是他咎由自取,但四個兒子的死對她卻是個很大的打擊。
這是畢竟自己的孩子啊。
但現在人在敵營,更不能露出軟弱的一面。她咬著牙,把她作為母親的眼淚咽回了肚裡。
「帶他們上來。」帳裡內傳來叛軍首領的聲音。她穩了穩心神,被押著去見孫恩時,仍是毫無懼色。孫恩在過往也聽聞過謝道韞此人,對這位謝家的後人也是存了三分敬意。眼前的她,周身染血,卻不減從容,眸中沉靜更甚。孫恩不敢對她怎樣,便命手下把劉濤帶出去。他以為那是王家的孩子,自然是要斬草除根的。
那是謝道韞在世上僅剩的要保護的人了。她絕不會看著他死在他人手中。
她閃身擋在了劉濤之前,杏目圓睜,名門之後的強大氣場散發出來。她直直盯著孫恩,高聲怒喝道:「你們要殺的是王家的人,和其他人有什麼關係?這孩子是我的外孫,如果你們必須殺了他,就先殺了我!」
一語既出,四座皆驚,所有人都被震懾到了。
她在發洩了怒火之後,臉上也沒有現出絲毫懼色,如炬的目光與所有人對峙著。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孫恩。如此有膽識又有魄力的女子,他也是第一次見到,敬意中不覺又多了幾分欽佩,他思忖一會兒,聲音也不覺沒有那麼傲慢了:「放他們走吧,如此奇女子,實在難得。」左右手下便給兩人安排了車馬,送回會稽,找了一間無人的空屋,又給了些錢財,讓他們好好生活下去。
虎口脫險的兩人終又有了安定的生活。
陸 · 遲暮
年華易逝,她自那場變故後一直孀居,養著外孫,倒也不甚寂寞。閒時,她也會如當年一般,支起青紗帳,講講學,和人清談,講講詩文。飽經風霜的她,現在變得更淡泊了,也偶爾會有幾個聊得投機的人,那就多留客幾日。即便如此,那些人也只不過是過客,已經沒有人能再給她打下太深重的烙印了。
她本便有些名氣,當地太守劉柳聽聞了她坎坷的前半生,慕名前來拜訪,想聽聽這位才女自己的敘述。青紗帳中的她,兩鬢染霜,端坐如鐘,神情散朗。她在暮年,找回了謝家的文人風骨,做著當年做過的事。
見有一個人來傾聽她的故事,她淡淡地笑了,語調輕緩而悠長,如同在念一首童謠。兩人促膝談心許久,劉柳對她極為欽佩,像她這樣的人,終歸是不多見的。
閒時,她也會帶著外孫,遊山玩水。泰山留下了她的足跡。山水間,她吟誦著舊句,尋求著遠離塵世一份寧靜,外孫則在旁邊觀察著自然的神奇,不時問著什麼,她也笑著,溫柔地答了。
舉目遠眺,思索片刻,她緩緩地吟出了《泰山吟》,氣度曠達,也不似尋常閨閣女子習作的小格局。外孫在一旁聽著,有些雲裡霧裡,不太理解。她一笑置之,又轉而去給外孫念幾句淺顯的詩文了。
漸漸地,她也開始講學。當時就有人詬病她不守禮法,不循婦道,她都不以為意。講學,是當年的三叔,當年的王家子弟做過的事,現在,她也算繼承了這樣的傳統吧,把之前那些所學所記,繼續傳承下去,也是為了不讓歲月空擲。
她也會坐在庭院裡,對著千竿翠竹,一棵勁松,吟風詠月,寫一些散詩;翻翻舊書,細細品味,繼而研墨鋪卷,一揮而就《論語贊》。
這便是她為數不多的,存留下來的作品,她不少其他的詩作,也在歷史的長河中逐漸消失,空遺下「千古才女」的名聲,和三字經中寥寥六字「謝道韞,能詠吟」。
這些都是身後事,對那時的她來說,應該也不重要了吧。
偶然看到當年所用過的那柄長劍,她忽然又想出去舞一場,重溫一番最好的年華。外孫勸她不要出去,外面正下著雪,很冷,並且,她也是個年過花甲的人了。
她固執地搖頭,換了一身素白戎裝,與白髮和飛雪一樣的顏色,很美,也很冷。
劉濤的印象中,外祖母的目光一直很沉靜,從未像今日一般透出興奮。劍氣呼嘯,劍光閃爍,她好像又變回了那個習劍的小姑娘,那個孤身入陣的女子,充滿了生命的活力。
雪越下越大,劍划過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似在藉此驅散綿延的寒氣,他不禁有些呆了,不料平日裡常與詩書相伴的外祖母還會舞劍,一招一式亦是有板有眼。
忽然,長劍「咣當」一聲落地,她耗盡了所有的體力,軟軟地靠在了樹上。
尾聲 · 歸塵
冬天太長,太冷,也太難熬了。
她自那一場劍舞后,一病不起,病情也是浮浮沉沉的,只有外孫在在她身側照顧她。她自知是命數已盡,也就不刻意去治了。
偶爾一天,她難得精神好些,望望窗外,又是個雪天。自覺可能是迴光返照,她無力地笑了,她著一生與雪結緣,於雪中出生,因詠雪成名,又將在雪中逝去。天地一片茫然的白色,她卻看見了那些已離去的人。
父親、母親、三叔、謝玄、王凝之、王氏兄弟、四個兒子、女兒……這些人的身影在眼前一晃而過,笑容亦是轉瞬即逝。她眼睛睜大,手也微微抬起,試圖去抓住那些幻影。
人生這一場大夢,也該結束了。
謝道韞,字令姜,東晉時女詩人,少聰慧有才辯,錯嫁王凝之,曾於戰陣中手刃敵軍,生卒年不詳。
這,便是她的一生在史書中留下的唯一記載。寥寥幾行字,訴不盡平生不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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